坂本龙一,终曲落幕
坂本龙一走了。
据《每日新闻》《读卖新闻》等多家日媒报道,日本作曲家坂本龙一在3月28日去世,终年71岁。
我想到去年12月,在线上观看坂本龙一教授名为“最后”的演奏会。
教授一头银发慢悠悠地说:“我的身体已经无法支撑我再开线下音乐会了。”
此时极尽消瘦的他除了指尖的弹奏,已没有太多力气。
没想到那原来,真的是他的最后一次。
坂本龙一好像早已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在生命最后的几年里始终没有停下手头的工作。
他不断为电影配乐;
疫情期间,他也依旧拖着病体在快手上举办了一次演奏,为中国人民祈福。很多人应该还记得,他演奏的乐器上刻着6个字:中国武汉制造。
今年1月17日,也是坂本龙一71岁生日当天,他还发布了新专辑《12》;以及今年6月即将上映的是枝裕和新片《怪物》,也由他来配乐。
这些都验证了坂本龙一的说法——
他会创作音乐直到生命最后一刻。
以下是篇旧文,写在2019年纪录片《坂本龙一:终曲》在国内上映之时。我想在今天重发,致敬这位乐坛的传奇。
这部影片记录了坂本龙一在被确诊为咽喉癌前后5年的生活片段。其中有他对生命的思考,也有他对艺术与现实的关照。
2011年3月11日,日本发生了一场震级9.0的大地震。
这场地震最终导致15895人死亡,1115人失踪,其震级在人类历史上排名第五。
而地震伴随着海啸随之而来,其中位于福岛县的第一核电站出现核泄漏事故。8年过去了,福岛核泄漏所留下来的后患,依然未被完全解决。
这是一场不堪回首的灾难,关乎全人类的命运。
当时,一位满头银发的音乐人在听闻灾情后,于第二年前往核泄漏禁区,给无家可归的灾民演奏了一场音乐会。
(点击视频,观看音乐会现场)
这个人就是著名音乐家,坂本龙一。
被人亲切的称为“教授”,曾经以男神之名,出现在王菲的歌曲中。
他在台上缓缓弹奏出那首经典名曲《战场上的乐圣诞快乐》。
四下寂寥无声,唯有琴声抚慰着到场的每一个人。
作为环保主义者,坂本龙一用这种方式传达着自己的力量。
他用一双温柔的手,擦拭着遭受灾难人们眼角的泪水。鼓励人们临危不乱,并且敬畏自然。
有人曾说,世界上有两种人。
一种喜欢坂本龙一的人,一种不认识坂本龙一的人。
如果你未曾了解他,只在很多电影字幕里看见过他的名字。
如果你深爱他的艺术,却遗憾没有机会见过本人。
那你一定记得去电影院看看。
因为一部关于坂本龙一的纪录片,在国内悄悄上映了——
《坂本龙一:终曲》
说来有些好笑,坂本龙一上一次在网上被热议,还是因为知乎上的一个问题:
年轻时的坂本龙一,出现在了评论区最高赞。
的确,坂本龙一年轻时的神颜时不时被网友争相转发,仿佛他从未衰老。
很多人对他的印象,还停留他大胆先锋的妆容;
以及1983年大岛渚的电影《战场上的圣诞快乐》(Merry Christmas Mr. Lawrence)里。
当时,面对自己崇拜的导演大岛渚邀约,他本想欣然答应。但之后则又颇为傲娇地说,“要让我做电影配乐,我就出演”。
北野武、大卫·鲍伊、坂本龙一......
于是,在这部汇集了各路男神的二战同性电影中,坂本龙一不仅担当主演,还同时参与创作了电影音乐。
一首《Forbidden Colours》成为多少人心中的“白月光”。
1987年,他参演《末代皇帝》。
在其中出演伪满洲国“夜皇帝”甘粕正彦,也顺带为电影作曲。
之后,凭借在《末代皇帝》中创作的音乐,坂本龙一获得了当年的奥斯卡最佳原创配乐奖项。
也让他从此专注于音乐制作的道路。
但事实上,出生于1952年的教授也已过60而耳顺的年纪,成了满头白发的优雅老头。
这部纪录片的开头,是2012年。
坂本龙一来到了已成为核辐射废墟的宫城县。
海啸过后,他听闻有一架钢琴被冲到岸边,一瞬间欣喜若狂。
“我想听听它的声音”。
坂本龙一说道。
被海水浸泡过的钢琴锈迹斑斑,满是灾难的见证。
“我仿佛在弹奏钢琴的尸体”。
坂本龙一边弹边说。
由于在水里浸泡太久,松弛失去韧性的琴键需要他每弹一个音,就要把这个键快速复原。
他没有为钢琴调音,声音听起来古怪而别扭。
但他却并不在意,随心所欲地弹起琴来。
他说,钢琴需要调音师人类的说法。
"我们将木头按照自己的意愿扭曲固定成琴的样子,而自然总是想竭力回到原先的状态。"
两年后,坂本龙一被诊断出了咽喉癌,工作全面停止。
虽然二者之间没有必然联系,但让这部纪录片的形式发生了改变。
原本导演史蒂夫·野村·斯奇博想要拍摄一部演奏会电影。却因为坂本龙一的病情,最终决定以纪录片的方式呈现这部电影。
这才让我们看到了聚光灯下,坂本龙一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1978年,26岁的坂本龙一与细野晴臣、高桥幸宏组建起了一支电子合成乐团Yellow Magic Orchestra(黄色魔术交响乐团,简称YMO)。开始了他的音乐创作。
那个时候没有人能想到,这支总喜欢用电脑合成音色的乐团,会在未来引领亚洲的电子音乐潮流。
于是,我们看到纪录片里的教授安静吃着切好的水果。
因为唾液分泌不足,需要慢条斯理地服药,一粒一粒吞下,每咽一粒喝一口水。
然后仔细刷着每一颗牙。
他在镜头里笑着解释:“要好好刷牙,我的抵抗力变得十分差,不过我后面的牙齿可能已经死掉了”。
此时的坂本龙一,很难让人联想到在《末代皇帝》时期,那个把钢琴搬上卡车,在卡车上弹琴,一路从北京到长春,一周拼命写完45首配乐,第二天就录音的意气风发的少年。
他曾说:“不喜欢回首过往岁月”。
因为他的音乐一直追求每一个时代不同的声音,不喜欢所谓的界限。
就像年老后再提及经典名曲《战场上的快乐圣诞》的时候,坂本龙一会摆摆手,觉得这或许是一首还不错的音乐,但作为电影配乐来说并没那么好。
太高调了。
寻找永恒的声音
从《战场上的快乐圣诞》到现在30多年的时间里,坂本龙一经历了太多故事。有些故事融进了他的音乐里,有些故事,融进了他的生命里。
他曾眼睁睁看着身边的人上了战场。
(坂本龙一的会记师因为是后备军而参加了海湾战争。看到伊拉克人民因战争而流离失所,又经历全美人民胜利的狂欢,给他带来巨大冲击。)
亲历了911。
他拍下了当时倒塌的双子塔,说自己永远忘不了那一瞬间对战争的恐惧和煎熬。
在911发生后,因为防毒面具脱销,住在纽约的坂本龙一立刻在网上买了十个防毒面具。
还买了一辆越野车,并在车上囤积了够一个月的粮食和水。
到现在的大地震、以及人类对自然的破坏。
还有自己患癌。
当下的坂本龙一,见证了太多历史的重大时刻。
对死亡的本能恐惧,对战争的反对、忧虑,还有对人类未来和自然的关照,让他成为环保主义者以及日本最坚决的反核活动人士。
大自然和对生命永恒的探索,
也成为他这些年创作的主题。
影片中,坂本龙一为了抗议福岛核电站的重启而加入游行队伍,在上万人面前发声。
还和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大江健三郎在东京发起反核活动“再见核电站10万人集会”。
参加在东京举行的反核电演讲会,呼吁日本民众继续反核电活动。
因为养病,坂本龙一也得以有了空闲时间,开始重新思考生命的意义。
他清楚的明白,自己生命只有有限的长度。
“如果人生能活到八十岁,我现在也只剩下二十年了。
不过因为癌症,也可能过不了二十年,可能只有一年。所以,为了不留下遗憾,我想创作出更多拿得出手的作品。”
在一次采访中,坂本龙一说给自己制定了“死前要读的100本书”计划,书单里有夏目漱石,还有希腊悲剧。
他在雨中顶着塑料桶聆听雨声。
来到森林深处倾听鸟的叫声。
跑去非洲采集原始部落的歌声。
他用自己的方式寻找着世间永恒的声音。
希望用音乐来找到能和时间对抗的力量。
只是他也明白,时间,不会因任何东西停留,生命和音乐亦不例外。
但就是在这种相互矛盾的挣扎里,坂本龙一才能保持自己持续创作的热情。
“我内心可能一直很向往不会消失、持续不坠、不会衰弱的声音,那种与钢琴声相对的,不会消失的声音。如果用文学来比喻的话,就是永恒吧。”
就如他在2017的专辑《fullmoon》融入了电影《遮蔽的天空》中的那段台词所说:
因为我们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去,人们总以为生命是一口不会干涸的井。
但所有事情都是有限的,也许只有一两次,或者更少。
你能记住多少个迷人的童年下午?
回想起来还是如此深沉的温柔,也许只有四五次,也许还 没有。
一生中你还会看到多少次满月升起?
也许二十次,但这却看起来无穷无尽。
二十年前,他是站在时代前面,风靡亚洲的偶像音乐家;
二十年后,他依然走在时代前面,关心着人类的命运。
或许这就是人们爱他的原因之一吧。
他的一生如同那台被海水浸泡的钢琴,在人类社会和自然中寻找着平衡。在接下来的生命当中,他还将继续探索下去,直到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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