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单时手指本能的颤抖,让你住到了一些不该住的地方,每当这时候,底线思维就应该起作用了。
有些地方进了也就进了,守住道心就行,好不容易出来公干一回,不能真因为点错一个房间就干了公家不让干的举措。
情趣套房是伴侣的乐园,是欲望的宫殿,是爱意的朝堂,但唯独不会是商旅之人应该留宿的居所。
办公和办事应该分属于两个世界,你自认清白,但你和生活没道理可讲。房间是红色的,那些整齐排列的工具展现出了一种实在的引诱,你以为走进了刑场,每一刀都割在了你的末端上。硕大的圆床横亘在中间,从天花板垂下的纱幔被窗外吹进来的温柔扬起,挂在高耸床柱上的手铐和圆环比风铃更动听,你快坚持不住了,但依旧负隅顽抗;你退出,又进入,又再次退出,是确认门牌也是在试探自己。你独自躺在洒满花瓣的浴缸里悲鸣,就算弹尽粮绝,也不束手待毙。
但这是枉然的,每一个被工作差使的身体都没有从命运中脱逃的机会。你问前台,前台说他们只有更狠的,问你换还是不换。你问公司,那个四十而惑的出纳只会告诉你,退房费用自理超标概不报销。路过的保洁看着你只会认为又来了一个西装革履的牲口,也不会说你什么,她见得多了。所以你劝自己,既来之则安之,就当是一次考验,正好利用这个机会打熬支点硬度,淬炼法律意识。形式上的暧昧不能动摇你对工作的虔诚,反正是睡觉,睡在标间洁白的床单上是睡,睡在被挂索、皮带、瑜伽球、手铐占据的圆床上也是睡。只是当结束疲惫的一天,在桃型花洒下洗掉一身的灰尘,刚躺在水床上想厘清今天投标的思路时,身旁的一切又闯进了你的视线。酒店的前台似乎也洞悉了你的诉求,在午夜来临前分别给你来了五个关怀电话。语焉不详,大致是喝茶和休闲一类的术语以及对酒店床品的用法介绍。并细心确认了你是独身入住。你深知这里面的陷阱和罪恶,身体在挣扎,理智在抗拒。数度拿起电话又放下,在房间里踱步以消解灵与肉、爱与戒、罪与罚在内心的激荡。你想起了同学曾经迷失在小卡片上的无助,也忆起了前任流落在砂舞厅里的落魄。他们的悔恨分文不值,去捞人时警察的呵斥在你脑里已经回响了5年。但你又想起了老板在商务KTV的洒脱和发小从红粉中觅得真爱时的得意。你躁动,房间里的红色开始爬上你的身躯,你上网仔细观摩每种器具的实操讲解,背诵商品详情里的每个关键细节,觉得自己具备驾驭这个房间的天赋,只是缺少一次实践的机会。绮念一旦点燃就难以浇熄,桃色静电在房间里噼啪作响,你打开科教频道,看成群的角马奔腾越过泥泞的河流,看羚羊比蚁群更雄壮地席卷草原,看狮虎交配,看猪狗敦伦,看苍蝇骑在苍蝇上,看两条银环蛇搅成了一条麻花棍。翌日早晨,你在酒店门头鲜艳的跑马灯映照下办理了退房,出门看见招牌上的商务两个字,仿佛又是在跟你重复着这次旅程的重点。你庆幸自己没有行差踏错,本性中的坚韧让自己的变得更加光明。然后穿过充满外地口音的门廊,离开了这个城市的转角,把那一片未竟的桃色留在身后。但实际上,在这一次及之后的每一次,那些房号1520的房间都会变成未被消化的禁果。它们化作在差旅留言中的注脚,在历经煎熬和承受后,悲壮比沉沦更让人上瘾。你在每个酒店寻找红色主题,总是能恪守,有时会犯错,偶尔被击溃,但最终能胜利。每次想到这里,我都会打开随身携带的巴什拉《放松与虚无》。每一次,我又都会感觉自己仍然还身处在某个套房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