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一龙这次「丑」对了
盼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人生大事》。
前两天我去看了点映。
如果要总结:
意料之中,也超出期待。
仿佛变了个人的朱一龙,没让人失望。
他演的莫三妹,平头,穿着花衬衫、大裤衩,说着一口方言,举止粗鲁,皮肤晒得黝黑。
你很难再从他的身上,看到古偶里翩翩公子的影子。
但让人惊喜的,不止朱一龙。
监制韩延。
代表作品《滚蛋吧!肿瘤君》《送你一朵小红花》。
在他的作品里,生死是最常见的母题。
他讲述癌症病人与死亡抗争的故事,正视死亡之余,还有着不一样的温暖和治愈。
而新作品《人生大事》,更敢。
直接把视角对准与死亡有关的职业——
殡葬师。
导演兼编剧的刘江江也很用心,拍摄前特意走访了大量殡葬从业者,只为提取最鲜活的一手资料。
在我们的文化语境里,死亡一直被视为不吉之事。
殡葬师也成了人人避讳的职业。
然而,《人生大事》却偏要给他们祛魅。
它借主角莫三妹的故事告诉我们:
为什么说理解死亡,是为了更好地活着。
《人生大事》是有温度的。
这份温度来自对底层小人物的关怀和书写。
主角莫三妹(朱一龙 饰)。
一个失意的小人物,中国社会大多数普通人的代表,甚至比大多数人活得更卑微。
因为他的人生既不正确,也不体面。
电影一开篇,就是他的日常生存状态。
开着一辆破旧的灵车,游走在武汉的大街小巷。
为了女朋友打架,进过局子。
所以只能继承家里的殡葬馆,干从小就讨厌的,被称作是晦气的“死人生意”。
活到三十好几,没有房,只有一辆用来工作的灵车。
他无法认同自己,社会也不认同他。
这样的人,内里或许有卑微沉郁的一面,但为了生存,他一定是辛辣鲜活的。
莫三妹身上有很市井的一面。
做生意时耍些小把戏,让小文假扮自己的女儿,以博取客户的同情。
性子爽直,从不忍气吞声。
遇到让自己不爽的人,听见让自己心堵的话,直接怼回去。
这样的行为既不文明也不绅士,甚至充满了匪气。
可“匪气”,恰好是底层小人物身上,难得一见的“反抗”色彩。
按理说,莫三妹身上,是没有反抗的资本的。
没有让人尊重的职业,没有可傍身的财产,这样的人大多数时候只能被社会规则碾压或者吞噬。
但莫三妹不愿妥协。
他仍旧有着小人物式的坚持。
在用财富可以换取爱情的年代,他依然相信真情。
所以为保护女朋友,他不惜冒着进监狱的危险,挺身而出。
而当亲眼见证了金钱可以收买爱情,遭女友出卖,被人拿金钱赔偿时;
他还能保持自己的潇洒姿态,直接把钱砸到对方脸上。
缺钱,但钱又砸不倒他。
对莫三妹来说,这就是尊严。
而尊严,是他唯一剩下,也是唯一不能再被夺走的东西。
莫三妹不是传统意义上绝对善良、绝对正义的“好人“。
他有不靠谱的一面。
嘴里时时刻刻嚼着口香糖,就连为亡人净身的时候也不例外。
看似不够尊重死者,不够敬畏死亡。
但看他做的事,每一件却都很有底线。
不仅捍卫了自己的尊严。
工作上,也给足了死者最后的体面和尊严。
反观那些在死亡面前看似体面、伤心的人?
家里老人死了,他们惦记的,却是老人生前的财产、首饰。
因为现实问题,可以视亲情如薄纸。
对比下莫三妹就能看清:
哪些是装体面,哪些是真体面。
莫三妹身上有着市井人群最朴素的正义,也有被掩藏起来,不轻易见人的柔软。
虽然外表看起来不靠谱、不正经,但正是这种截然的反差,提醒着我们——
有些人的体面,不过是用严肃来掩饰冷漠;
而有些人的不正经,却潜藏着不轻易示人的善良。
是什么造成了莫三妹外在的不靠谱和不正经?
还是原生家庭。
电影中莫三妹有一个非常明显的身份隐喻:
他喜欢把自己比做孙悟空。
为什么是孙悟空?
一方面,散漫不羁的他自然是喜欢孙悟空降妖除魔、无所不能的潇洒。
另一方面,他的人生状态与孙悟空的境遇形成互文。
莫三妹是被压在五指山下的孙悟空。
这座五指山,既是他无力反抗的现实生活,也是他的父亲。
和大多数别扭的、隔阂的中国式父子一样,莫三妹与父亲的关系也是拧巴的。
祖上一直从事殡葬行业,他从小也跟随父亲混迹于火葬场。
因为小时候得不到父亲太多的照料与关爱,长大后,这种情感的缺失便成了一种不能被触摸的伤痛。
两人少有平心静气的沟通,大多时候是一见面就吵。
父亲希望儿子能够用心经营祖上传下来的殡葬馆,所以对莫三妹的种种不靠谱行为深感厌烦。
而莫三妹对殡葬师没有职业认同感,也是因为得不到父亲的认可而沮丧,所以一直尝试逃离父亲对他的控制和期望。
就像曾经被压在五指山下的孙悟空,也曾尝试逃脱如来佛的掌控。
但《人生大事》没有简单粗暴地处理父子关系。
而是拍出了父亲与儿子之间复杂的羁绊。
即使莫三妹童年再不幸福,也不可能对父亲爱恨分明。
他一边反向逃避父亲;内心情感的缺失,又使得他极其希望得到父亲的关爱与认可。
逃避、争吵、抗争……几乎就是中国式父子关系的模版。
莫三妹的反抗,其实是为了挣脱父亲的控制,与父权脱绑,形成独立的自我。
然而,之所以说父与子这层关系,永远无法割席。
也是因为,父亲的言行、观点也会无形中塑造着儿子。
电影里有一个有趣的细节:
不知不觉间,莫三妹口中,说出了和父亲一模一样的话:
老子也要人前训子
他逃避、反叛,却越活越像父亲。
简单的一句话,反映的,实则是一种被埋藏极深的心理认同。
两人虽然时时争吵。
可莫三妹内心深处对父亲,其实怀有一种尊敬在。
所以,他们俩的关系,不是水火不容,只是缺少一次敞开心扉的交流罢了。
解开这个结,靠的还是两人共同从事的殡葬业。
前女友的丈夫车祸去世,尸骨被碾压到识别不出全貌,于是,她来求莫三妹帮丈夫还原尸体全貌,送死者体面死去。
而莫三妹,请来了父亲帮忙。
这件事,不仅让莫三妹对殡葬师的工作有了更深的认知;
也使得父子二人就此和解。
当多年积怨化解的时候,才发现,误会和伤害,全部始于父爱如海一般的沉默。
你看,死亡给予我们的意义,不会只是人生必经终点而已。
在死亡面前,它触动活着的人,更深入地去理解当下的生活。
尝试放下心中的偏见与执着,去接纳、看待情感上的差异与缺失,拉近两个人内心的距离。
治愈莫三妹内心缺失的,不只是与父亲的和解。
还有女孩小文。
小文的出现,唤醒了莫三妹对殡葬师这个职业的认同,也勾起了他内心的柔情。
然而,这两人一开始相遇,互看不惯。
一个像大闹天宫的孙悟空,另一个则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哪吒。
小文找上莫三妹,像是寻仇。
因为目睹莫三妹出现在外婆的葬礼上。
对死亡没有任何概念的小文,认为是莫三妹带走了外婆。
因此缠着他,归还自己的外婆。
而莫三妹对小文,更是嫌弃和厌恶。
小文像极了他生活里出现的一个又一个需要解决的麻烦。
只会让他的生活鸡飞狗跳,上下一团糟。
他疲于应对,急于摆脱。
但相处久了,人与人的情感,就在一次次的麻烦中建立起来了。
两人的相遇起源于葬礼。
关系的拐点,也从揭露死亡的真相开始。
因为小文的哭闹纠缠,莫三妹气急败坏下,直白地告诉小文:
她的外婆被烧成烟,飞走了,不会再回来了。
将死亡的真相毫无遮掩地告诉幼童,看似残忍。
没想到,小文听了后,似猛然间开了窍。
不仅停止了哭闹,甚至尝试去理解,“死亡“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死亡就是——
变成烟,飞走了,不会回来了。
接受了人是会死的,外婆不会回来了这个结果后,对于小文来说,真正的死亡教育也就开始了。
不过,接受死亡的真相,不代表着不能把死亡浪漫化。
就像我们相信的那个寓言——
人死后会化作星星陪伴着自己爱的人。
小文也接受了这个寓言。
学会了将悲伤化作思念,将思念化作信仰。
原来在死亡教育的课题上,我们一直都高估了自己,却低估了孩子。
明白了这一点后,再反过头来看莫三妹对小文的情感,就会发现:
莫三妹对小文的付出,不是单方面的,出于同情的帮助。
更像是一场相互治愈。
外婆去世后,小文无家可归,是莫三妹收留了她,给了所能给予的全部关爱和温暖。
看到孤苦无依的小文,就像看到童年的自己。
因此,他给予小文关爱的同时,也疗愈了童年不快乐的自己。
而小文,也没有一味地从莫三妹的身上索取。
她以自己的方式,保护着、安慰着、也感动着莫三妹。
莫三妹与小文的情感,提供了另一种亲情关系的想象。
这种关系与血缘无关,却因为日常的陪伴与付出,建立的情感并不比血肉亲情淡。
影片结尾的片段也饶有深意。
一场婚礼选择在丧葬店举办,“死亡=晦气“的认知在逐渐消解。
在这一时刻,死亡也变得没那么可怕了。
《人生大事》看似是在讲死亡。
其实还是借死亡,谈论往生及余生。
它讲述一个人如何与自我达成和解,如何抵达温暖,如何在生命的旅途中找到内心的平静。
人生大事,看似只有生与死两桩。
因为不管出生还是死亡,生命的开始还是结束,都是人无法掌控的。
而人生大事,也不止生与死。
因为最好的死亡教育,绝不仅仅教会人如何坦然地面对死亡。
更重要的是,透过对死亡的解读,让活着的人意识到——
深刻体验到生的意义、爱的意义。
让生命丰沛而自在地走过这一遭,才是最值得对待的人生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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