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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发现,我对恐音症有太多的误解 | 写社会

我发现,我对恐音症有太多的误解 | 写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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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声音,会让你听完马上起鸡皮疙瘩吗?


“老师板书时,不小心用指甲划拉到黑板的声音,是我学生时代的噩梦。”

“用小刀拆快递,又恰好是个泡沫箱,真的原地死亡。”

“每次经过工地,只要有人在用铁锹和水泥,我都得快走两步”

......


是的,如果你问任何人上面这个问题,基本都会得到一个答案。好像某种命运的诅咒,仿佛每个人在出生那一刻,就注定至少会被一种声音,直击灵魂。


但是,如果你在听到这些声音时不仅仅是起鸡皮疙瘩、头皮发麻、汗毛直立...而是把这些感受放大千倍万倍:焦虑、暴躁、无名愤怒,想要把发出声音的人狠狠揍扁,甚至必须用头撞桌角才能缓解情绪,同时又只能努力克制这样的冲动——


事情会演变成什么样子呢?


《开端》



恐音症:控制身体的幽灵



你也许很难依靠想象,获得以上问题的答案。但在被社会忽略的角落里,正有一群人,在忍受这样的折磨。


他们就是:恐音症患者。


恐音症(misophonia),也被叫做声音恐惧症选择性声音敏感综合症(Selective Sound Sensitivity Syndrome)。它在本世纪初被加斯特博夫(Jastreboff)夫妇率先发现并命名。在经过了长期的争论后,医学界最终将其认定为一种心理疾病。


患上了恐音症的人,只要听到某种特定的声音,医学上称为触发音(trigger),就会产生负面情绪和身体反应


常见的触发音有:摩擦、咀嚼、吞咽口水、吃东西…发出的各种声音。触发音带来的反应没办法被患者控制,伴随声音产生和消失。


这就如同我们听到某些声音会不自觉起一身鸡皮疙瘩,恐音症患者产生的情绪和反应比鸡皮疙瘩剧烈无数倍,带来的痛苦和折磨也不是一个量级的。


更让人难受的是,触发音往往充斥在生活的方方面面,让人防不胜防


可能是家人吃饭时吧唧嘴的声音,或者工位旁边的同事擤鼻涕的声音,也可能是宿舍同学手机震动的声音....在每一个看似稀松平常的生活场景里,恐音症患者们都有可能遭受致命一击。


他们将与他人一起吃饭描述成「痛苦的折磨」,将办公室里的打字声描述成「在地狱受审」。许多日常且细微的声音,就足以把他们逼疯。


不幸的是,随着病情加剧,触发音还会出现泛化现象,能够带来负面反应的声音会越来越多。“它们就像四处游荡的幽灵,随声音毫无预兆地出现,控制我的身体。把我从一个正常人,变成一个疯子。”



《性教育》


恐音症从发现、命名、定性到现在,时间还比较短,国内外研究尚不深入。对于它的病因,医学界目前有以下几个观点:


  • 遗传


有人发现,恐音症具有较明显的家族聚集性,提示遗传因素有一定影响。心理学家Rouw & Erfanian分析了超过 300 名恐音症患者,其中30%表示家人也有相似症状。


  • 大脑异常活动


在发表于《Scientific Reports》上的一项研究中,Denys和他的同事们对健康参与者与恐音症患者的大脑分别进行了监测。


当恐音症患者观看砸吧嘴或者沉重呼吸声的视频时,会表现出愤怒和厌恶,心率飙升。同时,大脑中的“突显网络(salience network)”格外活跃,这块区域直接管理我们对周围事物表现出的注意力。


这与发表在《Current Biology》杂志上的另一项研究结果不谋而合。


  • 其他心理疾病的外化表现


有研究发现,很多恐音症患者也同时患有焦虑症、抑郁症、强迫症等心理疾病。尤其是焦虑,可以显著影响恐音症患者的攻击性行为。


一项研究还发现,52% 的恐音症患者符合强迫性人格障碍的诊断标准,许多人在日常生活中也会出现抠皮、拔毛等强迫性行为。



恐音症患者:戴假面的隐形人


魏宁格说:“疾病与孤独相似,即使是最轻微的疾病也使人更为孤独。”


在各种已被人们熟悉的疾病面前尚且如此,更何况恐音症才刚刚受到医学界的关注,甚至都没有找到确切的病因和治疗手段。


除了如幽灵般日日纠缠的病症让患者痛苦,社会对其缺乏认知,带来的不理解和排斥,也将恐音症病人进一步推向深渊。


尤其在一个主流价值观趋同,事事皆有所谓好的标准,对标准之外的事物缺乏包容性的大环境里,他们更容易因为无法拥有正常生活,而遭受社会的恶意。


这是一句听上去很荒谬的话,却也是另人心碎的事实:


有些患者为了避免听到触发音,常常需要戴上耳机或耳塞。时间久了,难免引人注意。好事者问及缘由,“搪塞过去,会被认为不真诚;照实话说,也没人能理解。还有人以为我天天戴耳机是喜欢装腔作势...他们不知道,这背后有多少的无奈和痛苦。”


旁人一句轻飘飘的玩笑话,也许是恐音症病人最深沉的悲伤。



《想见你》



为了让自己看上去“正常”一点,他们每天都戴着假面生活。对于可预测的触发音,小心翼翼躲避,那些躲不过去的,就用尽力忍耐着,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和反应。


直到实在忍不下去,试探着说出自己对于某些声音的反应,换来的总是:


“你太敏感了吧”

“为了你大家都要注意自己的行为,是不是有点矫情了?”

“这种性格以后可能很难适应社会哦...”


诸如此类的评价、建议甚至攻击。


大家遇到感冒的人,会说一句多喝热水,有人肚子痛,会问是不是吃坏了东西,却没有人给恐音症病人理解和包容。


在大众看来,他们对于声音的不可忍受,就是敏感、矫情、作,是不合群,仿佛有天大的性格问题。没人知道,这其实是一种心理疾病。恐音症患者就像社会的隐形人,无法被看见。


一位病人曾经鼓足勇气向最要好的朋友袒露,自己对同事嗑瓜子的声音已经无法忍受了。“每分每秒都是折磨,要猛掐自己大腿才能克制住逃出办公室的冲动”。朋友却用轻松地口吻,让她拿袋瓜子和同事一起磕。


她说:“那一刻,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想开口,但所有语言都化成了虚无。因为她完全不能理解,我向她说起的,并不是同事间常有的小摩擦,也不是我一起嗑瓜子,就可以解决的问题。”


《独自在夜晚的海边》



永无止境的夜路



曾因抑郁症自杀的作家林奕含写过:“世人对他人的痛苦,是缺乏想象力的”。


即使恐音症为大众所知,人们对于加诸于个体的痛苦也很难感同身受。从“听说过”到“体验过”,往往隔着万水千山的距离,这些距离铸成铜墙铁壁,阻止我们真正理解恐音症病人的生存困境。


如果把患病比喻成走夜路,恐音症患者们应该一直行走在沉沉的黑暗里。


大部分病人首次出现恐音症状是在青少年时期,像多米诺骨牌的第一张,一旦被推倒,随之而来的就是看不到尽头的无序生活。


《诺丁山》



凡事有希望,就有奔头,有坚持下去的动力。但这种东西,对于恐音症病人来说,就像可望不可及的星星。“这条路,是看不见光的。”


由于各项研究尚不完善,有效治疗手段仍在探索阶段,罹患恐音症主动求医的很少,大部分患者选择默默忍受,与之共处数年。


即使接受治疗,医生也只能一点点用各种方案进行尝试,过程无比漫长。不仅要面对药物带来的副作用,还有可能花了时间、精力和金钱,却没有一点好转。


比起病症本身带来的痛苦,不知何时才是头的身心煎熬更加折磨人。


《丈夫得了抑郁症》



疾病让恐音症患者的社会适应力极速下降,学业、事业和婚恋都受到影响。


在轻易将神经病或精神病作侮辱和玩笑的语境中,多数神经官能症患者都带有一种负罪感。


触发音成为社会活动的头号破坏者,全新诠释“他人即地狱”。他们不得不选择远离人群,放弃社交,走向自闭和更深的孤独,加剧病情,随即进入一轮又一轮的恶性循环。


他们比起健康的人,其实更需要社会支持,而事实是,社会反而更容易将他们排挤在外。


关于恐音症,还有很多需要进一步研究和探寻的问题。


我们不知道恐音症患者的夜路什么时候才能走到尽头,也很难全然体会他们深陷其中的痛苦。但我们至少可以给予他们足够的尊重和包容,不让误解与冷漠,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1] Cavanna A E, Seri S. Misophonia: current perspectives[J].Neuropsychiatric disease and treatment, 2015, 11: 2117.

[2] Jastreboff P J. Tinnitus habituation therapy (THT) and tinnitus retraining therapy (TRT)[J].Tinnitus handbook, 2000: 357-376.

[3] “Misophonia: Diagnostic Criteria for a New Psychiatric Disorder,” Arjan Schroder, Nienke Vulink, and Damiaan Denys, PLoS ONE, vol. 8, no. 1, 2013, e54706. 

[4] Rouw, R., and Erfanian, M. (2017). A large-scale study of misophonia. J. Clin. Psychol. doi: 10.1002/jclp.22500.

[5]简单心理|因为听到咀嚼生菜的咔喳声,我动手打了3岁的妹妹

[6]ZQ自留地|恐音症:被声音困扰的人

[7]新周刊|没想到,我对躁郁症有那么多误解



者:付羽希

编辑:姜虹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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