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份美丽，值多少钱？ | 写社会

豆瓣上有一个小组，叫做“我们不注意形象”，小组发起者和成员在组内分享自己对于形象管理的佛系态度：

发胖、不洗脸、不化妆、不洗头……这些看似无法被接纳的生活态度，在这个小组中可以看到许多网友们的分享和讨论。

我们真的需要每天都生活得精致、美丽、得体吗？

越来越多的网友在网络上发起对“精致美”的抵抗。在网络一众繁琐护肤、精致妆效的风气之下，也有不少网友们说道自己更喜欢每天轻松出行，尤其是在化妆这件事上，不想要过多的负担。

如今，化妆被视作是社交礼仪。衣着妆发得体的出行似乎也代表了一个人的生活品质；邋遢、不化妆和粗糙的习惯和观念似乎很难被认同。许多美妆博主在自己的作品中秀出复杂多样的护肤和生活调理过程，并带上“氛围感”字眼。

同时。在“不注意形象”的背面，是另一则对于素颜的讨论。

近期在社交媒体同样有一则火爆全网的话题，叫做“与素颜和解”。发起者起初po出自己没有化妆和美颜过的视频，并带上话题，企图引起网友们讨论和共情。

不料该话题爆火后，效果却恰恰相反，成为了普通网友们抨击的凡尔赛作秀。许多原本在相貌上具有优势、且以颜值作为卖点的博主开始秀出自己令人惊叹的素颜；许多同样是以流量为生的网红，在“假素颜”，所谓“充满心机”的淡妆效果中让网友开始“找不同”。

当然，前者收获赞叹，后者收获抨击。但说到底，都是人们太执着于一个“真假素颜”的悖论。

许多看似素颜的视频，其实并非素颜；许多秀出的博主的视频与照片，其实本就是享有容貌红利的表演。

一边是各色博主们繁琐复杂、所谓富有仪式感的护肤、美妆过程，另一边又是所谓“与素颜和解”下看似素颜，实则是更加复杂的为了掩盖化妆效果的操作——

一种更新鲜的消费陷阱，将护肤与生活方式关联；一种更隐形的流量密码，在看似与普通人同行的伪装中炒作自己。

氛围感、裸妆、素颜这些词早已脱离其原本的涵义，成为了具有热点的营销噱头。所謂“与素颜和解”的话题，也变成了网红颜值博主们变相贩卖自己美貌的戏码。

“容貌焦虑”，老生常谈。在化妆、护肤、在这样的营销和网络浪潮之下，你，是否真正地与自己真实的面孔和解，而非又陷入另一个流量和话题的陷阱？

就像如今美妆、护肤的话题更多倾向于服务女性网友，大部分关于化妆/不化妆的讨论，也都天然地聚焦在女性之上。似乎对自己的素颜感到焦虑，是只有女性才有的困境。

这很容易让我们联想到这个词语带有的性别倾向。

网络上男性对自己女朋友“卸了妆变成另一个人”的调侃屡见不鲜，将女性装扮自身放置在了两性相悖的语境之中。当女朋友使劲化妆、开美颜照相被认为是处心积虑……

在许多美妆教程中，让人们不易察觉的“淡妆”也会打上“心机”的标签。社会鼓励女性装扮自己，然而却又对“美而自知”的行为并不赞赏。似乎处心积虑地表现出自己不易察觉的美，才是一种被社会期待的女性资本的展现。

社会中主流的性别文化认为“女为悦己者容”，认为一切对自身的装扮服务于在异性恋语境中为自己增添性资本或性魅力，这无形之中也平添了女性的社交成本：需要学会化妆，才会显得有社交礼仪。而追求素颜或是完美的素颜妆效则被看作是高级的自我打扮手段。

这是否是一种无端的强求？

如果我们的社会能够对男性有同样的要求，那固然无可厚非，但事实是“容貌焦虑”永远是最先束缚作为女性的人们，而嫌少对带有同样的打击和压力。

就像脱口秀演员张骏在自己段子中调侃“颈纹”：

在男性凝视的环境下，一位女性很容易产生许多烦恼。当他盯着一个女生看的时侯，对方竟会反问：是不是我最近长了颈纹？而“我甚至是第一次知道这种皱纹”。

所以当“与素颜和解“的话题发酵后，同样有网友看到这之中的性别桎梏：

一味地追求素颜，是否又是在给自己平添更多的烦恼呢？

有别于美妆博主初兴时的大部分妆教视频，现如今已经是“氛围感”一词把持各种类目话题的时代了。

所谓“氛围感”，就是在强调一种不经意的、非大刀阔斧打扮的姿态。大部分博主的视频都会采用柔和的滤镜、舒缓的音乐、沉浸的人声。不论是美妆、护肤、居家，甚至还有沉浸式的吃播……

这些博主们大多会将护肤、消费与生活方式相关联。在ta们的视频中，护肤流程非常复杂，每晚保湿、唇膏、水、精华、眼霜、乳液、面霜、睫毛增长液，前后长达一小时……视频本身已经不再作为一种“教程”存在，而是带有更多的分享或游说性质。

如果我们长期关注一个美妆博主，则会发现一个规律。不论这位博主最后是粉丝暴涨开始接广告，还是变得越来越缺少干货，仅剩带货，最后都有一种趋势：那就是Ta们开始营销自己的生活。

这样的营销一开始是来自于对化妆让自己变美这件事的游说，最后变成分享自己生活中“好物”的趋势。将自己的消费趋势置于聚光灯之下，且不说这背后是否存在广告和资本的介入，但是无形之中都在营造一种“精致生活”的样貌。毕竟，不化妆、不注意形象，是不会存在于这样的视频之中的。

似乎在说：精致，则需要如此生活；生活，也必要如此精致。

反对精致从来都不是文化和社交的主流。但是往往会被互联网看作是营销契机。许多明星以此为人设来营造“接地气”的形象，网络博主似乎也想变相效仿。所以才会出现在“与素颜和解”话题下，许多掌握容貌红利的网络博主们以此为契机曝光自己的行为。

于是一种更新的流量密码出现了：不经意地展示自己精致的生活，不经意地流露自己的“裸妆”，不经意地营造生活的氛围……在这些制作精美的视频分享之下，护肤和美妆，实则变得更加复杂。

而“我们不注意形象”的本质，似乎被抛弃了。

总而言之，在如今的年代，天下熙熙皆为流量，天下攘攘，也同样。各个平台每天都在生产各种各样的话题，挤占人们的碎片时间与思考空间。

大部分明星热搜也根植于贩卖容貌、美颜、身材，或是所谓的人设。网友们热衷于为网红和明星们的容貌买单的同时，也热衷于评价和比较“谁的素颜更能打”。

而就像网民们较真于“这是真素颜还是假素颜”，“这是p图还是原图”的过程中时，无形中已经给话题贡献出了流量。而以流量为生的博主们，必然是从中获利了。

许多明星被批评“花瓶”、“流量”，但是同时，也有大量他们的粉丝在消费他们美丽的皮囊。

人们评价内娱“劣币驱逐良币”，但为粉丝经济做出贡献的，却并未在乎光有容貌实无作品的明星们带来的负面效应——只因ta们的长相可以获得资本的青睐。

这是一种非常朴素的“为美丽进行标价”的行为。

在国外学者Ashley Miles的著作《美丽的标价》中，正如此形容在时尚行业中如何将不同肤色、身材、相貌特征的模特以“明码标价”，来适配市场的需求。模特们要努力将自己塞进“零号尺码”，否则就会被市场抛弃。

她写道：“当我踏进模特经纪公司办公室的那一刻，就走进了一个充满伦理、政治、女性主义的研究困境。”

早在2019年，元宇宙概念尚未兴起时，虚拟超模就已经被发明。十一头身完美比例的超模，成为一个网络符号供人们消遣与讨论。

而几年后的今天，许多网络都在追赶虚拟偶像的浪潮，我们也很容易发现，在这之中，高、白、瘦，瓜子脸、时尚、精致的“偶像”形象从未缺席，不论Ta们给自己贴怎样的标签和人设，站在话题顶端，坐拥流量营销的，永远是这样的审美与形象。

试看各个平台的虚拟偶像，从未有跳出这样审美的例子，不论是小红书、抖音等。

即便有许多容貌已在常人之上的博主号召抛开“容貌焦虑”，号召“与素颜和解”，但都不难看出Ta们作为利益既得者，相授容貌资本红利者把玩流量的企图。

就像我们也越来越多的见到许多打着“多元美”标签的广告，宣告看似更加具有包容性的审美，但说到底，这些都是广告，与经济。

一切都是生意，一切都可以被定价。

因而大概，我们需要的不是与素颜和解，而是与被流量绑架了审美的自己和解。

别让流量，给你的美貌、身材和生活方式标价。

作者：山竹

编辑：远翥

你可能还喜欢：

为我们不被“标价”的人生，点个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