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乌冲突后普京首次出访，做了什么？

澎湃新闻特约撰稿 刘艺潼

俄罗斯总统普京于当地时间6月28日对塔吉克斯坦进行工作访问，并于次日前往土库曼斯坦出席里海沿岸国家领导人峰会。此次中亚之行是自俄乌冲突发生后普京首次出访，备受各方瞩目。普京亦借此行向世界发出重要信号：俄罗斯并未深陷冲突泥潭，将继续在中亚地区发挥关键作用。

从塔吉克斯坦到里海，普京干了些什么？

出席里海峰会前，普京唯独对中亚五国中的塔吉克斯坦进行了访问，这是普京近三年来首次对塔进行工作访问，凸显了当前塔在俄外交政策中的重要地位。

访塔期间，普京重点谈及塔关心的阿富汗局势问题和移民问题。普京表示俄全力推动阿局势正常化，正同阿富汗塔利班建立关系，但前提是阿富汗所有民族都必须适当地参与管理国家。塔吉克斯坦当局与塔利班嫌隙颇深，强烈反对塔利班执政，不满于塔利班对阿境内塔吉克族人实行的政策。而俄对塔利班承认度正逐渐上升，普京意在与塔吉克斯坦当局保持战略沟通的同时，向其保证俄罗斯阿富汗政策符合塔吉克斯坦利益。在移民问题上，普京肯定了塔吉克斯坦劳务移民为俄经济发展及两国人文交流作出的贡献，展现了继续开放俄劳动力市场的积极态度。

在中亚五国中，塔对俄政治经济依赖度极高，与阿富汗接壤，境内有俄军事基地，自身国防力量薄弱，需仰仗俄维护安全。塔赴俄劳务移民数量约占塔总人口的四分之一，移民汇款约占塔GDP三分之一。俄乌冲突发生后，塔安全与经济形势十分严峻。极端组织“伊斯兰国”呼罗珊分支多次威胁对塔发动袭击，戈尔诺-巴达赫尚州爆发骚乱，塔反对派宣布组建军事力量与当局对抗，塔与吉尔吉斯斯坦边境频发军事冲突。随着俄经济下行压力加剧，在俄劳务移民面临工作机会减少、薪水下降、向母国汇款因汇率浮动而缩水的困境，导致塔劳务移民大量回流，加剧了塔社会民生问题。

在内外交困之际，塔战略选择空间非常有限，俄仍是其安全主要保障者和重要战略伙伴。此外，塔总统拉赫蒙有意将权力逐渐移交其子，此过程也需要俄大力支持。在普京出访前夕，俄政府还拨款3.78亿卢布（约合人民币4700万元）支持塔国内五所俄罗斯学校建设。俄正借助与塔密切的安全、经济和人文联系，不断扩大对塔吉克斯坦的影响力。

在里海沿岸国家峰会上，各国聚焦交通和安全议题。普京在峰会上表示，俄将致力于建立里海交通和物流枢纽，建设连接圣彼得堡同伊朗和印度港口的“北-南”贸易走廊。在当前国际形势下，里海沿岸国家对俄战略重要性急剧上升，成为俄拓展各领域合作的新平台。对俄而言，在西方封锁之下，里海地区作为运输走廊的意义愈发凸显。

此外，里海沿岸五国土库曼斯坦、俄罗斯、阿塞拜疆、哈萨克斯坦、伊朗领导人在会后发布的联合公报中指出，里海沿岸国家要确保地区军备平衡和安全稳定，不损害彼此安全，禁止第三国武装部队出现在本地区，不得向第三国开放领土用于支持针对其他沿岸国家的军事行动。里海国家早在2014年已就禁止第三国军事力量进入该地区初步达成共识，后将其写入2018年签署的《里海法律地位公约》。本次峰会重申了该原则，杜绝了北约国家军队进入里海地区及在该地区建立军事基地的可能性。

俄罗斯并未“分身乏术”：普京的战略考量

在俄乌冲突长期化与反俄制裁不断加码的形势下，普京此行突出了其在以下三个方面的战略考量：

一是巩固在中亚影响力。目前俄主要精力被乌克兰局势牵制，对中亚的控制力和影响力有所减弱。随着俄乌局势持续胶着，俄对中亚的军事威慑力也有所下降，中亚国家在俄能否保障其安全、是否会受制裁影响、自己会不会成为“下一个乌克兰”等问题上疑虑重重。普京此行既是对中亚盟友进行安抚，也向外界展示俄并未“分身乏术”，仍有能力在中亚地区发挥关键作用。

二是试图摆脱政治孤立。俄受到西方国家集体围堵和封锁，在国际社会面临空前困难境地。西方近期举行多场峰会，不断酝酿新的反俄制裁措施。普京此行将中亚国家作为外交突破口，希望从传统盟友中获得更多支持，同时积极参与地区多边机制，以表明俄并非被完全孤立，展现合作与开放姿态。

三是争取地缘博弈主动权。当前中亚地缘政治力量出现空虚，主要大国和地区强国对中亚的争夺日趋激烈。美国在两个月内派出5个不同级别代表团访问中亚，不断加大对中亚经济军事投入，两次提出在中亚重设军事基地。欧盟、日本紧跟美国步伐在中亚扩大影响力，伊朗、土耳其、印度与中亚国家加强经济往来，共同开辟新的物流运输线路，并立足中亚迫切的安全需求，借机扩大军事存在。俄向来将中亚地区视为其传统势力范围，对各国活动保持密切关注和高度警惕，利用在中亚的多重杠杆进行反制，争取博弈主动权，以确保在中亚的地位。

更多变数下，中亚是俄未来外交重点

俄乌冲突发生后，中亚各国与俄关系趋于复杂化。中亚各国一开始持中立观望态度，随着冲突持续和反俄制裁不断升级，各国立场开始产生微妙变化，哈萨克斯坦、乌兹别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三国向西方摇摆的态势越发明显，均公开表示不承认乌克兰顿涅茨克和卢甘斯克地区独立，其中哈萨克斯坦和乌兹别克斯坦两国对俄行动的不满态度趋于公开化。相比之下，普京此访的塔吉克斯坦、土库曼斯坦两国在俄乌冲突中一直保持沉默中立和相对超脱的立场，未对俄军事行动发表任何公开评论。跟随普京出访的俄外长拉夫罗夫在与土库曼斯坦外长梅列多夫会晤时意味深长地指出，“与某些在国际舞台上宣称其他理念的国家不同，土库曼斯坦始终奉行中立政策，并因此得到了真正的尊重。”

尽管在俄乌冲突中与俄保持距离，中亚国家与俄罗斯仍有着十分密切的联系。俄是中亚五国的第一大贸易伙伴，各国在粮食、能源、金融等关键领域对俄依赖度很高，俄及其主导的集体安全组织、欧亚经济联盟仍是地区重要的合作机制。然而，俄乌冲突使中亚国家更加意识到了减轻对俄依赖、加强战略自主的重要性。各国力图延续多元外交政策，广结善缘，为本国争取最大利益的同时，积极寻求进口替代和新的物流运输方式，以加快经济转型，努力提升国家军事经济实力，从而加强战略自主。

总体而言，俄罗斯在中亚地区的优势地位短期内不会被取代，但冲突给俄与中亚国家关系带来更多变数。可以预见的是，在与西方关系不断恶化的背景下，中亚地区将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是俄罗斯的外交重点。

（刘艺潼，中国国际问题研究院世界经济与发展研究所助理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