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读丨乌克兰水坝被炸，俄乌谁的嫌疑更大？

本周最受全球瞩目的事件，莫过于乌克兰南部的卡霍夫卡大坝发生爆炸、决堤，之后，俄乌两方互相指责，都说是对方炸毁了大坝。而炸毁这样的民用设施是明显的战争罪行。目前下游成百上千万居民流离失所，甚至连位于上游的扎波罗热核电站都可能因此受到威胁。

到底是哪一方炸毁大坝的可能性更大？炸过以后对于两方各有什么影响？会因此出现下一个“切尔诺贝利”事件吗？今天围绕继“北溪事件”后俄乌战争的又一罗生门，我们带各位来好好分析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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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坝决堤后的基本情况

这次卡霍夫卡水库事件，不但俄乌双方都不承认是自己干的，甚至连它到底是不是由于爆炸所致，现在都还没有十足的证据。这也是为什么很多主流媒体在最初发新闻时用的措辞都是“水坝溃堤” 或 “毁坏事件” 而避免用 “爆炸” 或者 “袭击” 这样的字眼。

事件发生的时间是本周二的凌晨 2:50，这个时间点刚好是人熟睡的后半夜。出现溃堤的地点是卡霍夫卡大坝，属于卡霍夫卡水电站，位于乌克兰南边的赫尔松地区、第聂伯河下游。

第聂伯河是乌克兰最重要的河流，其大致走向是从北到南，把乌克兰分成东西两块。其中河的东岸与俄罗斯接壤，所以传统上比较亲俄，西岸挨着欧洲，所以历史上受西方文明的影响较多。第聂伯河流到下游的时候，流向发生了改变，从原本的由北向南大致变成了由西向东。

于是，第聂伯河就把赫尔松地区横切成了两半，北岸现在是乌克兰的控制区，南岸归俄罗斯控制。值得注意的是，南边这一片如果再往下延伸，就直接连着俄罗斯在2014 年用武力占领的克里米亚地区了。

之所以要多提这么几句，是因为这个地形对于接下来的分析至关重要。溃堤的卡霍夫卡水坝位于第聂伯河上，处在乌克兰与俄罗斯控制区的交界处，刚好是两边火力都能够得着的地方。而水坝本身，包括它上面的水电站，自去年 2 月份俄乌战争爆发以来，一直都被控制在俄军手中。

本周二的凌晨 2:50 ，据当地居民说，他们先是听到了一声爆炸，继而就发现水坝溃堤。所以溃堤大概率是外力作用造成的。据卫星图像显示，到周二早上，也就是发生溃堤几小时后，大坝已经出现了三处毁损，其中最主要的是中心区域，有一个大约 180 米的缺口，位于大坝顶部的一个水电站，其结构已经被一分为二。另外，无人机拍摄的视频最初显示，大坝南端（连接俄方控制区）本来是完好无损的，但几个小时后也被淹没了。

水坝溃堤一开始可能只有少数的缺口，但接下来在水压的持续冲击下，就会出现更多处的溃堤。英国国防部前天就表示，大坝的整个结构可能会在接下来的几天进一步恶化，预计将会带来更多的洪水。

根据这两天的报道，周三，位于水坝下游的赫尔松地区，其平均水位已经比平常高出了 3 米，一些下游居民已经在街面上趟水行走了。更糟糕的是，到第二天周四的时候，很多人一觉醒来就发现，赫尔松这座城市中很多建筑物的一楼都已经被淹了，许多人需要依赖官方或志愿者派出的皮划艇才能撤离到安全地带，还有些人需要依靠无人机给他们投递食品和水。

据路透社报道，有乌克兰官员指出，目前下游地区大概有 4.2 万人面临洪灾风险，其中乌克兰控制地区有 17000 人，俄罗斯控制地区有 22000 人。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在社交媒体 telegram 上写道，他们在洪水区设置了 80 个定居点。但在周二当天，至少 40 个定居点就已经被淹没。美国国务院估计大约有 2 万人需要重新安置。

根据乌克兰方面的估计，目前水库下游的水位高峰期已至，在此期间，水位会比正常时期高 3.5米，等到稳定期过了以后，预计水位将会在 4-5 天内迅速下降。

大坝溃堤带来哪些后果？

只看水位还远不足以说明这次溃堤带来的后果。除了居民的房屋被淹、财产受损以外，目前决堤已经带来的危害我们至少可以概括为以下几点：

第一，最直接影响的就是正常供水。泽连斯基周三就发出警告，由于洪水淹没了家庭供水管道，有数十万乌克兰人无法正常获得饮用水。

第二，污染。洪水可能裹挟着化学品，以及从厕所、垃圾填埋场和墓地夹带的有毒物质，所以洪水过后往往都有瘟疫流行的风险。眼下，俄控和乌控地区的官员都在敦促居民将水煮沸，并且要把与洪水接触过的物品进行消毒。另外，污染不仅危害人类生活，洪水所到之处的一些加油站油料外泄，最终顺着洪水流入黑海，从而造成生态环境的破坏。

第三，洪水还带来潜在的人道主义灾难——地雷。国际红十字会专门负责武器污染的部门负责人表示，位于水坝下游的赫尔松地区有很多冲突双方布设的防御性雷区。一般来说，这些地方都埋有非常多的反步兵和反坦克地雷，这些地雷装置并不会因为洪水过境而受损或失效，但却有可能被洪水淹没或冲走。

这样带来的后果就是，原本还可能知道这些地雷埋在哪里，未来可以有针对性地排雷，但现在这些地雷可能被洪水冲得到处都是。国际红十字会原本花了几个月的时间帮助乌克兰进行扫雷行动，包括绘制地图、标记雷区、提供训练和设备，而现在这些努力都付诸东流。

第四，国际社会还有最担心的一点就是核安全。卡霍夫卡水库距离扎波罗热核电站仅有 150 公里，而且该核电站运营所需的冷却水就是从这个水库中获取。所以，对于这次水库被炸，外界第一时间就在关注扎波罗热核电站的安全，甚至担心会酿成第二次 “切尔诺贝利” 核事故。

乌克兰国家核能发电公司在一份声明中表示，目前来说，核电站依然还是安全的，因为扎波罗热核电站其实在被俄占领后（从去年 10 月以来）就没有再运行了， 6 个核反应堆都已关闭。但是，核电站即便不发电了，核反应却不可能马上停止。所以这 6 个反应堆当中的核反应，包括核废料的冷却和备用发动机的冷却都还需要冷却水，只不过比起满负荷运转的核电站，对冷却水的需求还是要少一些。

另外，扎波罗热核电站本身配有一个大型冷却池，因为今年春夏的雨水较多，所以该冷却池内蓄水充足。据国际原子能机构表示，光是靠这个自带的冷却池就足以维持数月。不过，该机构同时也指出，冷却池已经出现破裂迹象，呼吁各方要保障冷却池的安全（千万别再向核电站附近扔炸弹了）。

以上都是我们可以想见的，无论是数万居民流离失所、缺水少食，还是环境污染、地雷以及核危险，都是这次溃堤正在或者可能造成的人道主义灾难。

俄乌双方各执一词

回到事件本身，在周二溃堤事件发生以后，俄乌双方都迅速将这场灾难归咎于对方，难得在俄乌双方一致要求下，联合国安理会在周二就大坝被毁事件召开紧急会议。

乌克兰驻联合国代表在发言中说，俄罗斯一年多以来一直控制着大坝和整个卡霍夫卡水电站，从外面通过炮击来炸毁水坝在物理上是不可能的，这个大坝是被俄罗斯占领者炸毁的，并且他还指责俄罗斯再次陷入谎言的泥沼。

这里所说的谎言是指在事件发生以后，俄方控制下的赫尔松当局先是否认溃堤，而后承认虽然有溃堤，但又强调溃堤只是在水坝上部出现，言下之意是水坝被毁并非俄方所为，而是乌方空袭所致。

正是俄方在回应中的反复和自相矛盾，让乌克兰揪住这点说俄罗斯再次陷入谎言的泥沼。

那对此，俄罗斯方面当然也不会认怂。在周二安理会的特别会议上，俄罗斯驻联合国代表称乌克兰方面犯下了难以想象的罪行。他称乌克兰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乌克兰现在的军事攻势陷入困境，未能实现其目标，于是用炸大坝来转移视线。

那在接下来，双方的最高领导人也是轮番登场，相互指责。

周三早些时候，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就在跟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通话时，将矛头直指俄罗斯恐怖分子。此外，泽连斯基还在社交媒体 telegram 上面说，卡霍夫卡水电站大坝的毁坏只能向全世界证明，必须将俄罗斯人从乌克兰的每一寸土地上驱逐出去。

而同样在周三，PJ也就大坝被毁事件首次发表了评论。克里姆林宫表示，普京在与斡旋的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通话时表示，乌克兰当局在西方的授意下，正在对敌对行动的升级进行危险加注，犯下战争罪，并公开使用恐怖手段在俄罗斯领土上组织破坏活动。PJ说，摧毁卡霍夫卡水电站的野蛮行动就是一个明显的例子，这将导致大规模的生态环境和人道主义灾难。

俄乌两边各执一词，于是就牵出了 “罗生门”。

到底是谁炸的？有哪些论据？

大坝到底是谁炸的？目前来说，美国的态度是暂时无法断定是谁发起的袭击，接下来还会继续调查。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也表示，希望可以和乌克兰、俄罗斯，以及联合国一起成立一个四方调查组，以查明此次袭击的真相。

所以，从官方口径来说，目前我们离真相还尚有距离，但是从各方的分析来看，两个阵营都有可能。在此，我把各方的论据都亮出来，供各位自行判断。

首先，认定是乌克兰干的这一派认为，从动机来看，乌克兰由于当前进攻受挫，于是为了转移视线干下这么一出。或者更进一步讲，位于赫尔松北面的乌军由于打不赢于是开闸放水，拖延南方俄军的进攻，以此给自己留出更多的战备时间。

而从具体的证据来说，正如俄罗斯驻联合国大使在周二发言时提及，去年年底，乌方官员曾告诉《华盛顿邮报》，乌军去年在策划赫尔松地区反攻时，曾使用美国提供的 “海马斯” 火箭发射器进行了一次试射，在卡霍夫卡大坝的一个闸门上刺出了三个洞。试射的目的就是要看一看第聂伯河能否上涨到足够高的水位来阻止俄军过河，同时又不会淹没附近的村庄。该官员还表示说这次测试是成功的，不过乌军决定暂缓此类行动。

那认定是乌克兰炸了大坝的这一方就拿出《华盛顿邮报》去年的报道，认为乌克兰早就已经为炸大坝做了准备。乌方有“前科”是这一方最主要的一个论据。

另外，最近《华盛顿邮报》的另一篇文章显示，美国情报部门曾经收到关于乌克兰特种部队袭击 “北溪” 2 号输气管线的情报，让 “北溪管道系乌克兰所炸” 这样的判断被进一步坐实，这又给乌克兰的犯罪 “前科” 平添了一笔。

再说一说另外一派，认为决堤是俄罗斯所为的这部分人，他们的主要观点集中在炸大坝的难度上。

据《纽约时报》汇总美国一些高校专家的分析，大坝更有可能是被从内部进行了引爆。报道称，卡霍夫卡大坝并不是第一次遭到损坏。去年 8 月，一枚乌克兰的火箭弹击中了大坝顶部的路基（大概率就是《华盛顿邮报》写到的乌军开展的那场袭击）。另外，去年 11 月，当俄军撤到第聂伯河对岸时，也曾经爆炸摧毁了大坝顶部的部分道路。但是，这两次爆炸过后，《纽约时报》核实的影像显示，虽然大坝的部分水闸遭到了破坏，但没有迹象表明大坝的底层结构受到损害。

专家提醒，目前的证据非常有限，但他们认为内部爆炸是大坝被摧毁最可能的解释，因为只有当爆炸发生在密闭空间内，其全部能量才会作用于周围的结构，这样才会造成最大程度的破坏，即便如此也至少需要数百磅的炸药才能冲破大坝的外围。

而如果炸药不是从内部引爆，而是通过外部，比如说炸弹或导弹空袭大坝上面，这只会对大坝施加一小部分力量，更多的能量其实早就已经扩散了。所以如果是外部袭击导致大坝被炸出这么大一个缺口，不是不可行，但是要比内部引爆所需的数百磅的炸药还要多很多倍，才能达到类似效果。

对于这一点，央视网的直播中也有专家做出了类似的分析：即便是用导弹发动的攻击，其能够携带的炸药数量和体积都是有限的，就算直接命中，也大概率无法摧毁大坝。

与此说法相呼应的就是乌方官员这几天的放话，他们发现俄罗斯其实早在几个月前就开始在大坝上埋设炸药，所以这次炸大坝行动是俄方蓄谋已久。

《经济学人》杂志援引西方军方消息人士的话：几乎可以肯定地说，俄罗斯要为此事负责，因为这次对大坝进行的如此大规模的破坏需要预先部署炸药，而恰恰是俄国人从战争初期开始就控制了这座大坝。文章分析道，虽然这座大坝背后的水库是俄国控制下的克里米亚重要的水源，但在事件发生前夕就有俄罗斯军方的博客作者曾暗示，摧毁大坝的军事价值可能会更大，因为这会增加乌克兰跨越第聂伯河向东推进的任何行动的难度。

另外还有分析人士称，以惯常的逻辑和历史经验来看，通常炸大坝放水的一方都是战争中逃跑的一方。从目前情况来看，乌克兰反攻在即，甚至可能已经开始反攻了，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乌方是溃退方，俄方是进攻方，不太可能是乌军为了躲俄军的进攻而炸坝放水，倒更有可能是俄方希望通过炸大坝把赫尔松南部地区淹掉，从而延缓乌克兰的南下进攻，甚至打消对方通过赫尔松一路直插进攻克里米亚的企图。

《金融时报》也发文分析：蓄意破坏大坝以引发洪水，很大程度上是俄罗斯战略的延续。这一事件发生之时，基辅正在酝酿期待已久的反攻，俄罗斯瞄准了关键基础设施，试图削弱乌克兰的士气和战斗力。

《时代周刊》的分析更细：此次炸坝引发的巨大洪水，将使乌克兰地面部队在赫尔松地区的进攻行动在未来几个月内都变得困难。乌克兰可能本来就已经准备了两栖攻击，想要渡过第聂伯河，然后沿着陆地一直打到克里米亚，但现在，这个希望怕是落空了。

以上大致就是两派的观点，总的来说，在西方舆论中肯定还是认为炸坝系俄罗斯所为的声量更大。不过有意思的是，目前主导对乌克兰援助的美英反应倒是非常低调。不管是美国那边的白宫和国防部发言人，还是英国首相苏纳克，他们在公开回应这件事情的时候，都在强调自己的军方和情报机构正在进行调查，要做出明确判断为时过早。

但在西方其他国家，尤其是欧洲领导人那儿，似乎已经比较明确地把 “锅”扣在了 PJ 头上。

大坝决堤的当天，欧盟最高级别外交官丰特列斯表示，这场灾难代表了俄罗斯的暴行达到新高度。同一天，德国总理舒尔茨也将大坝决口归咎于俄罗斯的侵略行动，他说：“从各方面来看，这是俄罗斯为阻止乌克兰进攻而采取的侵略行动，俄乌战争已经到达新的维度。”舒尔茨尽量避免直指俄罗斯，只是说 “这次事件符合普京发动战争的方式”。

另外，表态力度大到有点让人惊讶的还有联合国秘书长古特雷斯，他周二在安理会会议厅外告诉记者，联合国无法获得独立信息来核实灾难是如何发生的，不过有一点是明确的，这是俄罗斯入侵乌克兰的另一个毁灭性后果。一般不站队的联合国秘书长居然对安理会五大常之一的俄罗斯发出了这样的重话，实属罕见。

这两种观点和论据，到底谁更有理？欢迎各位在评论区里留下你的见解。最好不只是一个表态，也能理性地阐述一下你的理由。

最后再提一句，在大坝被炸事件仍在热议之时，这两天外媒有越来越多的报道认定乌克兰的大反攻行动似乎已经开始了，在乌东的顿涅茨克地区，乌军正在向俄军发动进攻，而俄罗斯军方也表示基辅军队的几次进攻已经被击退。

如果把这次大坝事件放在整个乌军大反攻的背景下来看，或许昭示着接下来战争的主攻方向会因为南部地区被洪水淹没而转向乌东地区。所以，大坝事件或许正式拉开了下一个战争阶段的序幕，接下来双方的较量将会不可避免地出现，而以炸毁大坝为代表的这种无下限的手段或许还将继续上演。我们会密切关注事件的走向，也相信眼下事件的真相终将水落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