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读丨应该把孩子送去私立学校吗？

▸ 为什么全球私立教育正快速增长？

▸ 为什么精英阶层更青睐私立学校？

▸ 读私立学校对上好大学有多大帮助？

这两天高考刚过，其实不单是中国，全世界在这个时候都在琢磨上大学的事。西方考大学跟中国等东亚国家最大的不同在于他们不是一考定终身，除了标准化考试成绩外，还综合考虑学生参加过什么活动、有没有什么特长，甚至还要看父母是不是这个大学毕业的。这当中其实有个非常大的潜规则——看你中学上的学校。如果系出名门，这在英美主要就是指一些私立学校，那你被哈佛、牛津这些顶尖大学录取的概率就会蹭蹭往上走。

不过，这是一种传统现象。上周刚出炉的《经济学人》发了一篇长文，文章发现这个现象其实已经起了一些变化。所谓“龙生龙，凤生凤”，在国外进私立学校读书，到底对上好大学有多大帮助？今天我们借这个角度来看看上世界名校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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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读私立学校跟上名校的关系，我们先借《经济学人》这篇文章来说全世界的情况，最后来说中国的现状。

首先就全球情况来讲，概括成一句话就是，过去 15 年，全世界越来越多的家长把孩子送进了私立学校。《经济学人》的数据表明，过去 15 年，全球私立小学的入学人数增长了 10%-17%；而中学增长更多，达到 19%-27%。越是中等和低收入国家，私立学校的发展就越快，显著高于私立教育在富裕国家的增速。总之，无论穷国还是富国，全世界的家长都更愿意为了自己的下一代，把钱花给私立学校。

事实上，《经济学人》这篇文章特别点清了一个认识上的误区——我们总觉得私立教育就是高大上的教育。事实上，并不只有国际学校才叫私立学校，像农民工子弟小学、课外补习班等都是私立教育范畴。

这篇文章还指出，一个国家越是发达，往往私立教育的势力就越小。比如在海地（全球最贫穷落后的国家之一），因为公立教育不给力，大约 80% 的小学生接受的是私立教育。而相比之下，德国小学生接受私立教育的比例则只有 5%。所以私立教育不一定高大上，这些学校出现的地方往往都是那些公共教育不给力、供给不到位的地方。

全球私立教育为什么正快速增长？

那么私立教育为什么能取得这样的增长？《经济学人》提供了四个因素：

第一是人们的收入上升，特别是富裕阶层的收入在增长。文章特别提出一点，与其说是家庭收入越来越多，不如说是出生率在这当中起到的作用更大。

随着出生率下降，原来上一辈动辄就生 4 、5 个孩子，到了这一代就生一个孩子，最多两个。原来一个家庭由 4 个人来分的教育经费，现在只花在一两个孩子身上，那每个孩子获得的教育经费自然比上一辈多。

“随着出生率下降，每个孩子从家庭获得的教育经费的增长速度甚至比家庭收入的增速还要快”

这篇文章还特别用拿中国举例，由于计划生育政策，在很多家庭的情况都是由 6 个大人来供一个孩子的教育，所以不管是公立还是私立，教育的钱拿得出来。

其次，由于全球制造业相对衰退，教育程度低的人就业机会在缩减。虽然现在一些高级技工收入会很高，但总体而言，白领挣得比蓝领还是要多，读书多的人比读书少的人在工作的选择面上还是更广。

文中提到，好的工厂都对工人的学历有要求。文章还指出，尽管教育程度高的人群在社会中的占比越来越高，但教育的回报依然上升了。换句话说，哪怕现在大学生很多，但整体来说，有大学文凭的还是比没上过大学的人收入更高，选择面更广。

第三，一些低收入国家推动私立教育发展，一个很重要的因素就是全球受教育人口增加能够为私立教育，特别是比较低层次的私立教育，提供大量廉价教师的资源。而女性就业机会比较受限的发展中国家尤其如此，很多接受过教育的女性成为了廉价教师群体的来源。

比如，菲律宾有很多女性受过不错的教育，至少受过中学教育，还有很多是大学生，母语还是英语。但是由于菲律宾的经济状况不好，就业机会少，很多菲律宾女性去一些国外的英语培训机构做外教，有的甚至做线上外教。

第四，随着全球技术变革，对于新技能的需求缺口非常大，比如电商、直播带货。《经济学人》注意到，因为传统教育通常对新技能需求的响应速度慢，私立教育似乎更擅长培养这些新技能。

所以以上几大因素，包括每个孩子获得的教育经费上涨，现在的工资收入跟教育程度正相关，可以做老师的人越来越多，新技能的需求越来越大，都是私立教育能够兴起的原因。

精英阶层为什么更青睐私立学校？

这篇文章也谈到真正的精英私校，特别谈到为什么很多精英阶层要把孩子送去这样的学校。

首先，私立学校的成果多、教学好，这点尤其是体现在大学上。根据泰晤士高等教育排行榜，全球排前十的大学中有 7 所在美国（见下图），而这 7 所学校全部都是私立大学。另外 3 所英国的大学虽然被认为是公立学校，但实际上是私立运营，且绝大多数依托于学生的学费，所以即便是有公立的性质，但其实是准私立学校。

在全球大学排名中，真正能跻身顶尖的公立大学只有两所，其中之一是瑞士的苏黎世联邦理工学院，这是一所完全由国家运营的学校。另外，在 2023 年泰晤士的最新排行榜当中，芝加哥大学被踢出了前十，取而代之的第十名是帝国理工学院。

第二，在中学方面，私立学校能申入名校的比例一般也比公立中学要多得多。据剑桥大学报披露，2006-2016 年间，英国威斯敏斯特公学（Westminster School）的高中毕业生中，平均每年有 79 人被牛津、剑桥录取，远超世界上任何一所中学。但它的学费是公立学校的 4.5 倍。

类似情况在美国也有。哈佛大学的一项研究显示，在 12 项标准化考试当中，有 11 项都是私

立学校学生比公立学校的表现更优异。

当然，这篇文章也提到，所谓“私立学校能给到学生更多”这个观点一直就在受到挑战。有研究表明，不管是私立大学还是私立中学，学生虽然确实取得了比公立学校更好的结果（比如毕业过后取得的收入更高，或者在标化考试中取得更好的成绩），但如果排除这些学生的智力水平和家庭背景因素，其实私立学校学生的表现一点都不比公立学校好多少。

不过有一些研究的结论恰好相反，比如英国的一项调研发现，即便排除了家庭背景的因素，私立学校毕业生之后在市场上的表现也远超同期公立学校的毕业生，原因很可能就是私立学校更加注重学业成绩。

第三，家长们青睐私立学校还因为它可以提供更好的社会资源。这篇文章很直白地指出，就读于一所优秀的私立学校往往意味着有机会结交更好的社会人脉。家长们非常理智：既要确保孩子接受的是良好的教育，又要确保他们的同学都来自于所谓”良好的”家庭。由于私立学校有筛选入学生的权利，而公立学校没有，所以在一定程度上，私立学校就成了筛选人脉的工具。

这篇文章还专门举例了中国的一家私立学校——上海德闳学校（德威国际学校的姐妹学校）。该学校的一位家长解释说：“当家长聚在一起时，他们都在讨论中国将如何演变成一个阶层社会，而他们想要自己的孩子位于这个阶层的顶端。”

事实上，这所私立学校昂贵的学费和选择性录取的条件，已经无形中提前为社会分了层。所以对这些家长来说，花钱上私立学校不仅是图教育成果，更是确保下一代所处的社会阶层。不过对此，《经济学人》也警告，这对于关注社会流动性的政府而言是一个问题。

第四，家长喜欢私立学校还有更具体的原因，就是私立学校的老师更为用心。因为相较于公立学校的铁饭碗，私立学校的老师面临会被辞退的压力，所以 ta 们需要保持优秀的教学水平，以免被淘汰。

比如在印度，教师工会的权力很大（大到已经超出教育本身）。印度举行大选时，教师公会负责在投票站上配置人手，所以这么强大而庞大的教师工会就可以保护其成员，哪怕表现不佳也不会被开除。一份研究表明，在 3000 所公立学校中，竟然只有一位老师曾经被开除；而在印度的 600 所私立学校中，老师被开除的情况却发生过 35 次。

另外，一些声望比较高的私立学校，比如教授大学预科（AP）、国际预科（IB） 课程的学校，对老师的挑选也更加严苛，对学历和能力要求更高。

最后，私立学校之间由于市场化竞争，会不断采取措施提高竞争力。实际上，前些年，中国教辅市场上的学而思跟和新东方就是通过竞争找到了更好的教学方法，让很多家长对它们的指望甚至高于公立学校。

在美英读私立对上好大学帮助有多大？

上面我们从家长的角度出发分析了私立学校的好，那从客观角度来说，私立学校真的有助于学生读名校吗？基于客观数据，《经济学人》的得出的结论是，读私立多少还是会有点优势，而且读美国的私立学校会比英国更值得。

文章指出，在很多富裕国家，传统的私立学校教育正在衰落。在 OECD（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其成员大多是发达国家，所以被称为富国俱乐部） 的 30 多个国家当中，上私立学校的学生占比从 2000 年的 8% 下降到 2018 年的 5%。这其实表明，在全世界绝大多数的富裕国家中，国家越富，公立教育越好。选择私立学校的学生越来越少，说明这些国家不管是穷人还是富人，都更加认可公立教育。

但是在这些富裕国家中，有两个国家是例外——英国和美国。全世界的富国里，唯有这两个国家的私立教育依然很繁荣，而且这两国的私立学校的学生比公立学校的学生更吃香。

具体看，英美也有差异。现在美国私立中学毕业生被顶级大学录取的几率要更高，用《经济学人》称这个比例可能会让英国人大吃一惊，也会让那些怀揣着美国梦、认为美国比英国社会更少受阶级制约的人感到震惊。

2021 年，有人收集了 35 所美国排名最高的大学跟文理学院的数据，他发现这些最顶尖的学校中，平均 34% 的新入学者来自私立高中。这 34% 令人震惊，因为在美国读私立高中的学生占比只有 8.5%。

另外，一个最新公布的数据也显示，在达特茅斯学院（美国的常青藤院校之一），私立学校的学生占到了新入学本科生的 1/3，而在普林斯顿，私校毕业生的占比也达到 1/4 以上。

之所以会有如此惊人的比例，《经济学人》分析这可能和校友子女录取偏好政策有关。因为美国的这些精英大学在填报志愿的时候会问“家庭中有没有人毕业于这所学校”，如果有的话就会增加被录取的几率。这种校友亲属能得到照顾的政策，反倒英国大学不敢这样做，所以这是英国的顶尖大学里没有出现这么多私校学生的原因之一。

再来看一组英国的数据，2016 年，在英国读大学的所有私立学校学生中， 有 6% 进入牛津或者剑桥，而今这一比例已经降到了4%。而相比之下，公立学校的毕业生进入牛津和剑桥的比例是2%。另外，牛津和剑桥去年在英国本土新招的本科生中，私校学生的占比分别是 32%和 27%，明显低于 10 年前的 43% 和 39% 。

从这个意义上说，中学读私校对于大学进名校确实还是有帮助，但是这种帮助如果放在美国，那是非常明显；放在英国，那是属于明显，但正变得越来越不明显。

不上补习班能促进社会公平吗？

另外，最后再给大家补充一点中国的情况。

根据教育部 2021 年的数据，私立中小学有 1.22 万所，占该阶段学校总数的 5.87%。按学生数来算，在校生有 1670 多万，占比达到 10.6%。私立高中有 4008 所，占全国普通高中总数的27.48%，而在校生有 450 万人，占比为全国普通高中在校生的 17%。

这是截止到 2021 年的数字，而去年的统计数字还没有出。众所周知，从 2021 年开始，国家对民办教育的态度发生了巨大变化。2021 年 5 月，中央和国务院所印发的《关于规范民办义务教育发展的意见》要求：

事实上，据多家外媒报道，从 2021 年开始，中国各地方政府就开始逐步取消私立学校。陕西西安教育局 21 年的时候宣布，该市的 38 所民办义务教育学校转为公办学校；而上海则推出民办学位采购政策，政府变相把全市 87 所私校的 17000 多个学习资格低价买断。与此同时，江苏、四川、湖北等多地教育部门也发文，确保将民办义务教育比例调至 5% 以下。

另外就是对于课外教辅行业的打压，使得行业巨头诸如好未来、新东方市值缩水达到 90%，从业人员也大量转行。

结合国内外的情况，我们到底应该如何看待私立学校或民办教育？

事实上，不单中国这些年针对私立教育可能带来的教育不公平的问题，多人都呼吁要废除私立学校。不过《经济学人》前些年专门就私立学校的问题发了一篇特别报道，其中指出，很多人支持废除私立学校，认为这样就可以解决社会平等问题，但事实是孩子的受教育机会与质量相应减弱。这篇文章里提到，如果没有私立学校的话，在发展中国家高速发展的城市里，许多孩子将会去更差的学校学习。

事实上就这点以前我们在精读课上也跟大家探讨过，韩国就是前车之鉴。

在 80 年代，这个同样崇尚应试的东亚国家曾经也禁止课外辅导，但这项政策仅维持了 3 年就宣告失败。因为尽管禁止了辅导班，但由于高考制度没有改变，而家长要改变孩子命运，唯一的做法依然想办法找人给孩子补课。由于市面上的补习班都被清剿，反而催生了一个更隐蔽、更不利于监管、收费也更高的补课黑市，家长为此还额外承担了更大的风险、更高的费用，所以最后这项政策也只能无疾而终。

所以，从这些文章看来，那些看似既费钱又费时间的私立课堂，反而可能是在公立教育资源不足的情况下一个必然的存在。相较于补课黑市，反倒是让中产家庭更能接受的一种合理安排。

事实上，比起用行政令叫停，政府恐怕可以从这样两个角度来看待私立教育：

首先，在很多教育资源不足的社会，私立教育是必要的补充，也是对政府资源投入不足的警示。只要政府提供的优质且廉价甚至免费的公立教育到位了，家长也就没必要把孩子往私立教育上推。所以，与其先把私立教育砍掉，不如用更加市场化的手段，通过政府加大供给，让学生和家长在公立教育中就能得到满足，那自然会降低找私立教育的意愿。

第二点，从政府资源配置的有效性出发，政府做的事情往往是为多数民众服务的，提供有共性需要的公共产品，比如义务教育，但是市场对于技能的需求是方方面面的，而这么多需求不是仅靠政府都能满足，那有些技能培训交给市场化的私立学校来完成，效果会不会更好？

另外，在基础教育和高等教育阶段，私立教育的一大好处是因材施教（注重高投入、高回报），这点古今中外都有体现。高水平的人才需要高水平、大力度的投入，这些投入如果都让国家出，成本高、负担重。如果交由一些私立学校，用市场化运营的手段来帮助国家和我们的未来进行探索，用高质量的投入培养人类社会优质精英的做法并非完全不可取。

英美国家最优质的人才和最尖端的科技成果都出自于私立教育，这一点本身就能说明问题。所以，既要保证教育权力的公平，又要确保政策实施手段适时适度，同时还要为社会的创新和弹性留一些空间，这恐怕是政策制定者和执行者需要悉心拿捏的尺度。

最后简单一句话概括，好的私立教育应该是促进，而不是妨碍社会的整体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