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当年｜人们对《末代皇孙》的“误会”

2022-07-10 08:07

余晓

编者按：这里是一个怀旧剧场。

B站上有一个解说视频，把《末代皇孙》形容为“大清都要亡了，八旗子弟还在吃喝玩乐”。这虽然没说错，但也从侧面说明，今天的up主们和当年的台视经典之间，真的已经有了很难被填平的代沟。

30年前的1992年6月，这部由赖水清执导，黄日华、周海媚、罗慧娟等参加演出的古装爱情剧开播。比起即使今天看起来也堪称豪华的主演卡司，有一个名字却已经被现在的观众渐渐遗忘了，那就是金牌制作人——杨佩佩。

《末代皇孙》海报

大家都知道杨佩佩擅长拍武侠剧，比如93版《倚天屠龙记》，至今仍是各版本中最深入人心的那一个。但其实，比起武侠剧，杨佩佩最拿手的好戏还是言情剧，尤其是发生在近代的传奇爱情。

她的言情剧，总是极为注重人物的心理刻画，善于把爱恨情仇交织其中，制造出人物的执着与纠结之间的自我矛盾。如果说同时期的琼瑶剧是张扬、外放的，是通过肉麻的台词来表达情绪，那么杨佩佩的言情剧则要内敛得多，也深刻得多。对角色性格的塑造、对人性复杂的描绘，都让她的作品里的一个“情”字，无论爱情、亲情和友情，都显得发人深省、回味无穷。

不管是《侬本多情》里的国土沦陷、兵荒马乱，还是《今生今世》里的十里洋场、危机四伏，只要是杨佩佩的电视剧，就绝不会给观众提供一个太平盛世。由此也不难理解，为什么大清都要亡了，“末代皇孙”们还忙着谈恋爱——还有什么比乱世更能反衬出“真情”的可贵呢？

人们对《末代皇孙》的“误会”还不止于此。黄日华饰演的富察端康，虽然家境优渥，但绝非纨绔子弟，是一位正直善良而且绝对痴情的青年。但这位男主在今天很多网友的眼中，就很不讨喜了。

黄日华饰富察端康

端康为人热忱也很勇敢，但勇敢得过了头，就会显得有点执拗。有网友说，要不是他对周海媚饰演的纳兰如意死缠烂打，就不会惹出后头那么多乱子；他的智商看着不太高，在警队大搞反腐时，老是中徐少强饰演的大反派姚世昌的奸计；他的情商也一样挺要命，动不动就为了坚持自己的原则，害得周围的亲朋好友倒大霉。

网友们安在他头上最严重的罪名，就是不懂得珍惜罗慧娟饰演的小宝。虽然罗慧娟挂名女二号，但事实上她的戏份，甚至比周海媚饰演的女主纳兰如意还要多——55集的篇幅里，如意竟然一口气从中段开始失踪了二十多集。

周海媚饰纳兰如意

不仅如此，小宝还是本剧中人设最讨巧的角色。女扮男装的她，整日和张磊、福德厮混嬉闹，用计戏弄姚世昌，比呆头呆脑的端康和楚楚可怜的如意更有观众缘。在得到端康的照顾后，小宝又对他芳心暗许，在明知端康对如意情有独钟的情况下，依然选择无怨无悔地付出。既有圆滑世故的一面，又有善良炽热的内心，罗慧娟的倾情演出，不光为本剧增色不少，还让小宝这个角色在屏幕里显得闪闪发光。

端康和小宝

小宝为端康付出了青春乃至整个人生，最终只换来默默出走的结局，观众当然会为她感到不值，甚至把怨气发泄到端康头上。然而，这真的是端康的错吗？

诚然，端康很多时候确实是个一根筋式的人物，要不是有小宝和福德的相助，他和如意甚至很难活到结尾。但是正因为端康是如此单纯、正直，他才能这样执着地爱着如意，用自己的一生诠释什么叫生死相许。也正因为端康是这样一个值得爱的男人，才会让小宝爱得那样无怨无悔。如果你是小宝，你会不会退让？其实，每天看着自己深爱的男人深爱着另一位让自己心服口服的女人，何其痛苦。选择成全，又何尝不是一种正确的选择。

很多吐槽、鄙视端康的网友，说到底，还是对杨佩佩的言情剧缺乏基本的了解。《春去春又回》里的来福也是个老好人，说他倔强到冒傻气也不过分——天天做善事，处处为他人着想，总怕自己连累别人，什么事都想着要自己来解决，什么事都不解释、不争取。观众看着都觉得累，何况是爱他的人。

但这恰恰是杨佩佩作品里一以贯之的主题。这些言情剧想要追问的就是，一个正直、善良的好人，为什么总是要受苦？难道真的非要像今天许多网友所建议的，变得更圆滑、更世俗、更自私，才能在这个世界上生活得更快乐、幸福？

《末代皇孙》剧照

杨佩佩终究是心软的。不管经历多少磨难和坎坷，她还是要为天底下的有情人安排一个圆满的归宿。《末代皇孙》的大结局，在我的心目中，是所有华语电视里最罗曼蒂克的，没有之一。端康和如意怅然若失地走在火车站，混乱的人群差点把他们冲散，好在这一回，他们紧紧抓住了彼此的手。看到这里，怎能不让人热泪盈眶——要不是上一回的意外分离，他们早就应该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如此巧妙的呼应，真值得我们为杨佩佩和其御用导演赖水清点个大大的赞。

窗外大雪纷飞，站内人头攒动，但这一切仿佛都和端康、如意没了关系。他们只是紧紧相拥，尽管身在乱世，只要我还有你就够了，不是吗？这一幕，也让我联想起《今生今世》的结尾，在战火纷飞、被日本占领的上海，寒星和晓晴意外重逢，紧紧拥抱在一起。看来，杨佩佩始终坚信，一颗颗善良、纯真的心，总会得到老天爷的眷顾。

进入新世纪后，杨佩佩电视剧的风头已经大不如前。2008年和2009年，她还接连翻拍了自己的经典作品《春去春又回》《侬本多情》，这很能说明问题——开始不断重复自我，意味着文艺创作的功力开始消退。再后来，杨佩佩渐渐消失在公众的视线之中，今天的年轻观众，大概率已经不知道这位曾经的金牌制作人了。

但这或许并不是杨佩佩的错。与其说杨佩佩的电视剧不“好看”了，不如说她的作品已经被时代抛弃了——当今天许许多多的年轻人已经不再把爱情当一回事，你又让他们怎么去和爱到天荒地老的端康、如意，和为爱无悔付出的小宝、福德产生共鸣呢？什么坚持原则，什么牺牲自我，当这些品质已经成为天方夜谭，杨佩佩和她的言情剧，也就到了在历史舞台上黯然退场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