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妻的报复 | 戏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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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和大家分享的,是来自黑妙妙的《前妻的报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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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相出众的母女二人,为何相约走进婚姻介绍所?
请看戏局作者黑妙妙撰写的一出啼笑皆非的《前妻的报复》。
“男人啊!下贱!”大姐恶狠狠地叹了口气。
周六的下午,江边的小剧场里正在搞脱口秀联谊。昏沉沉的光线里,一群四五十岁的男女嘉宾坐在台下,轮番着上台去吐槽自己的前任们。
姚元训站在台口,他今年36岁,专门做再婚中介的。本地人给他们这种职业取了个难听的代号,叫“二锅头”,就好比今天的中年专场,活脱脱就是一个失足中年展销会。
人过半百想要再婚,就再也不想整那些虚头巴脑的玩意。钱、性、健康,无非就是盯着这三件东西。所以大家一上来,就专捡着这些七寸的问题下口。
台上的大姐姓葛,大概45岁的样子。话里话外都带着股怨气,她气愤地说道:“我前夫,明明是个阳痿,开场一分钟就收场的那种,偏偏不信邪地到处找药吃,家里的壮阳药都可以开中医店了!”
台下顿时笑成了一团,一位大哥忽然站起来,气急败坏地大喊:“那肯定是你长得太丑了!”
姚元训头皮一麻,他连忙拿着麦克风喊道:“别打岔,等会有你表演的时候。”
“可她就是丑啊!”
说葛大姐别的可以,说葛大姐丑,那就是明着挑事了。毕竟她的身段和长相跟丑字沾不上半点关系,算得上同龄人中的佼佼者。
台上的葛大姐反击道:“你是不是阳痿!你反应这么大,是不是戳你痛处了!姐妹们,你们可要小心了啊!这个男的阳痿!”
姚元训觉得真是要命了,哪个中年男人能听得了这种戳肺管子的话。这种相亲的场合,说男的阳痿和说女的丑都属于公开处极刑,闹不好是要打起来的!
那大哥果然被激怒了,拨开前面的人,想冲上台打人。可葛大姐也不是吃素的,她是广场舞的领队,这次还带了几个小姐妹过来撑场子。小姐妹们早就在下面摩拳擦掌了,这会可不正是机会。大哥这边往上一冲,那边几个人就扑了过来,大家顿时扭成了一团。
姚元训倒吸一口气,拿着话筒骂道:“给老子住手!你们是来相亲的,还是打架的!”
大家动作一滞,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葛大姐气急败坏地说:“给我打!”
场面又乱了。
姚元训看着乱糟糟的场子,往后退了退,站到了安全的区域。人群里站着一个年轻女人,和他一样,正漠不关心地看热闹。那女人大概一米七多,穿着一身黑衣,戴着墨镜和口罩,头上还扣了一顶宽边帽,把自己的外貌藏得严严实实,显得格外扎眼。
姚元训打量了片刻,觉得她怎么看都像个高知性冷淡,不知道为什么出现在这个荤里荤气的场子里。
过了一会,女人小心翼翼地挪了几步,凑过来小声提醒:“再打下去,你可就要赔医药费了。”
姚元训点点头,过去的挫败让他明白一个道理,什么都行,但一定不跟钱过不去。他拿出一块烟饼,这玩意还是以前拍节目做氛围效果的道具。姚元训点燃烟饼往人群里一扔,瞬时浓烟滚滚,把大哥大姐们呛得眼睛都张不开,一下就打不起来了。
葛大姐瘫坐在一旁,不知道被烟呛的,还是心酸了,两行眼泪落了下来,“我的命好苦啊!”她说完这句,号啕大哭起来。这和刚刚那副彪悍的模样比起来,简直就是猛虎落泪。
姚元训拿着纸巾不停地给她擦眼泪,苦口婆心地哄:“结婚就是去渡劫的,各家都有各家的苦。”
“凭什么我要比别人苦十倍。”
“这就好比喝中药,你一口干完了,接下来就是吃蜜饯,全是甜的了。”
刚刚骂她的大哥也心软了,表情内疚地说:“美女,刚刚是我不对,你快别哭了。”
“你少放屁!”
大哥又瑟瑟地缩了回去。
姚元训继续安慰道:“葛姐姐啊,你就是把话说太绝,容易把别人气上头。你前夫不是个东西,不代表所有男人都这样。我就很行的!我前妻是因为我太行跟我离婚的,她说自己是性冷淡,受不了。”
姚元训长长地叹了口气,葛大姐“噗嗤”笑出了声来。大家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又渐次坐了下来,该说的说,该乐的乐。中年人的稳定,就是对一切的离谱都习以为常。
一场闹剧高开低走地收了场,刚刚看热闹的女人混在人群里,有气无力地鼓了几下掌。她悄无声息走到姚元训的旁边,小声说:“姚先生,我叫余婧,想请你帮我妈妈介绍对象。”
余婧发现自己妈妈被杀猪盘是半年前的事情了。
那天她正在公司上班,忽然接到了派出所的电话,通知她妈妈出了点事,让她赶紧去一趟。
派出所的空调开得暖洋洋的,周围的人来来往往,各自忙碌着。她妈妈低着头却不肯说话。余婧只好求助旁边的警察:“我妈怎么了?”
警察没有吱声,只是拿出手机,打开一个页面后放到余婧面前。余婧伸头一看,是她妈妈的抖音账号,居然有五千多的粉丝,里面的视频全部是跟一个中年男人在连线跳舞,评论区都在夸郎才女貌,神仙眷侣。
余婧看了看警察,又看了看她妈妈,“妈,你这是?”
妈妈掸了掸手,眼神躲闪地说:“他……他是教我跳舞的老师,我们就是线上互动一下而已。”
余婧有些疑惑:“你的水平,还需要别人教你跳舞?”
旁边的警察忍不住了,“大姐,你给人家打了八十万,这可不是互动一下而已。”
“八十万?什么八十万?”余婧惊慌失措地问。
“大姐分三次转账,给这个男的打了八十万。这男的现在被查出来,就是个感情骗子,已经骗了好几个大姐和阿姨了。”
余婧妈妈瞪圆眼睛,“不是说了,别告诉她这事!”
警察有些无奈,“大姐,你被杀猪盘了啊,这能瞒得住吗。”
余婧像只炸飞的爆竹,拍着桌子喊:“你拿我存折上的八十万去养男人,那是我全部的家底!”
“那是你的钱吗,那里面也有我自己的钱!”余婧妈妈站起来,一脚踩在凳子上。
八十万是余婧家所有的积蓄,平时都在她妈妈手里管着。她父母离婚后,她和妈妈相依为命,那些钱是两个人拼命攒下来的。谁成想,被杀猪盘钻了空子。
“妈,你见过人家吗?”
“没有。”
“那怎么能给人家转了八十万。”
“他说他生意一下周转不过来,问我借的。”
“你就这么给了?凭什么啊。”
“他说他爱我。”
这话一出,全场寂静,就连旁边桌办案的民警们也纷纷侧目。
余婧骂道:“你有病吧!也不想想你几岁了,还在做这些白日梦!跑到派出所来丢死个人!”
余婧妈妈毫不示弱:“我想谈个恋爱,我怎么了!你怎么不为我考虑,我用上半辈子把你养大,我有过自己的生活吗!”
余婧平时话少,总觉得自己跟妈妈不是一类人,结果关键时刻,母女的反应如出一辙。两人在警察局吵得天翻地覆,两个民警本来只是问个案情,走个流程,结果全被填过来拉架。顶着整个办公室的目光,你一言,我一语,火速帮她们办理了记录,然后像送霉神一样地把两人送出派出所。
单亲家庭的生活一地鸡毛,要么忍忍,到最后两眼一闭,这日子就算过完了。要么山崩地裂地闹得你死我活,任凭谁都痛快。
这天夜晚,余婧的手机唰唰地闪个不停。她翻了几条微信,无奈地回复:“我暂时去不了,我妈出了事,钱也没了。”
“又是你妈,你打算把这出母慈子孝的戏演到什么时候?”
“你跟我发火也没用啊。”
“余婧,你要么给你妈妈找个对象,然后安安心心地跟我走。要么我们分手。”
黑暗的屋子里,手机散发着荧荧的光亮,余婧没有回答对方的话。对方等了半天,似乎有些无奈,最后推了一张再婚介绍的报名表给她。
隔壁妈妈的房间传来压抑的哭泣声,声音像刺一样扎得余婧心里难受。她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走进她妈妈的房间里。妈妈缩成一团,整个人蒙在被子里哭。
余婧躺到床上去,侧身抱住妈妈说:“算了,我是心疼钱,毕竟现在赚钱这么难。但没都没了,日子还是要过的。”
余婧妈妈带着哭腔问:“我有错吗?我这一辈子都没谈过一场正经的恋爱。我只是想有人嘘寒问暖,有人夸夸我好看。”
“妈妈,是我的错,平时太忙了。”
“我要去隆胸。”
“什么?”
余婧妈妈猛地掀开被子,“我要去隆胸!再给你找个爸。”
“找后爸跟隆胸有什么关系?”
“正常的男人,不就喜欢胸大的吗。”
“妈!你都快50了!”
“50岁的女人就不配拥有爱情吗?”
姚元训的店就开在一条破落的老街里,左边是菜市场,右边是麻将馆。店里用红色亚克力的板材贴得喜气洋洋,门头用巨大的烫金字写着“姚老师再婚介绍所”,整个片区的老姐妹们,只要出门买菜,打牌娱乐,就没有人能忽略掉这家店的存在。
姚元训以前是综艺节目的导演,连做了三档豆瓣3分以下的节目。他开过选角公司,又给节目拉过人头,还兼职做过黄牛,是野路子专业户。周边的街坊邻居没人知道姚元训为什么做起了“二锅头”,不过他在新赛道上做得有口皆碑,不管客户对再婚对象的要求有多么奇葩,他都能整出个符合条件的人来。
新年过完不久,就到元宵节了。
南方的春天来得早,才二月出头,婚介所门口的玉兰已经开花了。下午一点,姚元训刚刚睡醒,他打开店门正准备营业,却看到玉兰树下站着一个女人。
姚元训一眼就认出来那是余婧,她这次露出了脸庞,五官艳丽生辉。余婧穿了件白色的羊绒大衣,半扎着丸子头,和玉兰树框在一起,有一种香气袭人的美。
姚元训常年在中老年圈层摸爬滚打,太久没见过这样好看的年轻女孩,一时竟有些手足无措。
余婧见姚元训半天没反应,客气地喊了一声:“姚老师。”
姚元训慌不迭地点头,正打算把她请进店。街对面有人招呼道:“小姚老师,等你好久了。”
姚元训顺着声音看过去,对面的长椅上坐着一个中年女人,那不是上次跟人打架的葛大姐,还能是谁。
姚元训正狐疑地打量着她,结果对方朝他走了过来,一直到余婧旁边才停下。姚元训顿时愣住了,疑惑道:“你们……”
余婧指着葛大姐:“我妈。”
“啊?上次……”
“正常,正常,不幸的家庭里总有个歇斯底里的妈。”余婧摆手说道。
“我们也是路过,顺道来看看你。”葛大姐自顾自地说。
大家于是一起进了店里。屋内的面积并不大,被各种杂物堆得满满当当。中间摆了张楠木的长条茶桌,四面都是博古架,放着文件和茶饼。
姚元训熟练地烧水,切茶饼,招呼道:“你们喝普洱还是铁观音?”
余婧有些好奇:“你这,到底是婚介所还是茶馆?”
“嗐,来我这的都是叔伯阿姨,不喝上几壶茶,是说不完心事的。”
葛大姐举起手里拿着的两袋元宵,热情道:“小姚啊,今天是元宵节,请你吃点元宵。”
“葛姐姐太客气了,放桌上就行。”
“放桌上怎么行,我是打算现在就做了,一起热闹下。”
“现在做?可我店里没有炉灶和锅碗啊。”姚元训有些傻眼。
葛大姐环顾了一圈,冲着茶桌努了努嘴:“这不是有烧水壶和一次性杯子嘛。”
姚元训屋子里,最值钱就是这点茶和茶具了,他正要阻止,葛大姐已经拎起桌上的电热水壶,把元宵一个个地塞进了壶里,俨然把中介所当成了自己的厨房。
葛大姐问:“我带了芝麻馅和桂花馅的,你们想吃什么味道的?”
余婧回答:“一半一半吧。”
姚元训只好悻悻地闭嘴。
三个人坐在茶桌前,拿着一次性的杯子和牙签吃着煮好的元宵。余婧感慨道:“真好啊,元宵节,一家人齐齐整整地吃元宵。”
葛大妈插话:“也是,说不定明年人就散了。”
姚元训想说话又觉得自己多余,只觉得这母女病得不轻的样子。
葛大姐跟他拉起了家常:“小姚啊,我听说你路子多,不管什么奇奇怪怪的要求,都可以满足。”
“葛姐姐,我怎么听你这话有点别扭。”
旁边的余婧连忙说:“姚老师,别误会。我妈就是想和你聊一下,我上次跟你提过的事情。”
“给葛姐姐找对象是吗,她来我这报过名了,也参加了上次的线下联谊。葛姐姐的事我一直都记在心上,你放心。”
“嗯,谢谢姚老师。不过……上次的线下相亲会,我妈去转了一圈,不是很满意。”
“哦?那她是有什么具体的要求吗,比如说年纪、长相、性格,之类的。”
余婧并不说话,只是端着杯子,慢慢地吃汤圆。葛大姐用胳膊肘戳了戳余婧,“你赶紧说啊。”
余婧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说:“我妈,如狼似虎的年纪,而且是资深颜控,想找个长得好看,工作体面,又好用的。”
姚元训并不想接余婧这单生意。
做再婚中介赚的钱本来就不多,中间扯皮撕逼的事情是普通婚介的三倍还不止。姚元训曾经帮一个有钱大爷介绍对象,结果被人家儿子和女儿追着打了一条街。现当下,余婧的妈妈感觉情绪不太稳定,又有打人的先例,要求还这么高。这难度buff叠加,有点强他所难了。
可余婧就像吃错药一样,天天给姚元训发微信,她也不明着催,今天发个早安,明天发个午安,姚元训头都要大了。
他躲了几天后,余婧忽然问他,“喝酒吗?”
姚元训挣扎了片刻,诚实地回道:“去哪?”
余婧给他发了个地址,是市中心一家人气很旺的酒吧,每天晚上11点,还有男女在桌上跳辣舞。姚元训这次变聪明了,他答应之前,谨慎地问:“几个人喝啊?”
余婧秒回:“我就约了你一个,要多喊点人吗?”
“不用,不用,那就10点半见。”姚元训发完微信,争分夺秒地洗头,洗澡,刮胡子,又穿上了自己最贵的行头,然后早早地出门了。
晚上才八点,酒吧的门口已经排起了长队。疫情刚刚放开,久旱的年轻人们一窝蜂地出门来买醉。姚元训拿了个号码牌,前面还有166桌。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整整两个半小时,他坐在路边的花坛上,瞪着门口叫号的服务生,一心一意地等了起来。
足足等了3个小时,一直到11点,余婧才姗姗来迟。她化上了浓妆,套了件灰色的皮草,里面穿着背心和短裙,整个人艳丽极了。她一路小跑冲到姚元训的面前,不停地说:“对不起,对不起,我迟到了。”
“没事,我也才刚到。”姚元训云淡风轻地说。
两个人一起走进酒吧,里面刚刚好到了跳舞的时段。一群男女从台下翻上桌面,伴着躁动的音乐开始扭起来。台下的观众立马就嗨起来了,跟着音乐不停地摇摆。
姚元训以前做综艺的时候,他的同事天天扎这里喝酒。他跟风来过几次,总是觉得音乐太吵,酒客太疯,他站在人群中间,像个格格不入的沉思者。
这次,他看到余婧正认真盯着桌上的Dancer,于是他假装合群地扭了几下,肩背顿时咯咯作响,又悻悻地缩成一团。
男女约着逛酒吧是件很暧昧的事情,酒精对男人女人心里的那点小九九,是再好不过的催化剂。
余婧点了一瓶昂贵的威士忌,要了两个冰杯,就开始哐哐倒酒。姚元训喝了两口酒,脸慢慢地红了。但余婧根本没管他,一手拎着酒瓶,一手拿着酒杯,自顾自地喝着,眼睛却牢牢地盯着那些跳舞的人。姚元训看着她这副样子,不由得开始揣测余婧约他的目的,也许她是真的爱喝酒,只是恰巧缺个搭子而已。
两支舞后,音乐骤停,酒吧里忽然放了几支冷焰,全场的灯光暗了下来。姚元训疑惑地问:“怎么了?”
“台柱子要跳舞了。”
“大家怎么一脸朝圣的表情。”
“因为,牛逼。”
光灯渐亮,四张方形的桌子被拼成一个简易的小舞台,上面站着一个人,脸上戴一张面具,上半身穿着紧身吊带,下半身穿着紧身的牛仔裤,显得臀部高高翘起。
音乐“嗒”的一声响了起来,是一支女团舞。台柱子也跟着节拍扭动起来,摸胸、摸大腿、劈叉,撩得台下的观众阵阵尖叫,气氛简直嗨翻了天。跳到最高潮的时候,她从台上跳了下来,在人群中穿梭。客人纷纷伸手,在她身上摸来摸去。
姚元训远远地看着,笃定地说:“这就是跳艳舞!”
余婧回:“不,这是肉身菩萨。”
姚元训幽幽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再接话。他这种直男是无法直视这种肉欲横流的快乐,可那位台柱子却直直地朝他走过来,最后在他面前停住,叉腰挺胸地问:“要摸摸吗?”
姚元训连连摆手,余婧大声道:“妈妈!别逗他了!”
姚元训原地石化。
葛大姐是在离婚后才开始进酒吧驻跳的,那一年她已经41岁了。
她本来就上的艺校,因为长得漂亮,20岁出头就早早地结婚了,前夫是地级市事业单位的职员,父母都是做生意的家境殷实,于是她当起了家庭主妇,平时就练练舞打发时间。表面上是人人称羡的婚姻,可实际上在她结婚之后,前夫几乎没有碰过她。很长的时间里,葛大姐都极其自卑,觉得自己没有女性的魅力可言。
那时候流行看盗版碟,街头巷尾开满了租碟片的小铺,有的店主更是明目张胆地在门口挂黄碟卖。葛大姐每次路过的时候都会加快步伐,性这件事在她这里是难以启齿的。
女儿6岁时开始读幼儿园,家庭主妇的葛大姐变得无所事事。有一天,她去邻居家还东西,邻居大姐忽然拿出一卷《玉蒲团》塞进她的手里,神神秘秘地说:“好东西啊,带劲,你拿回家看看呗。”
热辣的封面像烧红的火钳一样,烫得她整个人起了雾气,她的手却鬼使神差地接过那盘碟。她借了邻居家的DVD,慌慌张张地回家,然后反锁了房门,一个人偷偷地看片。
谁想到,那天余婧提前放学回家了。她发现大门锁死,屋子里却有声音,于是她绕到外面的窗户,从防盗栏上爬了上去。余婧喊了声“妈妈”,正沉浸在激烈剧情里的葛大姐猛地抬头,脱口喊道:“你要死啊!”
余婧被激得脚下一滑,从窗口倒摔了下去。还好她们家住一楼,余婧只是轻微的摔伤。自那以后,葛大姐像是遁入了空门,变得无欲无求。
一直到她40岁那年,前夫跟她摊牌离婚了。为了养家养女儿,她一咬牙,一跺脚,去酒吧兼职跳舞,一开始只是舞搭,后来跳起了钢管舞,再后来变成艳舞C位。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总之,余婧是万万不敢突然撇了她妈自己跑路的。
酒吧打烊的时候,已经是凌晨2点了,姚元训他们三个在酒吧后巷的烧烤摊上吃宵夜。
葛大姐显然是跳累了,一口牛肉就着一口啤酒,埋头猛吃。姚元训静静地打量着她,脸上有些沟壑了,但是保养得宜。在昏暗的光线下,看起来只有三十多岁的样子,现在和余婧并排坐着,倒像是一对姐妹花。之前只当她是个邻家大姐,谁会想到居然是个夜场王者。
姚元训扭头问余婧,“你今天约我来这是……”
“也没别的事,就想问问你,我妈的事,进度怎么样。”
“你们母女是不是拿我当猴耍?”
“那你还是高看自己了,想给我和我妈当猴耍的人可以排一条街了。”余婧微笑。
“那你们到底想干嘛?”
“找对象啊,上次不跟你说了嘛。我是觉得你都不了解我妈的工作,怎么可能找到合适的人,我妈这次是奔着搭伙过日子去的。”
姚元训扭头看着葛大姐,“葛姐姐,你不缺对象吧,我刚可是看到有人冲着你流口水了。”
葛大姐拎着啤酒杯,意味深长地看着姚元训:“你会在夜场里找对象吗?”
“不会。”
葛大姐是个内耗严重的人,一方面靠着夜场的工作赚钱,一方面又不自信,觉得这份工作不体面,连带着看不上那些混夜场的人。当台柱子这么久了,她一直戴着面具跳舞,还弄了个Lucy的艺名,方便排班发通告,神秘得很。
她叹了口气,“先不说周围就没几个正经人。那些冲我流口水的,都没见过我真面目,只怕还以为我是个二十多岁的辣妹。要是让他们知道我的年纪都可以把他们生出来了,酒都不会来喝了。”
“那你摘了面具,直接露脸上。根据我的经验,你越是真实,越是能吸引到同频的异性。” 姚元训的鸡汤张口就来。
“人都跑了,你给我发工资吗?”
姚元训挠了挠头,“你这种情况,确实是……出乎意料。”
“我就想找个跟我差不多大,比我小也行,工作体面一点,重要的是对方能包容我。”
姚元训为难的时候,余婧忽然扯了扯他的衣袖,蹙着眉头哀求道:“姚老师,不能帮帮我吗,我最大的愿望就是我妈找到幸福。”
很少有人能拒绝余婧的,主要是这张脸充满了欺诈性,她明明只是求人办事,姚元训却品出了帮她一次就能相守一生的味道,心神一恍惚,就这么答应了。
散局之后,姚元训打车走了。就在这时,酒吧的经理追了出来,手里拿了一沓现金塞到葛大姐的手里,“葛姐,阿婧!今天晚上卖酒的提成。”
“这么多!”
“刚那小子开了瓶贵酒呢,挺大方的。你俩从哪又薅了头肥羊过来。”
“婚姻介绍所。”
“哈?”
葛大姐和余婧远远地看着车的尾影。“讹他的钱,会不会有点过分了,毕竟人家还要给我们干活呢。”葛大姐意味深长地说。
“毕竟你给杀猪盘交了八十万,这个亏空要补回来,只好饥不择食了。而且他可是我的怨种冤家。”余婧的脸沉在黑暗的光线里,露出讥讽的笑。
大概一周之后,姚元训从资源库里挑了个50多岁、品貌端正的大学教授,安排了两个人线下见面。
初次见面,约在了社区的一家中式西餐厅里。靠落地窗的卡座,两排低矮的真皮沙发,敞亮又兼具了一定的私密性,尤其受中老年人的喜欢。姚元训作为中介人,也陪同去了。
这天,葛大姐早早到了,她打扮得格外有气质,穿了身旗袍,还系了条印花丝巾,头发盘得一丝不苟,像朵人间富贵花。
等人的间隙,葛大姐反反复复地问姚元训:“好看吗?”
姚元训认认真真地夸好看,葛大姐的嘴角都扬了起来。
男方随后就到了,他往葛大姐对面一坐,葛大姐的眼睛眨了眨,确实是个风度翩翩的知识分子。男方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说:“这位小姐姐气质真好。”
葛大姐听了笑得简直合不拢嘴。姚元训一看有戏,赶紧介绍了一下彼此的信息。两个人试探性地聊了几句兴趣爱好,发现能往下聊,都露出高兴的样子。
姚元训打算找个借口溜走,让两个人独处。谁知道这时候,葛大姐忽然张口问道:“你平时性生活规律吗?一周几次?”
“啊?一周?”
“怎么,你是按月算?”
男方看了看葛大姐,又看了看姚元训,沉默了片刻,艰难地说道:“我这么大年纪了,对这方面需求不太大。”
“不太大是多少?”葛大姐追问。
“就……一年两三次吧。”
“你是不是不行了。”
姚元训双手抱胸,暗暗叫苦:“又来了。”
男方拼命挽尊:“我条件挺好的!退休金足够我俩花。而且我这个人又有生活情趣,回头在一起过日子了,可以带你到处去旅游拍照。”
葛大姐忽然泄了气一样,表情丧极了:“看来你是真不行了。”
“性生活有那么重要吗?”
“有,我之前脑子进水,嫁了个不行的老公,我守了快二十多年寡。这好不容易离婚了,我没有别的需求,就是想过点正常人的性生活,再过几年我就绝经了。”
大学教授的包容度不是一般人能比的,他有些理解葛大姐了,“那我明白了,真是不好意思,你的需求我应该匹配不了。不过一般男人三十多岁就开始吃药了,你想要有好的性体验,你可能要找年纪小一点的男人。”
“小多少呢?”
“可能小个十岁左右吧。”
葛大姐听完这句话,忽然扭头望着姚元训。
姚元训被看得毛骨悚然。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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