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老人未死亡被送火化，许多问题难以解释

调查结果未出，“从重从快”处理是否合适？

撰文 | 纪光伟

来源 | “医学界”公众号

5月1日下午，网传上海新长征福利院在转运“死亡”老人时，被殡仪馆员工发现老人仍然活着。普陀区民政局证实此事属实，对新长征福利院启动行政处罚程序，并派驻工作组进驻该福利院开展后续工作。

目前老人生命体征平稳。上海市普陀区民政局党组书记、局长张建东等5人被问责，接受进一步调查。

笔者作为资深的外科医生，养老和安宁疗护的从业人员，在长期临床工作中，对于死亡的判断是十分慎重和小心的。看到上海市普陀区民政局在没有公布调查结果的前提下，从重从快地公布处理结果，笔者十分惊奇，这两天一直在思考：这是为什么？

我们需要了解事情的真相

上述事件中有许多问题是难以解释的：

首先，死亡必须由临床医生作出判断，并宣告临床死亡。涉事医生田某某有没有看过病人，这是问题的关键。如果他看了病人，认真履行自己的职责，那么，这个事件可能是因为他水平的问题，他应该负有限责任，可以暂停执业。如果医生根本没有看，甚至涉嫌刑事犯罪，吊销医师执照没有任何问题。

其次，老人死亡时，是否留有心电图等证据。如果有，医生是可以减轻责任的。

再次，老人去世后，应该通知家属，家属是否到场？家属到现场是需要一段时间的。而且，老人去世后，是否进行遗体清洁、更衣，殡仪馆人员搬运遗体的时候，是需要装入尸袋的。这么多的环节，这么长的时间，为什么没有发现异常情况，却在上车时才发现。而且视频为什么拍摄得那么准确，这些疑问都是需要探究的。

笔者认为，这一事件不外乎三种情况：刑事案件、玩忽职守和技术性失误。至于具体是哪一种，我们要等待权威部门的调查结果。

“未死被送殡仪馆”，

这是我所知道的第二例

老人没有死亡却被送上殡仪馆的车，这样骇人听闻的事件，在笔者从医近40年的历史中，曾听说过一例。

那是在上世纪80年代，武汉某区的殡仪馆在将死者推入火化炉时，发现遗体在动。殡仪馆紧急停止火化。报警后，经过警方调查，是这位老人的儿子通过关系找到某医院医生，谎称自己的母亲已经去世。医生出于对朋友的信任，开具了死亡证明……最后，这位老人的儿子和医生均被判刑。由于当时没有执业医师资格一说，也不存在吊销执照一说。

现在，很多人已经不记得这个事情了。

几十年来，无论是什么关系，我都坚持不看到病人、没有证实死亡，坚决不开死亡证明。对于在家死亡、我们无法上门检查的，就坚持按照规范，必须见到居委会证明，才能出具死亡证。

上海是养老环境最好的城市之一

上海是全国老龄化程度最高的城市之一，政府非常重视养老服务工作。相关经验被誉为大城市养老服务的“上海方案”。

同时，上海市大力推广安宁疗护工作，并两次将这项工作列为“为市民办的十件实事”之一。上海全市246家社区卫生服务中心都设有安宁疗护病房，成为全国开展安宁疗护最好的城市之一。

这样的城市应该是老年人的天堂。老年人应该可以享受到最好的养老服务，生命的尊严可以得到很好的维护。

调查结果未出，从重从快处理

上述事情发生后，引起舆论的轩然大波。人们目标一致地指责养老机构，这对于深陷疫情中的上海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有关部门从重从快地作出如下处理：

第一，对上海市普陀区民政局党组书记、局长张建东党纪立案，接受进一步调查；对普陀区民政局党组成员副局长黄耀红、养老服务科科长刘颖华、长征镇社会事业发展办公室主任吴友成3人免职、党纪立案，接受进一步调查；对新长征福利院院长葛芳免职、政务立案，接受进一步调查。

第二，上海市普陀区卫健委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医师法》规定，吊销涉事医生田某某医师执业证，并由公安机关对其立案调查。如涉及其他人员的，依法依规处理。

第三，上海市普陀区民政局对新长征福利院启动行政处罚程序，并派驻工作组进驻该福利院开展后续工作。

这让我想到，疫情中上海的120司机，在执行急救任务中因为没有将除颤器借给其他需要抢救病人的家属，而被停职处理。

笔者认为，在没有调查清楚事件的真相前，这样的处理是不慎重的。理由如下：

党纪立案值得商榷。党纪立案指的是经初步核实了解，对确有违纪事实，并需要追究党纪责任的党员及其组织，按照规定的权限，报经有关纪检机关或党委审批，要作为案件来进一步调查的程序。

在这个事件中，这些领导应该不是直接的参与者，他们要负的责任是领导责任，而非违法乱纪。若“直接指使”真有其事，那就可以直接刑拘了。

这里还涉及到，一有问题就免职，不利于工作的开展。在疫情中，笔者多次推文，对一出现疫情就免职的做法提出想法。如果是在疫情防控中玩忽职守，脱岗、饮酒等，免职应该。如果是尽职尽责在防控，出现阳性病例就免职，其后果是过度防控、层层加码，给疫情防控带来更大的危害。

对医生的处理来看，医生是否看过病人，是否出具死亡证明？在公安机关立案调查期间，就吊销医师执业证是没有法理依据的。

笔者认为，上述事件并不复杂，应该尽快调查清楚真相，给社会一个合理的交代。

但无论调查结果如何，这都暴露出养老行业存在的巨大问题：

养老行业的门槛较低。长期以来，养老行业一直处在低水平，对行业的生存造成一定影响。表现在管理水平较低，经常采用一些简单的管理方法，不利于行业的进步；从业人员的收入较低，人员素质参次不齐，限制行业的发展；病人和家属的承受能力有限，制约行业的发展。

上海作为养老服务较好的城市，都会出现这样的问题，其他地方的问题可能会更多，应该引起重视。

政策支撑不够。养老行业的现状决定了收费不可能太高，这与人员成本的增加形成一对矛盾，要解决这一问题，政府应该加大投入，提升养老机构的服务和技术能力。

疫情影响。新冠疫情对养老行业的冲击高于其他行业，一有疫情就封控，给养老行业的生存和发展带来了极大的影响。

这一事件对大众本来就不信任的养老行业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要挽回这个影响，需要我们细致的工作，而不是“从重从快”处理。欲速则不达就是这个道理。

来源：医学界

责编：徐李燕

校对：臧恒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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