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患上痴呆症后,我重新学习如何听她说话科学2023-08-04 14:08图片来源:pixabay我的母亲教我要爱文字,她的痴呆症教会了我更仔细地去倾听。撰文 | Steve Silberman翻译 | Grace编辑 | 黄雨佳 我已故的父亲唐纳德是一位英语教授,从我小时候起,他就培养我,让我学会欣赏文学之伟大。但是,是我的母亲莱斯利教会了我去爱文字。她会和我一起在沙发上坐上几个小时,指着书本和杂志上的单词,耐心地一字一句地朗读,还总是用说不完的双关语和谐音梗来和我开玩笑。对母亲而言,这种文字游戏非常自然,就像是种爵士乐一样。在我成为作家的这几十年里,正是这种音乐使我们母子紧密相连。后来,2017年,和母亲一起住的姐姐希拉里注意到,母亲开始忘记她们曾一起在电视上看过的经典电影情节。经过一系列检查,我们的母亲被诊断出患有血管性痴呆症。这是一种与年龄相关的认知能力下降,全球目前共有5700万人患有这种疾病。很自然地,她想出了一百万种方法来把这个诊断变得不那么可怕。例如,她会称之为“那个可怕的‘ch’开头的词”,或者用一种过分严肃的方式念出,“痴——得——哀”,就好像是电影《星际迷航》(Star Trek)中某个外星敌人的名字一样。图片来源:pixabay最初的几年里,我们的母亲还能用她的智慧来掩盖她日益削弱的认知能力。如果她想不起某个单词,就会临场编出一些替代的说法,这些单词通常更有挑逗意味或者更生动。但后来,新冠肺炎疫情来了。隔离防控加速了母亲的认知能力下降和行动能力丧失,我们越来越频繁的通话成了她主要的社交方式。最终,我的姐姐再无力承受过于繁重的照顾母亲的任务,于是我们把母亲安置在了一个口碑还不错的寄宿和护理所。尽管该机构在官网上吹嘘,他们能提供针对记忆障碍患者的专业护理、非常富有同情心,但我们很快就发现,这里的许多护理人员除了患者惹人厌这一点之外,对痴呆症知之甚少。当母亲已经无法灵活地自己放下座机听筒时,她的首席看护人,一个被母亲称为“老板娘”的威风凛凛的女人(这听上去就有种不祥的预感),还会给我们发母亲挂断电话的照片。我多次联系这位“老板娘”,问她我们是否可以做些什么,来减轻照顾母亲的负担。“这些人快把我逼疯了,”她回答道。图片来源:pixabay母亲开始给我们讲述发生在那里的烦心事,经常请求我们去救她,带她回那个她不再居住的公寓。她曾说:“他们明天要把我扔到街上,而我没有钱打车!”她会声称护理人员在她喝的水中放了酒精,并给她吃了让她更加痴呆的药片。她开始一遍又一遍地说,“我是一个聪明的女人”。这句话竟从一位曾作为独立候选人竞选国会议员的前教师口中说出,听着令人心碎不已。后来,她的说法变得愈发吓人。她会说,一名看护人把她推倒在地,但她甚至无法具体指出“凶手”的性别。起初,我们还会赶到那儿,检查母亲身上是否有瘀伤或其他被虐待的痕迹,但我们从未发现。当我疯狂地浏览与痴呆症相关的书籍和网站时,我了解到,随着疾病的发展,偏执和妄想的症状是很常见的。我得出的结论是,母亲已经无法准确地描述她自己的生活了。过去人们认为,质疑患者的妄想信念对让他们立足于现实世界至关重要。但是,痴呆症专家目前认为,去接受那些相对无害的妄想是一种更富同情的做法,这种策略被称为“治疗性说谎”(therapeutic fibbing)或“确认疗法”(validation therapy)。例如,荷兰曾有一家疗养院将自己改造成了一个名为Hogeweyk的小村庄,里面有花园、酒吧和超市;事实上,那里的居民都是痴呆症患者,而园丁和收银员则都是看护人。这样,那些噩梦般的情况就不会发生,例如,那些父母无需在一天内多次得知失去挚爱已久的事实。不过,这也给家属带来了棘手的道德问题,因为他们所爱的人对现实的看法与他们自己的愈发大相径庭了。图片来源:pixabay为此,我深感矛盾。作为《神经部落》(NeuroTribes)这本讲述自闭症诊断和治疗史的书的作者,我反对“自闭症患者无法准确描述自己生活”的观点。多年来,我和很多家长都说过,如果他们的孩子好像被学校的哪个老师吓到了,特别是如果孩子还无法说话,那一定要密切关注他们。我已经学会不再把自闭症患者视为失败的“正常人”,而是开始把他们视为患有一种常见的心理缺陷的人,他们理应得到他人支持,才能走上幸福和成长的道路。在自闭症社区,专注于建立这些精神支持,而不是资助那些无休止的自闭症治疗方法研究,这被称为尊重神经多元性(neurodiversity)。然而,我却在这里,劝阻我的母亲谈论她的经历,只因她每隔几个小时就会给我打电话,让我了解针对她的最新“阴谋”。痴呆症作为一种病理状况的同时,是否也能被视作神经多元性的一种形式呢?后来,在一个可怕的日子里,我和姐姐意识到,我们的母亲说的是实话——如果不是字面上的真话,也是她的情感真相。我已经安排了一位新的理疗师去疗养院看望母亲,不过,由于这位理疗师白天还有作为护士的工作,她要到晚饭后的时间才能到达。“老板娘”才不会理会这些,“我们才不会为了你们家改变规定!”她大声吼道,声音震耳欲聋。另一位护理人员把我们带到一旁,建议我们向疗养院举报她后,我在社交媒体上绝望地发出了一条求助,为母亲寻找新住处。我的一位老朋友塔拉·霍夫曼现在是一名认知障碍患者护理经理,她联系了熟人,在大教堂山街区一家名为“常春藤公园”的机构里找到了一个空位。图片来源:pixabay我们发现,这个社区的氛围很愉悦且舒适,在它的记忆障碍护理专门设施内,有阳光明媚的花园,每天都有一系列从唱歌到插画的活动让患者参与,吸引他们的注意力。我们到那儿不到10分钟,母亲就和她的新邻居们围成圈,唱起了《我把心儿留在了旧金山》(I Left My Heart in San Francisco),而不是像她过去两年那样,独自蜷缩在电视机前一张并不舒适的椅子上。之前的“老板娘”总是居高临下地对患者们说话,但我注意到,在常春藤公园,记忆障碍护理负责人乔伊·奎莱特与坐在轮椅上的患者交谈时,她会蹲下来抬头看着他们。她对患者的尊重是显而易见的,而我母亲也不再坚称自己是个聪明的女人,因为现在她已经被当作聪明的女人对待了。那个曾教我爱文字的聪明女性正不可避免地失去连贯说话的能力,但当母亲看向她新房间的窗外时,她会说:“我知道我以前来过这里。”正当我要纠正她的错误,塔拉冲进来说:“这种感觉可太棒了!”在这种情况下,我母亲的妄想症实际上是在用另一种方式,表达她终于感到了安全。前几天,我去探望母亲。她轻声告诉我:“谢谢你听我说话。” 本文仅代表作者观点,不代表《环球科学》立场。原文链接:https://www.scientificamerican.com/article/how-my-mothers-dementia-showed-me-another-side-of-neurodiversity/《环球科学》8月新刊正在热卖各电商平台均有销售点击【在看】,及时接收我们的内容更新 微信扫码关注该文公众号作者戳这里提交新闻线索和高质量文章给我们。来源: qq点击查看作者最近其他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