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已经成为了某个互联网产品出圈的活体证明。
我讨论NFT的时候，某些人惊呼：连和菜头都讨论NFT了，NFT终于出圈了！我讨论AI绘画的时候，某些人又惊呼：连和菜头都开始用AI绘画了，AI绘画终于出圈了！怎么讲，我感觉到有些莫名，搞得我好像随便动一动，都相当于恐龙化石迈步，值得大呼小叫一番。说真的我是有点困惑，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人会这样想？
我猜想是不是有这种可能：对于所有人而言，互联网是一个相当年轻的行业。对于其中的一部分人而言，互联网不单年轻而且还是个时装业。既然是时装业，那么你要么随时站在T台上走秀，要么上市落袋为安不时出来指点一下江山，否则你就根本不存在，否则你就已经落伍，否则就应该算是死掉了，要被开除出互联网的纯洁队伍。或者是不是可以这么说，在一部分人的理解里，互联网是属于年轻人的行当，老帮菜当然不应该算入其中。而且，老帮菜和互联网天然就是互斥的。老了老了，你还搞什么互联网，这就跟人过40还去夜店和一帮二十左右的小朋友劈酒摇骰钟一样，纯属老不正经。我觉得我能感受到这种排斥的态度，所以，我如今才会变成最不应该使用网络新产品却居然使用了的那个人，于是我的参与就变成某种出圈的标志，可以用上那个著名的句子：
这种症状还在不断扩散，我在留言区观察到过很多次。比如“连你也看这本书”，“连你也知道这部剧”，“连你也听这首歌”，“连你也知道这个梗”......看到这些说法，我恍惚之间感觉自己应该是出家了，在某个僧院或者是岩洞之中闭关长达几千年。我出生在这个国家的边疆，好容易挤上互联网的头班车，没想到这才几年过去，我就被再次放逐到了互联网的边疆，成为了某种守旧老人的形象代言人。眼看着胸中的不平、心酸和愤怒就要喷涌而出，我按下了暂停键。停下来，暂时离开自己所站的位置，离开我的个人感受，站到别人的角度上再来看一下自己，看看这些话究竟有没有道理。
那么公允地说，我在过去的文章中对数字加密货币的态度的确不算友善，这两年则对Web 3要友善得多。当初我是最早一批接触比特币并且在中文互联网上做介绍的人，但是这么多年下来我一枚都没有买，而且从未流露过任何支持和赞赏的态度。那么，别人把我视为极顽固和极守旧的互联网活化石，不愿意跟随潮流前进，感觉好像也没有什么问题。从这个角度看，“连和菜头都...”的确是成立的。从我这些年在网络上的活动来看，起码从表面上看来，我主要是在写文章。尤其是在视频时代到来的时候，我选择了恢复日更，就越发强化了这种印象---和菜头是个纯写字的人。那么，当我开始用AI进行绘画的时候，的确是打破了我在他人心目中的固有形象：一个作者变成了绘画爱好者。那么，用“连和菜头都...”去说明AI绘画的方兴未艾，席卷网络，倒也算是很贴切的例子。
至于说这些言论背后，有没有认定我已经落伍，认定我不接触不了解新产品新技术的心思在。我觉得肯定是有的，但是说这话的人并不在意自己说了什么，真正在意的人是我自己。就是说，我心底里存了要证明自己还年轻，要证明自己还能打，要证明自己还在保持好奇心和敏锐性，那么这些话语就会在我心中激发起情绪，我要去证明自己不是他们所说的那样，于是就不会感觉到愉快。但是安静下来想一想，我所在意的事那就说明它们是我的私事。究竟自己有多衰老，自己还剩多少好奇心，自己每天访问几个新网站新服务，这些都是我自己的事情。但是一旦要说服别人接受我还没有老去，思维还非常活跃敏锐，还在不断接触新技术新产品，这就变成了我和他人之间的事情，无来由地就要起很多纷争。是否能够说服他人相信，和我具体什么情况之间没有任何联系。一定要求别人以某种我希望的方式来看待我自己，怕也是一种心魔。往更深一点说，别人持有这种看法，本身也是我的业报。20年前，人们接触互联网有很多种渠道，在互联网上生存也有很多种可能。但是，我选择了偏媒体这一路，主要活动是在网上发声。与此同时，有些人开设个人工具下载网站，有些人开始囤积交易域名，有些人搭建早期BBS开始聚拢用户，有些人推广私人制作的网址导航页面。
现在回过头来看，我没有参与到互联网的基础建设中去，而是制造了很多声音。不是说声音不重要，也不是说声音没需求，但是发声算是所有网络活动中最容易的一类，也是最容易出名的一类。这就很容易形成一种个人依赖---因为发声简单，因为有所谓的影响力，所以就越发强化发声，强化写作。而在互联网上发声，意味着你的话语必须是最新的，最快的，最能引领潮流的，最能引起关注和讨论的。这是所有发声的人需要面对的红舞鞋，一旦穿上就只能一直跳到死。但是，我竟然半道上把鞋子给脱了，不单脱了，还换了双拖鞋去种花种草养猫。那么按照互联网发声的标准，当然意味着人已经退化了，已经边缘了，已经自废武功自闭门户了。既然我做出了这样的选择，别人因此那么看我，我觉得倒也公平合理。因为发声起家，那么就不能不抱怨自己在闭麦之后别人说你老了，说你落伍了。因为你当初走上了这条道路，那么你就很难避免别人用这条道路的标准来衡量你的价值。所以，我说这是业报，谁让我当初爬上BBS开始写文章，而不是打开网站学网页制作呢？想明白了这一切，我反而感觉到有些欣然。出圈出到和菜头，这才算是真出圈了---人们要真那么想，我觉得也没有任何问题。无论我拒绝还是悦纳这个圈，我都会中了这个圈的套，还是想要向别人证明我自己。那么不妨做个工具人，我做我自己的事，别人愿意把我当路标就当路标，当标志就当标志。一个稻草人戳在田地里，它可以是驱鸟的工具，也可以是鸟儿的落脚地，还可以是土地的界桩，风吹过它的破衣烂衫时，它还可以是个风向风速仪。它知道自己是一堆稻草就行，而一堆稻草可以做那么多额外的事，它应该对此心满意足才对。
题图：《眺望窗外的蓝猫》
题图创作者：和菜头的小肉手
AI算法提供：Dall·E 2
槽边往事和菜头 出品
【微信号】Bitse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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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你相信我，
我所说的每一句话，
话都是错的
禅定时刻
事情的进展很快，已经有出版社联系我，希望我用AI绘画给即将出版的书籍设计一个封面。收到信件之后不到2小时，我已经生成和发回了三张封面图---出版社的相关人士对此完全没有任何心理准备，以为那会是数日数周之后的事情，没想到新技术的效率会那么高---有些东西因为新技术的到来在悄然发生变化。当然，最终是否会选用我的几张图还并没有定数，出版社有出版社的规矩。不过这种吃惊的情绪倒是值得一记。
南派三叔专区
南派三叔更新《雨村笔记 旅行篇009》，内容依然闲适安详。昨天终于确认，这个老小子果然正在度假。资本主义太残酷了，作者在工作，那么角色也就不得闲。只有作者在度假，那么角色才有可能也休息几天，不然还得满世界撅着腚刨土，直到挖出作者满意的坑来。请提高张起灵工资待遇！请确保吴邪三险一金！请提升胖子膳食和住宿标准！请调整他们的加班工资系数和差旅补贴额度！保护劳动者合法权益人人有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