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水浒看创业与团队

· 黄春雨 | 文  关注秦朔朋友圈  ID：qspyq2015  字数 6k+ ·

多年来忙于公务，几年前才偶然读了《第五才子书水浒传》，后又看了百回版的《水浒传》，愈发觉得水浒等古典小说内容精深妙趣，很有启发。

一般人对于水浒的印象是“逼上梁山”“替天行道”，但如果看原著，就会发现这些梁山好汉绝大多数不是被逼的，而是主动自愿上梁山的，即使被逼，多数也是被其他梁山好汉做局所逼。

他们所做的事情也不是所谓替天行道，而多是打家劫舍、拦路抢劫、杀人越货等。正如鲁迅先生的评论，“他们所反对的是奸臣，不是天子。但他们所打劫的是平民，不是将相。李逵劫法场时，抡起板斧排头砍去，而所砍的是看客。”

这段评论讲得透彻，水浒的人物很难说是侠，强盗的意味可能相对更浓一些。所以本人无意将创业类比于落草为寇，毕竟落草做的是打家劫舍的事，是破坏价值，而创业本质上是要创造价值。

水浒中很多行为的价值观也是完全错误的。例如，为了拉朱仝上梁山，吴用居然让李逵用斧子劈了朱仝照顾的一个四岁的儿童。所以这里先要特别声明，本人无意美化水浒当中的许多恶行。

不过，在水浒故事和人物当中，还是可以看到一些创业者、创业团队需要的重要品质，并从中领悟些许创业和投资的要义。

从宋江看创业领导人的特点

创业是九死一生的事情。从统计数据看，80%的创业企业的生存期不超过三年，生存期超过五年的只有7%，存活超过十年的不到2%，创业企业最终能够成功上市的概率更是微乎其微。

本人长期做股权投资，关注的主要不是夫妻老婆店那样的模式，而是希望可以达到梁山那样较大规模，最终可以实现上市的创业企业。创业企业能否做大做强，是否值得专业机构来投资，特别是未来能不能实现上市，关键要看创业团队核心领导人的资质与能力。

我们从宋江身上能够看到创业领导人应当具备的一些素质和能力：

 宋江的第一个特点是广施恩惠，声望卓著。宋江最大的资本就是声望卓著，许多江洋大盗见到宋江就是“纳头就拜”。这四个字一直贯穿《水浒传》，就连身份高贵的柴进，地位特殊的花荣都对宋江纳头就拜。

但是很遗憾《水浒传》并没有说明宋江为什么会有这么高的声望。对宋江的介绍是说“自幼曾攻经史，长成亦有权谋……刀笔精通，吏道纯熟……生平只爱结识江湖上的好汉……但有人来投奔他的……尽力资助，端的是挥金似土……以此山东、河北闻名，都称他作‘及时雨’”。

从这段文字中，看不出来为何宋江挥金如土就能得到这么高的声望。柴进也是挥金如土，但他好像并没有得到这么大的尊重和这么高的社会地位，甚至他的几封介信都没有什么功效。例如柴进给了林冲一封介绍信，让林冲去了水泊梁山，但王伦起初并不愿接受林冲。所以单纯挥金如土，也不见得能取得宋江那么高的声望。

那柴进、花荣这么隆重地拜宋江，是什么原因呢？我粗浅地判断认为只有一种可能：宋江做过一些震动江湖的大事，也就是说他有一些特别的成功案例，使得他名满江湖，而这是柴进用钱做不到的。至于花荣，他除了折服于宋江完成的江湖大事外，也有可能在这个过程当中受到了宋江的极大恩惠，因此，宋江在青州被刘知寨抓去之后，花荣不要命地全力解救宋江。

一个卓越的创业领导人大概率是在某个领域声望卓著，在创业前已经积累了良好声誉，并且拥有十分突出的成功案例。这种创业者行走江湖更容易受到同业的敬仰，所谓纳头就拜。这种创始人有能力获得更多的社会资源，更容易组建优秀团队，更容易完成多轮融资，把企业推向更高的高度或者上市，带领团队走向成功，毕竟他当年成功过。

 宋江第二个特点是善摄人心，能够很快把团队组建得非常强大。创业本身是不太可能靠单打独斗完成的，能够吸引大量的人才共同创业是一个成功创业者的重要能力。在开始阶段，宋江一直没有上梁山，但他一直在往梁山推荐人才，他去了青州，聚集了花荣、秦明、燕顺这样一批头领，送上了梁山。到了江州，他又聚集了李逵、戴宗、李俊、穆氏兄弟这些好汉，再带上梁山。

他每经历一次波折都会结识一批好汉，再把这些好汉推荐到梁山上去，最终梁山人才济济，以至于在江州城劫法场，宋江得救上了梁山后，他带上去的所谓的新头领已经有27人了，而当时晁盖带的旧头领只有9个人。宋江带上去的人已经是晁盖的3倍之多，所以他上梁山之后拥有很大的话语权。此后，宋江更是不断地扩大队伍，最后形成了108将，小喽啰上万人之多的超大团队。

在一般人的印象中，宋江收服好汉特别是收服战俘的将军，基本上就是松绑跪拜，以礼相待，看上去好像是以宽仁孝义感化。但从原著来看恐怕并非如此。水浒当中宋江收服的第一个体制内的将军就是秦明，起初秦明也是死扛，称“生是大宋的人，死是大宋的鬼”。于是宋江让人假扮秦明，带着一群小喽啰杀了很多人，让城中人误以为秦明反叛，把秦明全家杀了，最终秦明不得不降。

后面的呼延赞、索超被捉住之后，宋江再去下拜，基本上就是江湖大哥给台阶下了，这些被俘的战将看似是得到了宋江的跪拜，但是他们更能清楚看到宋江背后有一把明晃晃的屠刀，不降会死得很难看。宋江的下拜其实就是让这些将军能够顺坡下驴，否则就是秦明全家被杀的结果。这样恩威并用、震慑人心的手段使他很快就收服了很多人。

宋江收服秦明的手段过于凶残，商界肯定不能用这些手段，但是在迅速招揽人才的时候，以伟大的事业吸引人，运用员工持股、利益分配等恩惠的手段，有望让队伍迅速扩大。

｜98央视版《水浒传》(李雪健 饰)

 从宋江身上得到的第三点启示是创业团队的核心人物要没有退路，才会一心向前。从原著中可以看到，宋江前期对上梁山一直表现得很犹豫，当然也有分析认为，宋江是在担心过早上梁山可能地位不够高，因为毕竟梁山是晁盖火并了王伦占下来的，团队主体是晁盖的旧部，所以宋江要带更多的团队成员上山，才能争取更大的实权，所以一直推迟上山的时间。

在被捉住发往江州的路上，他还被晁盖、吴用劫上梁山，力邀他入伙，但他以父命难违为借口拒绝入伙。实际上直观来看，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宋江不想离开体制内，也就是流放后他可能还有机会回体制内工作。

另外一种可能是宋江作为江湖大哥不想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上梁山做配角。总之，不管是宋江犹豫也好，心存退路也好，他不可能全力向前。直到后来在江州浔阳楼上提了反诗，被判斩首，梁山以及江州的好汉劫法场，他才下决心上梁山，并且迅速把梁山做大做强。

同样道理，有些创业企业的核心创始人如果在体制内还有职务（多数是在学校里面有职务），就很难全力以赴把企业做好。他只是一种尽力而为的心态，尽力而为和拼尽全力在企业的发展过程中，得到的结果肯定是不一样的。所以投资人如果把钱投给这些尽力而为的、在体制内还有职务的、还有退路的团队创始人，那么赌的成分就会比较大。

 第四点，我们从宋江身上可以受的启发在于能为团队找到方向，赋予使命。领导最核心的工作就是找方向、选人才、配资源。梁山历经三代领导人，前两代基本是占山为王，打劫路人，人才少，规模也小。晁盖是第二代领导人，好汉多了，但是业务发展方向基本上没什么变化。但到了宋江时期，他有明确的使命和发展方向，宋江将“聚义堂”改成了“忠义堂”，在山顶上立起了一个旗帜，上面写的是“替天行道”，发展方向明确为招安。

有了替天行道的旗帜之后，原来打家劫舍的行为瞬间就变得高大上了，因为他们打着替天行道的名号，是为上天惩罚恶人。他与官军作战也就有了正义感，觉得这些官军都是贪官污吏派来的，而梁山也是忠于皇上的，杀这些贪官污吏派来的官军名正言顺，他也更容易以这种大义来感化招揽战俘的将军。

创业领导人必须带领团队找到这种使命感，让这些世俗的、琐碎的、痛苦的工作有了生机。像马斯克提出要把人类送上火星，就是一个伟大的远景，他经常激励员工干一些看似不可能完成但充满感召力的事情。

 第五，从宋江这里还可以看到一个核心问题，就是要警惕二把手。在水浒当中，梁山经历过两次领导人的变迁，第一次比较血腥，第二次充满了阴谋论。

第一次变化是晁盖、吴用劫取生辰纲，在无奈之下投奔梁山之时，第一代领导人王伦听说晁盖杀了官军，不想留他们，此前曾被王伦刁难过的林冲就私下跟晁盖、吴用秘密商议，后面在大堂上突然发难，弑杀了王伦，剩余的人只好拥立晁盖做二代领导人。这就引出了一个教训，创业本身很难，人才引入也很不容易，如果引入的人才傲气比较重，核心领导人不能将其真心收服，让这些人才受了委屈而寄居人下，不但不能够发挥其作用，反而会留下祸患。

第二次梁山领导人更替充满了阴谋论。宋江历史上确有其人，史书载“宋江起盗，以三十六人横行河朔，转掠十郡，官军莫敢婴其锋……”。而历史上是没有晁盖这个人的，这个人物的设定很有意思，他的出现就是为了衬托宋江。小说当中晁盖做事莽撞，很少有谋略，主要就是依靠吴用。宋江要取代晁盖的心思在他一上山时就显露了端倪。

晁盖带着豪杰在江州城劫法场救了宋江，宋江就指挥这些兄弟们报仇之后正式上了梁山。在排座次的时候，晁盖、宋江、吴用、公孙胜座次定好之后，宋江就提出来新头领站一边，旧头领站一边。这就是公开站队，新头领都是宋江带上梁山的，旧头领也只有一部分是晁盖的班底，而且新头领是旧头领的3倍，加之宋江在后面以“山寨之主不能轻动”为借口，每次都是他带队伍下山征战积累战功和威望，使得宋江的威望继续不断提升，最终让晁盖明显感觉到被架空了，不顾劝阻亲自出征曾头市。

这里金圣叹分析得挺精彩，他说每一次晁盖说要下山征战，宋江都拦住，只有在打曾头市的时候宋江一句阻拦的话都没说，最终晁盖死在了曾头市史文恭的箭下。

从晁盖的视角，要么他不要成批成建制地引入二把手引荐的团队，要么对引入的人进行充分的团队整合。如果都做不到且感觉被架空，那就让贤。在企业里面，做一个没有实权的股东跟随企业一起发展，其实也是一个很好的安排。

现在欧美有很多基金控股的科技企业，原来的创始人仅是技术骨干与次要股东，但如果企业未来上市或者以较好估值被并购，原来创始人一样名利双收。《水浒传》里桃花山的周通就是一个比较有心胸能让贤的山大王，有一次他发现有一个人从山下走过，就下山去打劫，这个被打劫的人就是李忠，周通发现打不过李忠后，立刻把李忠邀请上山，并且让李忠做了头把交椅，自己去做二把交椅。

我们讲警惕老二，是不希望创业团队发生内讧，希望团队能够稳定。我们也看到了一些能力很强的团队二把手想上位，或者是闹分裂，这是企业最痛苦的事情。所以投资企业对团队的评估，要特别关心技术骨干、二股东的情况，看看他们有没有心有不甘的情况。如果有宋江式人物，要么及时跟大股东沟通好，干脆放权让二股东上位，做大做强，要么早点分家。投资宋江做二把手的创业团队就是一场面对人性的豪赌，过于心存侥幸了。

梁山视角下的优秀团队

第一，要快速地引进成建制、成规模的团队，快速发展。宋江在构建团队过程中，一个显著特点就是成规模引进，发展速度非常快。宋江在青州整合了花荣、秦明、燕顺等9个好汉，到了江州他又聚集了李逵、戴宗、李俊、慕氏兄弟等11位好汉，使得梁山迅速进入高速发展阶段。

成规模地引进团队，加快发展，这种模式在金融行业特别多，尤其是证券行业，经常会发生整个团队、整个部门引入，而在创业企业一般是以并购形式引入的。

成规模、成建制引进团队确实能够使得创业企业快速发展，但也容易形成山头主义，整合起来有一定难度。这便引出了我们所讲的第二个要点，即团队的构建，眼前的利益和未来的远景结合起来才能形成凝聚力。

团队的发展显然都需要凝聚力，少华山、桃花山、二龙山这些小山头，他们提升凝聚力的方法就是大秤分金，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由眼前的短期利益聚合好汉。但是这样做，既做不大也走不远，这些山头也就三五百人，一旦有风吹草动，特别是政府下决心要开始大规模围剿时，他们要么投奔大的山头（比如梁山），要么就是一哄而散各自逃。

同样是提高山头的凝聚力，宋江是怎么做的呢？首先，宋江用巨大的声望去吸引这些优秀的人才，同时用霹雳手段来维持。一般的好汉都以追随宋江为荣，对体制内的人员，宋江霹雳手段与怀柔手段并用，收复秦明时他就非常狠辣，断卢俊义的退路，迫使他入伙，手段也比较歹毒。创业企业不太可能仅用霹雳手段维持凝聚力，这时创业团队核心创始人的声望品行就是很重要的凝聚力来源。

最近我在看一个眼科服务的连锁企业，它的创始人在行业内有口皆碑，所以在招揽生意、医生、运营人才这方面就比较容易。

宋江维持团队的第二个方法就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展壮大，来提升凝聚力。王伦时期的梁山也就三五百人，只能打劫路过的客商。晁盖时期的梁山有一两千人，已经可以远征江州。到宋江时期的梁山有数万人，他攻打高唐州、青州、大名府等，每次行动之后人员财富都会迅速增加。这种持续地打胜仗，团队不断壮大的情况下，就没有人会选择离开。

对于创业团队而言，以发展求得稳定，是比较好的方法，在发展当中解决问题。乔布斯有一句名言，他说过程即奖励，就是让团队成员看到企业的发展，感受到自身的成长，这是提升凝聚力非常重要的一个手段。

宋江提升凝聚力第三个手段，就是让大家看到归途。宋江一直明确指出梁山最终的归途就是招安，招安最终的目的是让所有人有一个封妻荫子的最终退路，毕竟谁都不能永远在梁山上干打家劫舍的事情。

对于创业企业的归途，我粗浅认为主要就是上市，或者是被上市公司、大公司收购，这样能够给创业人员一个最终安稳的归宿，可以让他们觉得拼搏十年八年后，会让妻儿得到一个安稳的未来。特别是高端人才，他就有拼劲，能够安心工作。

第三，尽量招揽一些名士，与团队相互成就。招揽名士有两个明显的好处，一是提升专业度，一是带来资源和业务。宋江引入这个团队，特别是后期从政府军降服而来的将领，能力明显强于草根出身的好汉。所以创业企业要努力从体制内、大企业去挖人才，如此能够大大提升整个团队的专业度，带来更多的资源。像卢俊义、柴进等人，他们入伙的时候带来的财富和社会影响力都是一般人所不能比的，这就进一步提升了梁山团队的吸引力和发展潜力，同样创业团队引入行业大咖也有利于迅速获得更多的业务资源。

第四，梁山构建团队最后一个特点就是要提高团队的整体综合性。梁山有水军、陆军、骑兵，有开店的、医生、书法家、篆刻家，还有鸡鸣狗盗之徒。在创业中我们也需要团队尽量覆盖到各个领域，例如创新药企业需要毒理、药理专家，需要懂临床注册、临床试验以及未来有销售能力、融资能力的人才，可能开始的时候不足以把所有的人都配置齐全，但是尽量多找一些综合性的人员，这样能够把这些环节都覆盖到，对企业未来的发展是大有裨益。

使命与宿命

人生每时每刻都在做选择，所以有所谓“平行宇宙”之说。创业者的选择决定了创业企业的成败，投资者的选择决定了投资基金的盈亏。

创业者如果选择了像少华山、桃花山、清风山这种小打小闹的模式，就只能接受朝不保夕、仰人鼻息的状态；如果选择了做大做强的模式，就要不断高速向前发展，但是如果一旦开启了高速向前发展的战车，领导层就要能上能下，所谓能者上，庸者下；业务就不能只做周边的小业务，而要做大市场、大业务；人才就不能只是亲朋好友，而要善于从体制内、从大机构挖人，成建制挖人，挖来名士；资金就不能只靠自身积累利润滚存，而走向市场面对基金与投资人借用外部融资……

这一切汇集到一起，要求企业的使命必须拔高，而企业的宿命则必然是上市或者被并购，就像涓涓细流最终汇集成一股洪流，浩浩荡荡，奔腾不返！

• 作者：现从事股权投资工作，金融本科学士，工商管理硕士，具有20多年金融和投资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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