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分爆剧《性爱自修室》回归，还是我们需要的性教育吗？
80后、90后这代人，成长时期在性教育方面如果说有什么共同点，那可能要数看到电视上亲吻就立刻换台的同款家长。我少年时期获得的性教育几乎是零，一直到读大学，看到美剧《欲望都市》，才算是第一次系统了解性与它的运作。从这部剧里，我几乎学到了与性有关的方方面面，愉悦与麻烦，约会与恋爱，结婚与分居，欺骗与忠诚，开放与包容，甚至乳腺癌、睾丸肿块，几乎包含到两性关系的所有内涵与外延。
十几年后的今天，包括对LGBTQ群体的一些基本观念，都是《欲望都市》为我打的底。比如凯莉的男同性恋好友有一句台词一直印在我脑海里，他是这么说的，“you are not gay until born”，意思是你是不是gay就是天生的，如果有人反驳说那些到中年突然转向的人呢，那么我也会认为，假如他一直是诚实的，那么他只是发现得比较晚而已。尽管后来也学习到关于“性向流动”的知识点，也承认它是存在的，但我内心深处还是会默默认定，一个人的性向大概率是先天的。
发生在我身上的这个细节，是一个论证，年少时接受到的性观念，很可能会伴随他/她一生。《欲望都市》当然很好，但如果我有的选，我会希望青春期的我，首先看到的是《性爱自修室》（Sex Education）。
2019年，《性爱自修室》刚在奈飞上线时，好评如潮。即便是早已经完成性观念塑造的成年人如我，看一群高中生探索性与爱，竟然还看得心生羡慕。“竟然”用得不准确，因为羡慕不出意外而且理所当然。
《性爱自修室》故事的线头，由奥蒂斯（Otis）引起，他是个长相可爱的男孩子，还是处男，一直没学会自慰。但因为他妈妈是性爱专家，一位“性与情感关系治疗师”，她的咨询室就在家里，奥蒂斯从小耳濡目染。他偶然中发现，自己在劝说与疗愈同学们遇到的性困惑方面有点天赋，在女同学梅芙的激励下，决定在校园里实践“sex therapist”（性咨询师）。
《性爱自修室 第一季》剧照
故事因此由奥蒂斯的视角展开，为我们展现了莫戴尔（Moordale）高中样貌不同的青少年。其中最出彩的当然是奥蒂斯最好的朋友艾瑞克（Eric），他热情天真，烂漫得像春天里满山遍野的野杜鹃，他是同性恋，爱好变装，其实也还在挖掘性向，学习如何在同性恋的世界中自我展现——那当然也不是个简单易上手的世界。
还有我们的游泳特长生杰克逊（Jackson），看上去是天之骄子，实际很焦虑，而且他的家庭是一对同性恋妈妈，父亲不知何人，只知道是一个捐精者；那个霸凌别人的刻薄女生，其实原生家庭令人同情；而我们的女主角梅芙（Maeve），身上的标签是贫穷、坚强、聪明，还有点朋克，困扰她的是“性生活丰富”，因为她的同学们正是因为这最后一点而不喜欢她、排挤她。
在奥蒂斯简陋的咨询室（厕所隔间）里，他的同学们向他倾吐性方面遇到的困惑，这些困惑可以说是普适的，比如，“做爱是否应该关灯”“女生需要在床上表演投入的状态吗”……
当然，SEX不仅仅在剧名里大写加粗，相应镜头无处不在，男孩子女孩子自我探索，互相探索。奇妙的是，导演运用很多办法处理高中生们这些性相关场景，从结果上看，那些原本赤裸裸的性爱镜头，被处理得十分“科普”，完全隔绝了“情色”气氛，几乎不会让观众产生尴尬与不适感。对这一点有顾虑的观众可以放心大胆地观看，甚至，这是一部可以允许家长与家里青春期孩子共同观赏的电视剧——前提是家长的幽默感与性观念是健康的。
《性爱自修室 第一季》剧照
9月，《性爱自修室》迎来了第四季，也是最终季。这一季里原莫戴尔高中的准大学生们，还有最后一段少年时光。要我说，确实应该在这里终结了，因为这部剧的后半部分已经逐渐失去了原来的可爱与幽默。
它原本就人物众多，到了第4季，随着莫戴尔高中校址被出售，一部分学生换到了卡文迪许（Cavendish College）。如果说《性爱自修室》最初的设定，多少有点架空意味，那么现在这所更激进、更包容的学校，更是超现实的存在了。这所学校倡导包容、友善、环保，自学高度自治，以及，坚持无纸化校园。
换了学校后的第四季，角色多得仿佛上下班高峰换乘站，从车厢涌到站台的乘客，每个人都匆匆而过，来不及分辨表情，镜头就切到下一组人物了。其中有O，新学校里另一个性咨询师——是的，奥蒂斯遇到了竞争对手，一个比他酷十倍的女生。在“一山不容二虎”的理念中，编剧安排奥迪斯与之竞争，最后还演变到了竞选的程度。
新人物还有艾莎，是个聋人，经常提醒别人在说话时要让她看到嘴型；阿比（Abbi）和罗曼（Roman）则是学校里人气最高的官配，同时也是LGBTQ群体的代表人物，他们张开双臂欢迎了我们的新人艾瑞克，这个设置大概是为了说明，新学校之新潮开放与包容，较之莫戴尔高中，已是下一个时代的新气象。当然，这是另一种传奇演绎，已经没有观众对它的现实性较真了。
假如新气象里的旧人物没有失真，这第四季不会让人感到如此遗憾。然而它现在给人的感觉是，花哨的学校背景设置仿佛是为了掩饰人物走形的障眼法，并且还通过那些快速的移步换景，密集投喂给我们故事的进展，试图让我们忘记剧集在人物塑造方面的重大失利。
咱们就说亚当。他在前三季中有饱满的人物弧光，从深柜、霸凌者，到重新审视自己，确定自己的性取向后变得可爱的大男孩，亚当走了一条不太容易的路。他不大不小地与艾瑞克相处了一段时间，深情表白却被拒绝。当其他同学去了新学校，亚当决定休学，但是这样一个重大的决定，却重拿轻放了。
到了第4季，这样一个对未来要干点什么一无所知的高中生，除了脸色木讷地作反抗的姿态外，却没有什么想法。他在妈妈给他的一摞宣传册里，很随机地挑中了一间马厩，并不是他爱骑马，也不是他享受农场，看上去特别像是因为“马厩就在那里”，开始了一份新工作。
奥蒂斯和梅芙谈起了异地恋，本就时紧时弱的人物关系再次变得相当薄弱。以奥蒂斯为中心点，恨不得发散出去一百组人物关系。上一季，他跟鲁比（Ruby）关系破裂后，这一季又着力去修复，特别让人感觉编剧用错力的情节，在于鲁比和O发生在小学生时期的恩怨，这段黑白画面的追溯，只是为了让鲁比帮助奥蒂斯竞选校园性爱咨询师这个岗位事宜显得合理，不免让我觉得有点小题大作。
新增人物还包括梅芙在写作课上认识的同学与老师，要为梅芙新的生活建立起新的朋友圈，得花多少笔墨？这个设置本身就是一个消解剧情核心力量的危险操作，还在整个故事走下坡路的阶段增设路障，这让从第三季就开始显露出来的松散剧情雪上加霜。结果就是，新增人物没有一个有充足的展示时间，于是也没有一个能获得观众的喜爱。甚至连奥蒂斯与梅芙这一对核心人物的冲突与矛盾，都让我觉得无聊且小儿科，我的意思是，就算观众喜欢看虐恋，也不能为他们安排这么烂俗的异地恋冷战戏码吧。
而且我还没开始吐槽成人世界里的种种呢。奥蒂斯的妈妈原先是我剧中最喜欢的人物，这种喜欢里当然投射了一种向往，也就是“要是我也有这样一个绝对酷的妈妈”的假想。自信、不落俗套的简（Jean）在这一季里，突然之间失去了所有特质，变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年女性，她得了产后抑郁，生活一团糟，当她选择在这种左支右绌的情形下去开自己的播客节目时，完全没有给出充分的理由。于是儿子只好向妈妈的妹妹乔安娜求助，这倒好，又成功地本季新增一条故事线。
看得出来，编剧原本想塑造剑拔弩张的姐妹关系，但很快就露出败迹，比如唯一让我有印象的是，乔安娜未经允许乱穿简的裙子、皮带，但乔安娜既不遭人烦，更没有讨人喜欢。换句话说，成人世界新增的这个人物， 又是个平平无奇没有为剧集加分的鸡肋人物。而就在我觉得这已经是人物枝蔓的极限时，第5集的开场，为简那档播客节目的制片人居然又开设出独立故事线。
假如再算上梅芙那位写作课老师丹·李维（Dan Levy），一个本可以非常出彩的角色，第4季的新增人物可以说是较为全面的失败。
但神奇的是，第4季第4集，梅芙从美国回来后，故事的节奏倒确实为之一缓，那个美国仿佛是什么时间黑洞，一旦舍弃这条支线，整部剧紧凑了很多。第4集开始，几条故事线逐渐明晰，一条是奥蒂斯和O对校园性咨询师的竞选活动；一条是艾瑞克与艾比等人为教堂举办的慈善募捐；一条是梅芙始终在成长，这是最令人欣慰的地方。梅芙最初给人的感觉没有在第四季中被丢弃，她仍然是全剧最聪明的女同学，也是早早知道自己人生目标的那个人。
《性爱自修室》，是即便在欧美国家都较少见的青少年性喜剧，因为对那个大写的“SEX”，它找到一个松弛而阳光的切入角度。这群高中生不仅公开讨论性，关于“性”及其相关的话题出现在一个个平常的午餐时段、上学路上，而奥蒂斯最早的那个厕所隔间咨询室，更是令人眼前一亮。编剧希望让观众相信，在这所高中，性完全不是难以启齿的困难，而是像头疼脑热一样的健康问题。
《性爱自修室 第一季》剧照
到了第四季，性话题仍然占据主体，也维持了它直白坦诚的面貌。第1季中，校园里出现过一起“阴部照片广泛传播事件”，人人都认为照片的主人是某一个女同学，还有男生在全校大会上讲出她的名字。正当这位女同学被“公开处刑”，另一位女同学站起来说，“it’s my vagina”，紧接着，一个接一个的女同学站起来这样宣称，甚至还有男生也站起来说“it’s my vagina”。孩子们手牵手，一起对抗“body shame”，一共4季32集，发生在第1季的这一幕，我愿意称它为“燃情时刻”，它也是大家喜欢《性爱自修室》并把它坚持看完的动力。遗憾的是，《性爱自修室》开了这么好一个头，却没有好好走到最后。
大家都在看
微信扫码关注该文公众号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