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dian新闻
>
在人间|失去竹鼠后的华农兄弟

在人间|失去竹鼠后的华农兄弟

社会

在人间·对话|系列短片vol.08:《华农兄弟 禁野之后》完整版

撰文|谢婵   编辑|刘兮
出品|凤凰网在人间工作室


如果没有意外,现在他应该养着一万多只竹鼠,这是属于一个养殖爱好者的宏伟计划。江西人刘苏良和初中同学胡跃清组成的“华农兄弟”,曾经赶上过时代的风口,竹鼠的短视频给他们带来了巨大流量、人生的意义和实实在在的收入跃升。


但真实的人生就是会有意外。


2020年,新冠疫情暴发后,因为早前的猜测“病源可能来自野生动物,比如:竹鼠、獾一类”,刘苏良配合禁野政策放生1000多只竹鼠。刘苏良接受了这一切,“不管遇到再苦恼的事,再苦恼也没有用,还是要面对现实”,更何况,“在疫情面前,整个养殖行业微不足道”。

失去竹鼠之后,华农兄弟的农村生活变得特别具体,他们承包土地种水稻、养羊、钓鱼、帮村里卖蜂蜜和脐橙、盖能招待朋友的玻璃房子。观众没有抛弃华农兄弟,在视频网站上,他们依旧拥有很大一批忠实粉丝。这类叙事如此受欢迎,也许正是因为,这就是普通人的普遍命运。




华农兄弟今天的想法是“上山搞点板栗去”。
没有脚本,没有周密计划,但也不是随心所欲的。在农村生活,最重要的是遵循自然规律,这个季节,刘苏良老屋后头那棵巨大的板栗树正在往下掉板栗毛球。
“上”到村里去摘板栗,要从赣州市全南县县城一路往南开四十公里的车,直到一座山头才停下来拐弯——越过那座山就到达广州了,年纪小一些的时候,他们爬上山,江西的手机信号就消失了,变成了广州的。

村子藏在一片茂密的自然保护林里。胡跃清说,再过两个月,就能来山上摘野果。野果也有名字,一些长得像黄瓜,一些长得像柿子,甜甜的,拿到外面去卖,能卖上十几块钱一斤。


■ 华农兄弟视频拍摄进程中。

过去很多年里,他们就在这个村子里长大,出去打工又回来。2017年开始竹鼠养殖和拍摄视频之后,兄弟俩和村子之间的关联更紧密了,超过1000万网友通过视频观看他们的农村生活。

回村的路上还会经过一片池塘,有许多期捉鱼的视频就是在这里拍摄的。道路两旁的水稻是华农兄弟的新事业之一,村里的早稻和中稻都刚刚收割完,留下秸秆在地里。疫情之后,华农兄弟把村里的土地集中承包过来,大规模的种植能从政府那儿拿到补贴。他们再把租金付给村民,加上干活的收入,能让村里老人们收支平衡。如今,村子里剩下的400多人几乎都是老人和小孩,五十多岁的人都算作“比较年轻”的劳动力。
■ 华农兄弟上山捞螃蟹。
■ 华农兄弟的稻田。摄影:谢婵
经过曾经养竹鼠的地方时,胡跃清特地把车窗摇下来。路边的房子已经被锁上了门,卫星锅盖孤独地立在小房子的二楼。汽车飞驰而过,让人来不及反应,正如他们戛然而止的竹鼠养殖生涯——2020年初,在极度混乱的疫情暴发初期,钟南山提到,“病源可能来自野生动物,比如:竹鼠、獾一类的”。之后,华农兄弟放生了所有的竹鼠,包括那只被他当宠物养的“小白”。竹鼠是经济来源,也是华农兄弟作为一个账号最重要的精神内核,但从那时候起,这些全部被切断了。
标志性的竹鼠消失了,华农兄弟的拍摄主题从此变成了更泛的农村题材:抓鱼,摘果子,烤鸭子,放羊,柴火锅做饭。失去竹鼠之后,华农兄弟的农村生活变得特别具体。

 刘苏良(右)处理鸭子。


胡跃清的镜头跟着刘苏良穿过老屋的祠堂,来到板栗树下,刘苏良在地上寻觅了一圈,看准板栗毛球,两只脚跳上去使劲踩开,把好板栗捡到篓子里,烂的就一觉踢开。跟几年前相比,一个机位变成了两个,两人的男性亲属,其他“兄弟”们也加入了工作室,会帮胡跃清掌管另外一个机位。

■ 华农兄弟上山摘板栗。摄影:谢婵


作为视频内容生产者,华农兄弟的拍摄模式和风格是并不常见的那一种。他们被很多专业的摄影团队拍摄过,有些摄影师来到这里待上半个月,成果是一组图片故事;也有二三十个人的摄影团队来到这里,团队里的人各司其职,让华农兄弟在镜头面前一遍遍重复讲述,NG不行,语气不好不行,拍上两整天,最后产出了30s的镜头。但在胡跃清的现场,在场的人不需要小心翼翼保持安静,也不需要时刻注意躲避镜头。除非没录上,不然刘苏良所有的讲话内容都只会讲一遍。两个人除了互相招呼一声“开始拍了”,刘苏良站在哪里,如何走位,开口会说什么,胡跃清都不管。


新华社的兄弟来了也是如此。从去年开始,新华社江西分社和华农兄弟建立了稳固的合作,一个月拍摄三四次,在一个短视频网站上共享素材。很多时候,一直到所有人都到齐了,还没有想好今天去拍什么,但决定也做得很快。新华社这次想拍农村丰收的主题,最好有“食物溢出来”的画面。刘苏良一听,那就去拍猪圈,几年前,刘苏良把猪卖给一个“兄弟”,兄弟去山上包了一块地,将猪养在山里,几年间,猪就“发”到了几百只,整天在山里奔跑、打架、抢食。
■ 华农兄弟去兄弟家看猪。

视频的结果也不会刻意追求什么,今天是怎样过的就怎样拍,脚本和选题都没有,该割稻子了就去拍割稻子,羊生病了就拍给羊治病。拍摄的逻辑就是生活的逻辑。九月的这天早上,刘苏良的计划本来是捡一箩筐板栗回去炖鸡汤,但他翻过平地,通过坏得快要散架的梯子爬上屋顶,又把上山的小路摸了一遍,还翻过了别人家的围栏,最终只找到十来颗板栗,剥板栗的过程里又发现几颗坏掉的,扔掉之后,最终下锅的只有八九颗。刘苏良对着镜头说,“没有办法,今天就一人少吃一点吧。”




失去竹鼠是一个绕不开的话题,在外人看来,那也是一个有些沉重的话题。

对于华农兄弟来说,失去竹鼠的结果并不是痛快砸下来的,而是一个缓慢的、钝刀子割肉的过程。
“病毒可能来源于竹鼠”的消息出来的第二天,林业局的工作人员就带着文件和防护物资来了。一同带来的消息是,从这一刻起,竹鼠不能交易,也不能养殖,在最后的处置政策落地之前,也不可以饿死和放生。比林业局更关心这件事的是网络相关部门,工作人员说,以前的竹鼠视频可以正常播放,之后的就不要再拍了。
他们起初还遭遇过一段时间的网络暴力。网友涌进主页,谩骂和指责“都是你们乱吃东西带来的病毒”“好好养点正常动物不行吗”。两人都没有回应过,话题 “有点敏感”,他们也觉得不必要回应。事实上,后来也出现过很多粉丝的安慰,华农兄弟也没有回应。
但外行人不容易知道,竹鼠养殖是南方许多地方的特色产业,因为竹鼠前期投入小、好养活——业内人士的说法是,“尤其适合缺水的山区”,"只要可以种植竹子、甘蔗、象草杆、木薯杆的地方,都可以发展竹鼠养殖"——许多贫困地区将竹鼠养殖作为扶贫的重点方法之一,有地方为贫困户免费提供种苗,一些地方给养殖户的竹鼠补助高达每对500元。
在刘苏良刚开始养殖竹鼠的2015年,种苗大约是200块钱一对,后来很快涨幅超过了一倍。一直到2020年,刘苏良拥有接近1000只竹鼠。那时候,在竹鼠养殖重地广西,大约有10万人从事竹鼠养殖产业,有研究员估计,整个广西存栏1,800万只,产值20亿元。
刘苏良的手机里本来有几十个专门的竹鼠养殖交流群,过去大家在群里交流养殖经验。竹鼠养殖是一个极其依赖时间和经验积累的产业,刘苏良刚开始养竹鼠的时候,几乎什么都不懂,“今天挂一只,明天挂一只,后天两只一起挂”。一些养殖户们的经验甚至细分到“竹鼠吃的竹子要粉碎到什么样的程度”,还有人去申请竹子粉碎机的专利,这些都是竹鼠养殖产业曾经火热的缩影。但在2020年后,刘苏良手机里的所有的群全都解散了,没有人再说话,大多数人仍然做养殖,只不过养的是常见家禽。
翻看那一年的记录,竹鼠养殖户们的心情是跟随几个文件起伏的:2020年2月24日,全国人大常委会公布并施行了《关于全面禁止非法野生动物交易、革除滥食野生动物陋习、切实保障人民群众生命健康安全的决定》,明文禁止食用保护动物以及其他陆生野生动物,包括人工繁育、人工饲养的陆生野生动物。在接近四个月的时间里,刘苏良说,”有一种等待命运审判的感觉”。直到5月29日,农业农村部公布了“国家畜禽遗传资原始目录”,首次明确可食用的家养畜禽种类33种,而竹鼠、豪猪等常见的特种养殖物种并未列入其中。
放生那天,刘苏良弄来几辆车。竹鼠太多了,整整两天才放生完,它们从棚里被拉到山脚下,“(竹鼠)不跟你讲人情的”,一被放生,就往山上窜去了。
刘苏良后来再也没有在山上看见自己养过的竹鼠,一只也没有出现过,了无痕迹。有时候,他也安慰自己,“放到山上,比关在家里好一点,也许还更自由”。他想着,山上有芒草、有竹子、还有树根,竹鼠可以吃的东西更多,不像家养时只能吃米条拌饭。
稍微能抚慰人心的一点是,被放生的竹鼠是按照跟市场价接轨的价格补偿的,损失相对没有那么大。在等待的四个月里,当地政府也按照一天一只竹鼠一毛钱的成本做了饲料补助,帮养殖户承担了一半的损失。但这个政策并没有在全国推广。
竹鼠放生四个月之后,兄弟俩又拍了一期跟竹鼠有关的视频。他们回到了竹鼠棚,拆了棚里正方体一样的新池子。池子全是用瓷砖做的,花了两个月,拆起来却只要一天。这些池子以后都用不上了。这一年9月30日,林业和草原局发布通知,要求竹鼠、豪猪等有关养殖户在12月底前停止养殖活动。而就在一年前,华农兄弟的视频主题是带网友参观新租的场地,竹鼠已经放不下了,要扩大养殖规模。他指着1700多平方米的场地,规划着要种一点象草,还开玩笑自己成了“大户人家”。
现在这里空荡荡的。刘苏良把一只竹鼠玩偶放进去又拿起来,说它“尾巴这么短,一定是打架了”“牙齿这么白,是上火了”。他用自己的手去蹭玩偶的牙齿,又说,“这个不痛,要是真的就不敢给它这样抓”。竹鼠咬人狠,刘苏良曾经被咬出过疤。玩偶一动不动,在镜头里,刘苏良说,“真的竹鼠也这么听话就好了”。
那期视频刚开始,弹幕就被眼泪淹没。在过去的几年间,华农兄弟吃竹鼠的一百个理由成为流行的网络梗,中暑了,不肯带崽,打架了,抑郁了,着凉了,打扰别的竹鼠休息了,吃的饲料超过了3毛钱……通通都会成为被吃掉的理由。在粉丝的视角里,刘苏良是一个会吃掉村里所有漂亮动物的村霸,有粉丝留言,“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个番会有结局”。
但兄弟俩自己反倒没有很明确的情感表。说起这些发生过的事情,都是“感觉还好吧”,“看透了社会,没有什么能让我们烦恼”。再细问,疫情以后压力大吗?“怎么可能没压力呢,谁都有压力啊”。那会很焦虑吗?“也还好吧”。讲多了"还好吧",他们又开起玩笑,“可能我们男人就是这么没爱心”。


好几年前,兄弟两前刚出名的时候,几乎天天都有粉丝找来。慕名而来的大多数都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从江西或者广州跑来,甚至有一个粉丝是骑了五六个小时的电动车从附近一个城市跑来的。有一年国庆,各种小轿车和电动车挤满了竹鼠棚前的乡道。把他们的内容搬运到国外网站的是一位来自香港的中学老师,他最初也是粉丝,来过村里好几次。


有一个月,华农兄弟上了好几次热搜。刘苏良去县城的商场买东西,第一次真正感受到“像看猩猩一样“是什么意思。不断被围观,不断被索要合影,他几乎不会拒绝。接待那些找到村里来的粉丝,就“跟分享故事一样”聊天——但所有人群拥挤的故事,都属于疫情前。
但华农兄弟仍然是江西南部这个县城里的一块招牌,尤其在全南县获批第二批国家电子商务进农村综合示范县之后。时常会有客人带来密集的谈话,来拜访的人围着红色塑料凳坐一圈,茶杯摆在中间的椅子上。一位家里卖擂茶的女士想来取取经,她的父亲经营着一个擂茶作坊,也想学着华农兄弟一样在网上卖自家的擂茶。县里电商园时常举办一些培训,上半年的时候,她从头学了如何拍摄、剪辑和运镜,眼下已经忘得一干二净。 她也在当地的电商团队工作过,但始终没有学到想要的东西。
如今的刘苏良拥有一些身份,这是一些像自然规律一般很难避开的命运,他越来越多承担起社交和接待的工作。在刚刚结束的全南县网络协会联合工会第一届委员会上,他当选了委员,在会上,他提到2020年帮助村里卖出380万斤赣南脐橙。他说,“感谢互联网,没有互联网,我们一定还过着单打独斗的生活。”
■ 胡跃清(右)剪辑视频。

他其实并不算适应这些时刻,写发言稿和念发言稿对他来讲都是困难的事情。“我们初中毕业的怎么写得出来嘛”,他“东抄一点西抄一点”,有些是在百度上搜来的,有些是从自己过往的报道里摘来的。这不是他擅长的领域,人做不擅长和不喜欢的事情就不容易做好,这是刘苏良的生活逻辑。长期追踪他们的粉丝也察觉到这一点,在某次出镜的视频里,他谈到失去竹鼠之后的转型日子,语调有些刻板,弹幕上飘过的全是“在读稿”。
坦白来讲,那些让他们并没有那么自如的东西,最终形成了现实中的保护罩。兄弟倆的照片被挂在村的宣传栏里,旁边是村里刚考上的大学生的名单。在刘苏良家的门口,有一块名为”华农兄弟基地“的景点介绍牌,上面的介绍文字由中、英、日、韩四国语言组成。在最近的修房子计划里,政府口头答应了帮忙把外面的路修一修。两年前,他们还入驻了县里的电商助农基地,在这个原本是由县公交车公司和各种职能部门组成的园区,分得了一个办公室和一个仓库。县里的政策是免三年租金,创业团队在这里只需要交一点水电费。
■ 刘苏良家门口的标牌。摄影:谢婵


有时候一连几天都有接待。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兄弟倆从去年开始就看中了一块荒地,计划盖一个玻璃房子。房顶要放上仿真的茅草,朋友和客人在屋里喝茶聊天,旁边的池塘可以钓鱼,屋前的平地也可以用作时下流行的露营基地。拿土地是复杂困难的过程,有一年多的时间,他们都在为这件事奔走,直到上个月手续终于批下来,这个月刚动工。请了亲戚来做木匠瓦匠的活儿,房子建得快,没过一周已经有了雏形,计划国庆期间就能试营业。


禁野之后,华农兄弟很长一段时间都在找出路。并不仅仅是帐号的出路,而是真实生活里的出路。但无论是种水稻还是搞养殖,原则都是“步子不要迈得特别大”,这是身为农民的天性,也是现实的教训。农业讲究天时地利人和,他仍然在等待一个好时机。

刘苏良仍然对养殖这件事有着莫大的兴趣。养殖的乐趣在于“动物吃了草就会变成肉”,于是他把“鸡鸭鹅牛羊全搞了一遍”。现在,他的主业是养七八十只羊。养羊比养竹鼠更累,因为羊会乱跑,有时候跑到别人家的菜园里吃菜,有时候跑到山上就不回来了,还有几只羊现在都没找回来。前阵子下暴雨,雨水从山上冲下来,把羊棚一下子冲垮了,小羊几乎一只不剩,留下的喂了好久了药才治好。现在,他几乎成为了半个兽医,还学会了给羊打疫苗。




刘苏良15岁就出门打工。走的那天,他跟着同村的熟人,早上四点多起床等大巴。此后的十年,他做过汽车修理工、服务员、司机、和搬运工。回乡的前两年,他在工厂里做到了主管,一个“老板之下、普工之上”的角色。但那也不意味着什么。他从未想过一种在外面扎根把家人接出去的可能性。电话卡时代,他给家里打电话,一个晚上用完了电话卡里的一百多块钱。那个时候,一个月的工资才400块。
提起深圳的打工生活,胡跃清也用了“枯燥”这个词。唯一的印象是“全是人,哪里都是人在排队”,在深圳,他是电子厂的普工,会连续上一个月的夜班。在内卷和内耗还不大被人提起的时候,他们就有了对“打工” 强烈的厌恶感。刘苏良始终有一种模糊的感觉,打工的路会越走越窄,但在家乡如果有一份实事,就可以无限扩大。
一直到今天,他们都对城市生活没有什么兴趣。2018年之后,需要出门的活动特别多,他们被邀请去各种平台组织的颁奖典礼和活动。到了北京,兄弟俩呆在房间里各自玩手机,去了很多次,也只有一次出门去了天安门广场看一看。
但在农村,一切都很闲适和自在,生活没有什么复杂性需要考虑。胡跃清猜想,这也许是华农兄弟会受到许多年轻人喜欢的原因:城市里缺乏这种自在。村子里总是很多可以玩的东西,路边最普通的花,摘下来放进嘴里吮吸,就能收获一种味道跟蜂蜜一样的汁液。一个“兄弟”招呼一声,大家就提着锄头和舀水瓢出发钓鱼了。

■ 胡跃清的爱好是钓鱼。摄影:谢婵


如今刘苏良一个人住在村里,早上起来看看鸡鸭羊,到了下午三四点,把羊放出去吃草,两个小时后再收回来。胡跃清住在县城,只有来客人和有拍摄的时候才会回到村里。


有客人的时候,谈话和剁菜的声音混在一起,两位妻子习惯了从一大早开始备菜,在谈话的间隙,刘苏良也会被叫出去杀鸡。事实上,无论有没有镜头,无论有没有局外的客人,这里发生的一切就是最真实的农村的生活,妻子和兄弟姊妹们的话题包括弟弟的相亲进展、明天吃什么、孩子学校里又要交核酸截图了、在跳舞课上学了什么新动作.....在外面打工的那些年里,刘苏良对家的想象就是这样的,温馨的,家人围坐在一起的。
决定回到老家的时候是2016年前后。刘苏良结了婚,有了孩子,不想再过一年放假才能看一次孩子的生活。忍受不了打工的枯燥,胡跃清也回来了。他们变成了整个镇上一只手都数得过来的“没有出息”的年轻人。
胡跃清那时候骑着摩托车,在镇上拍来拍去,被认为游手好闲。那是2017年,互联网平台投入了丰厚的资金给三农视频,万次播放量的补贴就有20多块钱。他的视频最开始只有几千个人观看,后来涨到了十几万、几十万。
但这两年,所有短视频平台的流量都几乎没有可增长的空间了。万次播放量的补贴降到了几分钱。拍了五年之后,胡跃清渐渐感受到素材的枯竭,农村的边边角角全都拍过一遍了,两人都很难再发现新鲜的素材。像竹鼠那样的机遇,也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在乡下,我们只能种田,养养东西,靠自己养活一家人。刚好碰上互联网的时代,挨上了互联网的边,慢慢越走越远。但最后,还是要回归农村(的生活)。”刘苏良说。
竹鼠如今只出现在刘苏良的梦里,它在梦里啃着竹子,而他终于不用再费尽心思帮竹鼠们磨牙。他始终说不出对竹鼠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感情,只是说,“原本像同伴一样天天在一起,突然之间看不到了,梦几晚也是正常的吧”。


-  - 
版权声明

凡注明“在人间Living”或“原创”来源之作品(文字、图片、音频、视频),未经凤凰网或在人间living栏目授权,任何媒体和个人不得转载 、链接、转贴或以其它任何方式使用;已经由本栏目、本网授权的,在使用时必须注明“来源:凤凰网在人间Living”或“来源:凤凰网在人间工作室”。违反上述声明的,本栏目将追究其相关法律责任。

微信扫码关注该文公众号作者

戳这里提交新闻线索和高质量文章给我们。
相关阅读
在人间|76岁日本老人决定死在中国父母摆夜市摊买下的家,再也聚不齐儿女了 | 住在人间一个人的徒步,900公里法国之路+世界尽头:D18~父女情深主人用饼干救下鼹鼠后,狗狗以为能用它换饼干,又绑架了10086次哈哈!在人间|美军撤离喀布尔一周年,一个阿富汗大兵的逃亡之路兄弟反目、不伦之恋、权力游戏,一场价值数千亿的IPO背后的家族内斗人生一直在慢慢失去 | 人间日签在人间|鄱阳湖大旱之年,江豚和渔民都在努力活下去李佳琦罗永浩董宇辉,说学逗唱齐聚直播间|画说在人间|柬埔寨电诈风云:淘金、丧命与复仇中国最神秘的地方:300年无人敢进入,美成人间仙境,还被央视称为“人类最后的净土”在人间|我在北京做家政女工,想谈场中年恋爱一夜爆红后,初代网红“华农兄弟们”都去哪儿了?多年夫妻成兄弟,就不要为难兄弟送礼了吧有些失去,注定无可挽回 | 人间日签疫情两年后欧洲三国游 (13)- 寻找伏明霞92年奥运十米台夺冠赛场在人间|一个无国界病人的3000天抗癌路在人间|5268分之一,被悄悄救活的他和他们博士毕业后的功名利禄,是他给自己画的大饼 | 人间四川西部竟藏着一处人间仙境,被称作中国最后的世外桃源,却低调的让人心疼.....大咖时间|《白与黑》是一部真正的美利坚戏剧在人间 | 八年陪伴,意外获得上海一套房产在人间 | 一个高温作业工人死在出租屋里恶魔在人间!恶毒护士谋杀7名新生婴儿,还有10名未遂!给婴儿下毒,血液注射空气!失手后再多次谋害!而且,拒不认罪!我在人教版数学教材中瞥见了一道好题!在人间|公益机构关门后,我把孩子送进养老院快时尚巨头背后的贫民窟制衣女工 | 人间为房子奋斗了30年,母亲选择一个人回到出租屋 | 住在人间在王府井书店淘到一本书五保户残疾人生活在毛泽东时代旧物拆解师背后的冷暖人间《这街》不能失去跨舞种,就像西方不能失去耶路撒冷对话微京科技杨剑波:大部分银行的风险管理有较大提升空间|专访人类果真被集体催眠了?【租房】12.1入住|Malden近地铁站|多家庭大house|二层四室一厅单间|出租750|带车库
logo
联系我们隐私协议©2024 redian.news
Redian新闻
Redian.news刊载任何文章,不代表同意其说法或描述,仅为提供更多信息,也不构成任何建议。文章信息的合法性及真实性由其作者负责,与Redian.news及其运营公司无关。欢迎投稿,如发现稿件侵权,或作者不愿在本网发表文章,请版权拥有者通知本网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