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数深耕周期的基金经理邹立虎:迎接高通胀的新周期
导读:许多人可能不记得了,早在2009年的时候,当时还在PIMCO的债王比尔·格罗斯(Bill Gross)写过一篇报告“新常态”(new normal)。在这篇报告中,格罗斯认为宽松的流动性和较低的经济增长会成为未来的“新常态”。今天,“新常态”已经变成了常态,但真的会持续下去吗?
对于这个问题,景顺长城的基金经理邹立虎有着一个“有别于大众”的观点:过去40年的通胀下行时代已经结束,我们已经进入了中高通胀的新时代。邹立虎认为,2008年金融危机后,全球经济进入了“三低时代”:低通胀、低利率、低增长。从2021年开始,“三低时代”已经结束,将对长期的资产配置产生较大影响。
首先是对通胀的判断。过去50年美国的平均通胀水平在3%以上,而过去10年只有1.9%。从长周期来看,通胀水平是偏低的。即便回到3%,也只不过回到历史的平均水平。美联储在2020年修改了货币政策框架操作的指引,把就业作为优先,意味着愿意容忍更高通胀。
其次是对货币政策的判断。整个美联储的利率水平在疫情期间触及历史低位后回升,这个位置看,美联储已经进入了一个货币收紧的周期。况且,近期美国通胀水平超预期,可能加速货币政策的收紧,货币政策易紧难松。
第三是对资源品价格的判断。资源品历史上有着10年左右周期的特征。上一个十年正好遇到产能周期的过剩和城镇化拐点带来的需求向下。持续长时间的低迷损害了上游企业资产负债表,供给侧改革/ESG政策和双碳政策对许多资源行业的资本开支影响大,市场很难增加供给,同时库存普遍处于历史低位。
邹立虎和许多基金经理也有几个不同:
1)最鲜明的不同是,他是极少数长期对上游周期品做投研的基金经理,并且有着比较强的自上而下在框架体系。和一些宏观选手类似,邹立虎酷爱研究历史。他深度研究过美国的百年历史,从中明白,没有不变的牛股和行业,只有不变的周期;
2)邹立虎是少数同时管理全市场基金(偏上游周期的主题基金)和类绝对收益的“固收+”产品的基金经理。在管理“固收+”的权益仓位上,他的风控体系主要也来源于对宏观的判断。比如说,今年初判断A股机会不大,在组合比较早做了结构上的防御;
3)投资体系更看重估值波动的影响。邹立虎发现,虽然判断估值波动比测算盈利增长更难,但是中短期市场的波动,和估值相关性很大,而且对于相对/绝对估值的理解涉及到宏观/行业所处生命周期/盈利周期/市场情绪周期等等的判断,也需要做大量的研究。市场的顶部和底部,也和估值高低有很大关系。在选股的时候,邹立虎尽量找到估值有安全边际的公司。
和邹立虎的访谈,能给我们投资带来一个新角度。他给我们展现了历史长河中的宏观画面感,也提出了自己对上游资源行业的鲜明观点,背后折射出了他的投资体系。
以下,我们先分享一些来自邹立虎的投资“金句”:
1. 投资一定要搞清楚周期的位置,以便于我们做好风险控制
2. 在过去的40年,我们经历了通胀不断下降的长周期,未来可能进入一个长期中高通胀的新时代
3. 我们在2008年金融危机后,又经历了一次“三低周期”:低增长、低利率、低通胀。展望未来,“三低时代”可能结束了,会对资产配置产生很大的影响
4. 在金融危机之后到去年,十多年时间,美国平均通胀只有1.9%。这个通胀放到过去50年来看,明显是偏低的
5. 在以前的框架里面,美联储的双重使命是就业和通胀,它们同等重要。但是框架修改了之后,美联储把就业提为优先,宁可希望就业更好,通胀高一点,也不希望通胀低,而就业不好
6. 在一个低效能源体系代替高效能源体系的过程中,也会产生通胀压力
7. 从可比的历史经验看,资源品在两年时间内出现那么大的涨幅,历史上只有两次:70年到80年代,和00到10年代。这绝对不是供给、需求或流动性单方面因素造成的
8. 现在美股估值很高,处在历史上90%以上的估值分位数,加上通胀和利率影响,美股大概率走一个比较平淡的回报
9. 从历史的教训中发现,顶部和底部都是很狂热的,要么很悲观,要么很乐观
10. 不是股市适应我们,是我们要适应股市
少数长期深耕周期股的基金经理
朱昂:你的背景和大家有些不同,是少数在商品和周期领域深耕多年的,谈谈是怎么走上投资这条路的?
邹立虎 我一开始在期货公司做卖方研究,5年后去了基金公司,又在基金公司做了6年的研究。在入行之初,我研究自上而下的宏观和大宗商品领域比较多,后来6年在基金公司做研究,也是以上游周期行业为主。
当时有一个机缘巧合,公司要发一个白银相关的商品基金,需要有商品研究背景的人来负责投资,我就这样走上了投资这条路。
相比于行业研究员出身的基金经理,我此前研究更偏向宏观,对供需面的研究比较多,所以有一定自上而下的研究框架和体系。我觉得研究供需面在不同层面都很重要,即便自下而上的行业个股研究,对于供需面的研究,也几乎是决定性的。
朱昂:我看你很特别,同时管理“固收+”中的权益投资部分和景顺长城支柱产业混合这样的相对收益产品,如何管理好不同类型的基金?
邹立虎 首先,景顺长城支柱产业,是一个偏向上游产业的主题基金。这个基金投资范围受主题库影响比较大,一旦上游周期有比较强的产业趋势,基金的净值就能做得比较好。这个产品也属于市场上为数不多比较专注在上游产业的主题基金。
整个上游周期在A股市场的市值占比差不多在10%左右,对应6万亿左右的总市值,还算比较高的。只是过去很多年上游周期的赚钱效应不太好,基金公司大多不在这个领域做产品布局,市场对于上游周期也基本上处于低配的状态。
我们再看盈利占比,如果上游周期的盈利占比达到全市场的20%到30%,那么市值占比也可能提升到20%,就还有比较大的市场空间。
其次,我们再谈谈“固收+”产品中的权益投资。我认为要做到完全的绝对收益很难。即便是公募基金中的二级债基,客户也会看相对收益的排名。我会通过自己擅长的自上而下框架,把控“固收+”投资中的权益部分,尽量在不同市场环境中,力争能给客户创造出收益。
告别“三低时代”
高通胀将成为新常态
朱昂:“固收+”产品的风险和波动来源,主要是权益资产,如何构建一个持续有正收益,低波动的框架?
邹立虎 这确实是投资中比较大的挑战。对于我来说,投资一定要搞清楚周期的位置,以便于我们做好风险控制。今年年初的时候,我们就判断周期处在有一定压力的位置,虽然我们最终也没有预判到市场会出现那么大的调整。
把握周期的“身在何处”,是一个大的战略方向。我们要知道经济基本面的大致情况,以及经济层面会对政策产生哪些影响,政策方向也会对流动性产生影响。再往下细分一些,周期的位置还包括估值周期、盈利周期等等。
通过对于周期的位置判断,就能对我们的仓位高低和组合结构进行指导。比如说,周期在较高的位置,我们的仓位就应该相对偏低一些;周期在偏底部的位置,我们的仓位也会高一些。还是拿今年年初为例,我们认为市场会有一定压力,但并非一个比较大的熊市。我们在组合结构上,就一直比较防御。当然,过去这段时间的市场系统性下跌,即便是比较防御的组合也会出现一定的回撤。
最后涉及到个股层面,我们会在看好的方向中,去配置波动率相对较小的股票。
朱昂:你有一个非常不同的视角,特别重视对周期位置的判断,能否谈谈你是如何判断周期的位置?
邹立虎 前面介绍过,我的出身和许多行业研究员不同,最早花了很长时间研究大宗商品。要判断大宗资源品的周期,就需要对宏观层面的周期有所把握。在我的框架中,有几个大类的指标:
第一个大类,货币。货币指标的核心反映在于CPI通胀和利率;
第二个大类,汇率。这里以美元汇率的走势为主;
第三个大类,增长。这里以GDP的数据为主。
最后这些自上而下的数据指标,会体现在股市、债市、商品等不同类型资产的走势上。下面我们会进一步做细分,比如说商品中,我主要关注铜、原油、黄金三大商品;股市中,我主要关注A股、港股、标普三大市场。
对于所有的自上而下指标,我会放到长中短三大周期去看。
长周期,我举个例子:自从人类可以自由印钞以来,资产价格的波动率就显著放大,流动性成为影响资产价格波动核心变量之一。那么什么时候开始自由印钞的呢?就是1971年的布雷顿森林体系瓦解。再到1980年通胀见顶向下和长期的利率向下周期,导致股票回报的吸引力上升,带来了估值的大幅提升。
从长周期的角度看,我觉得2021年后期起逐渐进入了一个新周期的开始。美联储开始收紧流动性、货币政策进入了加息周期,会对股票资产的估值进行压缩。在过去的40年,我们经历了通胀不断下降的长周期,未来可能进入一个长期高通胀的新时代。这是关于长周期的例子。
关于中周期,我以风格的轮动为例。在风格层面,许多人会线性思维某种风格能持续很长时间,事实上我们看美股历史发现,风格也有自身的轮动周期。无论是周期和价值、大盘和小盘、消费和科技,都有自身的繁荣和衰退周期。
比如说,在克林顿当美国总统的繁荣期,美国科技股表现就很好,而资源股表现就比较差。到了2000至2010年的周期,表现又反过来了。科技股低迷了10年,作为龙头的微软从最高点下来腰斩都不止,这个阶段资源股表现就比较好。之后的2010到2021年周期,又完全反过来了。资源股又低迷了10年,而科技股繁荣了10年。那么站在当下的时间点,我们有没有可能进入了一轮新周期,科技股有可能再次进入萧条期呢?
再举个例子,有些上游行业公司的上市时间很久,我们可以从历史盈利状况中看到比较鲜明的周期。90年代的后期,中国逐渐从亚洲金融危机低谷走出,这时候资源行业开始进入景气周期。到了2001年中国加入WTO之后,资源行业的景气周期开始加速。但伴随高景气周期的是产能大幅扩张。一直到2012年城镇化出现了拐点,加上此前扩张的产能,又迎来了低迷的10年。这个低迷期一直持续到2020年的疫情达到了顶峰。再到2021年开始,资源行业迎来新的盈利爆发,又是一个大的轮回开始。
最后是到短期的维度,也就是对一年内的市场表现做出大致判断。年初我们对市场的展望是,全球经济增长比较强劲,有可能进入一个过热的经济周期。当时,我们肯定无法判断一系列的“黑天鹅”事件发生,比如说俄罗斯和乌克兰的地缘冲突、国内的疫情扩散。最近,世界银行也因为这些事件,下调了对全球经济增长的预测。那么目前看,全球可能进入一个类似于滞胀的阶段。
朱昂:有些人会把周期做一些象限划分,类似于“春夏秋冬”,你会不会也有自己的象限划分?
邹立虎 我是根据经济增长和通胀分为四大象限的。从美股的历史看,周期性的特征非常明显。比如说美国经历过长期的通缩周期,经历过大萧条,经历过1970到1980年代的滞涨周期,也有1980到2000年的大缓和周期。在大缓和周期中,联邦利率从15%左右一路下降到3%左右,缔造了美股历史上最大的一次牛市。
我们在2008年金融危机后,又经历了一次“三低周期”:低增长、低利率、低通胀。在这个周期中,美股如同一个看跌期权,只要表现不好,央行就会放水,带来了科技成长股的繁荣。
展望未来,“三低时代”可能结束了,会对资产配置产生很大的影响。市场对于长期变化的反映是比较慢的。比如说,去年海外是明显的复苏到繁荣期,但资本市场并没有交易通胀。一直到今年,才有了一点交易通胀的问题。我个人认为,未来经济可能会进入一个通胀上行的大周期。
上游周期股可能进入长期牛市
朱昂:你前面提到一个不同于大众的观点,认为可能进入通胀上行的大周期,这一点能否展开谈谈?
邹立虎 对于这个问题,我们在2021年就做了比较多的功课和研究。记得2020年底的时候,有国际投行就写了一篇很深度的报告,认为低通胀时代已经过去。我自己反复去看历史,也发现了有几个大的变化。
首先,回到我前面说的,自从布雷顿森林体系解体、人类可以自由印钞以来美国的平均通胀水平应该在3个多点。在金融危机之后到去年,十多年时间,美国平均通胀只有1.9%。这个通胀放到过去50年来看,明显是偏低的。
即便通胀回到了3%的水平,也就是回到过去50年历史平均水平而已。况且当时的利率也很低,美债当时利率最低的时候达到了不到1%的水平。所以从利率和通胀角度,我们就不会下注它继续往下走,这是第一个大的判断。
第二个判断,因为通胀利率受到美联储的影响非常大,全球央行操作,基本上还是以美联储操作框架为准。美联储在2020年9月份左右,修改了它的货币政策框架,这个影响非常重要。
这个框架相当于是货币政策操作指引,不是说随便调整的,一般经过十几年,二十年才调整一次。所以从2020年9月份修改这个框架,就表明一个重要时代的拐点来临。在以前的框架里面,美联储的双重使命是就业和通胀,它们同等重要。但是框架修改了之后,美联储把就业提为优先,宁可希望就业更好,通胀高一点,也不希望通胀低,而就业不好。
所以我们从这个框架的修改就可以看得到,美联储期望制造一定的通胀来最大化就业。这里我再提一小段历史。在1994到1995年,一年内美联储加了300个BP左右。这也是非常激进的加息了,当时的通胀只有不到4%的高点。回到现在来讲,是不可思议的。在当时,美联储政策框架里对于通胀是非常重视和优先的。
正是因为在80年代之前,在沃尔克上台之前,它的抗通胀是有问题的,美联储吸取了深刻的教训,所以就导致它后面对通胀特别的敏感,就迎来了大缓和的时代。
稳定的通胀和相对好的经济增长,对股市是最有利的。我们回到现在的情况,美联储希望通胀往上超调,就是把过去那么多年,不到2.5%,或者是2%的通胀给弥补上,比如说它希望达到3.5%这样的平均水平。这是两个大的宏观背景。
还有一个大的宏观背景:能源转型。人类要从过去100多年构建的成熟能源体系,逐步转向到新的能源体系。在低碳的能源体系下,虽然带来了碳排放的降低,但是也降低了效率。为了使用这一套新的能源体系,政府就要投入大量的钱。在一个低效能源体系代替高效能源体系的过程中,也会产生通胀压力。
回到行业层面的背景,过去十多年没有通胀,主要是因为,中国加入WTO之后的十年,上游行业的盈利是非常好的,所以它进行了连续的产能扩张。到后面产能释放的时候,需求又不行,行业低迷了十多年,一直没有资本介入。
上游的产能释放,不是说今天去投,明天就能出来的,至少需要两年以上,大部分需要三五年,七八年,甚至十年的时间。这就意味着现在的产能周期是明显受到限制的。还有国内的供给侧和碳中和的影响,对于很多行业来讲,根本拿不到批文。政府更多希望把这些指标给新兴行业。
传统行业面临的是:(1)ESG的压力、公司治理的压力,特别在海外来讲非常明显;(2)融资环境不如新兴行业。融资体现在两点,第一点,有一些激进的ESG国家,对于这些行业直接不给融资了。第二点,它的融资比传统行业会高出一倍。
另外一点,“3060”目标相当于没有给高碳行业空间。以煤炭或石油公司为例,现在普遍的认识是在30年之后用量都非常少,减碳减得很厉害。我们站在企业主的角度想一下,我投入这个项目需要5到8年,投完之后需要回收成本,还有5年到10年。没有人愿意做这样的事情,这就是现在上游行业的困境。虽然上游周期的盈利很好,但是面临各方面的限制,供给侧、碳中和、ESG、融资成本等,长期来看,都不利于它资本开支扩张。
还有一点,在二级市场,对这些资源行业给的估值都很低,它融资也没有那么便宜。现在很多高景气的赛道,给的是60、80倍到100倍,我相对以很低的股权成本去融资。但是你现在给的估值在10倍左右,它的融资成本,显然比60倍、80倍高很多。
朱昂:所以从供给侧的角度看,资源行业的产能很难增加,也是造成长期高通胀的主要原因?
邹立虎 是的,整个上游价格易涨难跌,主要原因是我们面临ESG的压力、碳中和、融资成本等等各方面的限制。而且这些影响因素,都不是短期现象。
从可比的历史经验看,资源品在两年时间内出现那么大的涨幅,历史上只有两次:70年到80年代,和00到10年代。这绝对不是供给、需求或流动性单方面因素造成的。
还有一个短期的因素,在2020年3月份疫情之后,有一个短暂的衰退。一般的衰退,居民部门财富会受到负面影响。但是这一次,因为美国政府直接印钱发钱,股价涨,房价也涨,居民部门的资产负债表非常健康,资产反而比疫情前增加了不少,导致购买力非常的旺盛。但是商品在短期之内供应不上那么多,还有疫情影响了供应链。
这些短期冲击、中长期结构性矛盾交织在一起,大概率推动上游周期行业进入一个新的超级周期。
下一个十年,美股大概率进入新周期
朱昂:我记得美国70年代的时候,上游周期的表现也很好?
邹立虎 我们对过去100年美股收益率做了回归分析,以每一个10年作为划分。你会发现一般某一个十年表现很辉煌之后,在下一个10年要么是负收益,要么只有小的正收益。唯一的例外是1980到2000年,连续两个十年,回报率都很高,差不多在年化15%左右。2010到2020年的美股回报率,已经可以媲美1990到2000年的回报率,科技公司的符合回报率在18%到25%之间。
从这个百年历史的回归分析看,下一个十年,2021到2030年的周期,就只有两种可能:1)要么延续1980到2000年的连续繁荣;2)要么就是回到我前面说的收益率均值回归情况。目前看,要重现克林顿时期繁荣的概率很低。
现在美股估值很高,处在历史上90%以上的估值分位数,加上我前面提到的通胀和利率影响,美股大概率走一个比较平淡的回报。这就带来一个问题,资金要怎么配置?过去资金都是躲在几大科技巨头中,未来可能要往上游转移。
以美股为例,目前整个上游行业的市值占比只有4%左右,历史上最高的时候达到过25%以上。如果上游行业市值占比扩张到10%,也是合理的,总市值就能增加一倍。
朱昂:选股层面上,你如何把波动控制好?
邹立虎 我觉得从两个层面去控制波动吧。
第一个层面,是个股选择上。我们尽量去找业绩确定性比较高的公司,同时估值也处在过去10到20年周期的低点。比如说某煤炭龙头,就属于这类股票的代表。
第二个层面,从行业配置上把控。我比较善于做自上而下的投资,会先从自上而下对行业进行分拆。如果行业层面有向下的风险,那么再好的公司也会被连累。
朱昂:“固收+”还有一部分是客户希望净值匀速上涨,这是很难的,你是怎么实现的?
邹立虎 坦率说,要实现匀速上涨很难的。股市回报有一个二八现象,市场80%的回报,都是在20%的时间实现的。巴菲特也说过类似的话,如果把他最成功的几笔投资去掉,他的收益率会很平庸。
所以我觉得理想的情况下,应该是机会不明朗或者说比较差的时候,我们的净值曲线还能适当的维持住,不出现比较严重的亏损。等行情来了,我们这个曲线就往上面走。从统计来讲,大部分的时间市场都是震荡不明朗,它也可以涨一点,也可以跌一点。
全球加息周期,价值会比成长占优
朱昂:我看到您参与管理的几个“固收+”产品,今年的净值表现都还可以的,在今年市场情况下,您是怎么扛住市场比较大的回撤?
邹立虎 主要是因为我们年初下了几个大的判断,战略方向还算没有错。
第一个战略方向,在于对国内和海外经济情况的判断。前面提到,我们年初认为全球经济是一个过热的状态,特别是美国。即便由于短期地域政治冲突导致全球经济的下调,目前美国更像是一个滞涨的情况。国内经济上,我们判断还是稳增长的环境。现在看,疫情的出现又让经济变得比较复杂。
货币政策上,我们当时判断美国的利率水平会上得很快。当时美国的利率水平很低,而2022年的经济增长预测是3.5%。即便现在下调到了2.5%,对应当时1.6%的利率水平都很低。况且,美国通胀在快速走高,已经到了8%,超出我们此前的预期。
我们当时的另一个大判断是,全球利率水平会出现上升,由于成长股对利率上行更敏感,市场环境对于价值股会更加友好。基于这个判断,我们在成长股的仓位就比较小,主要在价值股这一块。
我们也比较早判断了美联储会改口。之前美联储一直说通胀只是暂时性的,很快就会下去。但我们判断能源价格很难跌下去,美联储迟早会改口。
第二个大的战略判断,主要是在国内这块,当时觉得经济是比较差的,政府也说要稳增长,所以我们在这方面做了一些配置,现在来看,虽然我们也觉得稳增长今年会贯穿全年,但目前还是有待进一步加力的。
朱昂:组合构建和管理上,你是怎么做的?
邹立虎 先说仓位,我们的仓位一直不低,属于合同约定中等偏高的水平。我们当时判断国内的货币和财政政策会是双宽松环境,流动性不会有很大问题。当然,我们对于今年疫情对市场的扰动并没有提前做出预判。市场今年的走势,也比我们预期的更差一些。
其次,组合的风格上,我前面也提到过,主要买利率上行和稳增长两个方向。具体到行业上,以上游周期、大金融、能源金属、黄金等方向为主。这些行业在我们买入的时候,估值都不贵。比如说我们买煤炭的时候,好多估值就在7倍左右,因此今年相对迎来小的戴维斯双击,很多煤炭公司今年盈利增加百分之二三十,估值稍微扩张一下,今年回报就有四五十。
配能源的话,也是类似的道理。因为当时能源价格已经起来了,很多能源类公司的股票,估值还是比较低的,而且这里面一个最重要问题,我们发现海外这些上游公司表现的非常好,估值比国内包括港股这些公司要高一倍左右。
从现在来看,国内资源股依然比海外便宜一半左右。这是另外一个参考性。包括配置黄金股,主要当时在价格增长持平或者小个位数的假设下,它的估值就在10多倍左右,还是比较便宜的。我们当时没有去赌它的价格大涨,因为其实也不知道。后面价格涨了一波,比如说原油涨了很多,反映在股票层面的很少,主要是大家担心,这么高的价格,下游受不了,这块也没有给估值。
配置的央企基建,也是很便宜,还不到10倍PE,有的是7倍这样的水平。今年的增长都还行,比如说有10%、20%的增长。银行今年的利润增长区间在10%到20%,估值也是在过去很多年的低点。
自上而下选赔率
朱昂:你的选股视角,和传统股票基金经理相比,有什么不同?
邹立虎 可能有三个地方不太一样。
第一,我比较相信历史,通过不断学习历史去把握未来。我认为要预测未来是很难的,但历史会给我们一些启发。无论是美股、大宗商品、利率、汇率,还是A股,我会反复去看每一段历史。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可能在历史上都会有一些蛛丝马迹。
第二,我对估值看得比较多。大家通常做的研究,都是对基本面的研究,把EPS算清楚,这是相对容易的。但举两个例子,为什么某酱油龙头,在过去五年(剔除今年)盈利的增长比较平稳,估值却可以从30多倍涨到100多倍,后面又跌回去。还有某白酒龙头,利润增速从2019年就开始放缓,但估值可以继续扩张1-2倍。
我们研究A股的时候,用PE估值去拟合指数走势后发现,两者的拟合度比较高。基于这个角度,我对PE的思考比较多。决定PE的因素有流动性、产业的生命周期、市场参与者的情绪、仓位等等。
第三个不同,我比较看重概率和赔率。我们最终都希望这笔投资能赚钱。市场定价在大部分时候,都是比较理性的。我们看好的公司,大家也看好,所以估值不便宜。比如说一优秀的大白马,我们现在去买,可能赚钱的概率很高,但赔率很差。
假设我以40倍左右,一个不贵不便宜的估值去买20%业绩增长的龙头白马。我们是有可能赚到业绩增长的钱。但是,如果估值稍微收缩一些,我可能就赚不到多少了,对应的赔率就不好。
反过来,有一些偏传统的资源股,PB只有0.8倍左右,还有6%的股息率,这个估值要收缩的概率不高,那么给我们的赔率就比较好。
朱昂:关于赔率,有一些估值很低的公司,但可能是价值陷阱,市场大部分时候都是有效的,如何规避这类价值陷阱?
邹立虎 对,这个问题也发生过。比如在2019年底,成长估值比较高,价值比较便宜,回头来看,后面一两年,选价值也是比较难受的。对于我个人,还是放在周期的维度来考量。我们首先给市场一个大的判断,可能的大牛市,或者是大的熊市,或者是震荡行情。假设它是牛市的话,对估值会有一些容忍的。
第二公司和行业层面,主要看估值和盈利,以及基金仓位。一般来讲,一轮大牛市产业趋势启动的背景,都需要相对低的估值,和相对低的盈利节点。我们以锂电龙头为例,它在过去的三年多时间里面,盈利增加了接近4倍,估值扩张了快两三倍,就是十几倍的股票回报。
我们站在现在的角度思考,它能走出过去三年的回报,需要什么样的条件。第一个条件,估值能不能在未来两三年里面翻一两倍。第二,盈利基数能不能翻倍?我会判断有没有这种概率。企业越往上面走,它的成长是越困难的。这是第一个维度的判断。
第二个维度的判断,历史的常识告诉我们高增长一般是难以维持的。美股最牛的公司,复合增长在25%,维持十年,像中国的腾讯也是这样的案例。但是这种公司太少了。因为市场竞争太强大。而垄断的行业,又会受到政府的管制。
现在这些热门的行业公司,它的增长从前几年到现在,好多公司已经高增长了5年,它在未来几年还会维持高增长吗?从历史上来讲这个概率是偏低的。所以我会预估公司处于什么样的盈利和估值的周期,如果它处于盈利估值扩张的早期阶段,这个时候对估值要有容忍的。
对于低估值陷阱,还得考虑它的盈利底部在哪里、市场对它的定价因素有没有完全消失掉。比如说一些银行股,它去年业绩确实非常好,但估值一直是压缩的。市场对于它定价的核心就在于,对经济和地产的担忧,如果这个因素解除掉了,估值就会修复,如果没有解除,它可能从0.6倍,还会跌到0.5倍。
要主动适应市场,而不是让市场适应自己
朱昂:在你的投资生涯中,有没有什么飞跃点或者突变点?
邹立虎 就是经历不断被市场打脸后,学会主动适应市场的变化。
举个例子,我们之前对商品挺看好的,在2020年三四月份,许多商品价格跌得很惨。我们当时就想着在那个位置可以买一些,找了有名的咨询机构,也找了卖方分析师,他们都不看好,建议我们再等等。回头看,那个位置就是历史大底部,后面股价涨了两三倍。这是一个底部没有坚决买入的教训。
我再举一个顶部案例。2017年底的时候,由于此前的供给侧改革和经济复苏,商品价格已经涨了很多了。当时市场普遍的观点是,商品价格还要上涨,经济会进入新的朱格拉周期,后面看到的是商品价格的阶段性大顶。
从历史的教训中发现,顶部和底部都是很狂热的,要么很悲观,要么很乐观。这是给我最大的几个教训之一。
另一个教训是,影响商品的价格体系是复杂,而且不断变化的。如果真的能每一次都看对商品价格,那完全不需要做股票投资,可以直接做商品期货。我们此前做了一个情景假设,每一次疫情发生都导致经济下个台阶,所以我之前假设商品价格不会突破2018年的高点。但实际上,大量商品的价格都突破了2018年高点。
这是另外一个启示,有些时候底层结构会发生变化,如果我们还停留在过去思维,一定会被打脸,所以我们一定要适应市场的变化。
朱昂:做投资波动很大,压力也挺大的,你怎么去抗压?
邹立虎 我主要通过运动和复盘历史进行抗压。以股票市场为例,长期股市方向和经济增长是高度相关的。GDP是劳动力和劳动时间的乘数,中国人那么勤奋,一定会创造很多GDP,股市的大方向一定是向上的。当市场暴跌的时候,思考一下长期问题,就会压力小很多。
朱昂:如果留下一个原则给您的孩子,会是什么?
邹立虎 要有适应性,主动适应生活、社会、市场的变化。我以前也吃过亏,不是股市适应我们,是我们要适应股市。市场是不断变化的,假如一个投资人生活在70到80年代,他一定是被那十年的估值收缩充分洗脑了,估值涨一点可能都会抛掉。但是接下来几十年,就面临结构性的变化了。现在的情况也是一样的,整个“三低”的时代可能过去了,我们看到很多东西发生了结构性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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