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什么做了“逃兵”
我为什么做了“逃兵”,因为组织不要我
拜读了坛坛BeagleDog博友的【母亲家的海外关系】,其中的一句 “关系就躺在每个人的档案里,关键时刻就出来钳制一下”,没想到菇凉也能一针见血!让我想起了逃离北大荒的真正原因。我曾经有一篇小文「人生三次大逃亡」,我将那篇藏头去尾,仅仅把关于实际在北大荒劳动的日子发了小文(参见:秋天开始的“播种”,69届“中学”生的记忆)。
那是特定的时代背景,特定的历史所造成的特殊一代人。我就是69届初中毕业生,1969年9月踏上了白山黑水。作为曾经的“逃兵”,并不是光彩的事情。为什么自称逃兵,因为还有很多的同学坚持在那里。最重要的是,任何一个国家,任何一个社会,任何一个个人,都会在成长的过程中经历多样,一帆风顺是人生,苦难历程也是人生。然而精神的力量是多么的重要,有了精神人就是钢;没有了目标,人比玻璃还要脆弱。
我是凡人,个子矮小,没有能力站在高度去述评那一段历史,因为我也生活在其中,只能不断自我进取进化。我也不愿当“祥林嫂”,去向过去讨要什么悲天悯人。只是希望告诉年轻的人们和自己的后代,正确看待社会,对待人生,人生的明智选择并为之努力才是自己的救世主,结果会伴之而来,上帝还是公平的。
那一年中学“毕业生”们,登上了开往黑龙江的火车。汽笛轰鸣,不记得我们是在哭还是在笑还是在高歌,但确确实实地是心怀“雄心壮志”的,的的确确是“意气风发”的,因为那时的我们即不成熟,又十分单纯幼稚,自认为我们是响应了国家号召的年轻一代!清楚地记得列车经过哈尔滨的三棵树,车窗外是一片被晨霜笼罩的一望无际的白茫茫的大地苍天。
那个时代,当然的必然趋势,我们会要争取入团,然后仍要向上,还要入党。要求进步,行动自然要跟得上,任何都要干在先。于是我被通知将被派到团部政治处,所以自然而然就到了填表审查阶段,我如实地填写了家庭成员等等一系列项目,交给了一位大于我的知青。TA看到我和父亲的姓不一样就问为什么,我说那是地下工作的需要。几个月过去了,我的申请也没有批下来。
于是有一天指导员带着沉重的面孔告诉我,“外调回来了,你不符合“进步”的条件,而且连队的文书工作也不适合了,因为有人提出了异议,不过小学缺人一直要你去,不去团部也好”。当时那个决定对我,一个还没有成人,没有选举权的女孩子来说,好比晴天霹雳!我如同掉进了冰窟窿(虽然我多次掉进沼泽和冰河),但那一次我的心比冰还冰!
从此我看着远山偷偷流泪,望着流水独自发呆。我迷茫了,失望了,没有了方向。我对着荒野,想问一问到底是为什么。直到有一天,同一个宿舍的贺兰山悄悄告诉我,她要走了。我大彻大悟,我为什么不走?于是,我留下了所有的生活用品,仅把我带到北大荒的书籍又装进了父亲给我的一只旧皮箱。请一位姓于的北京知青大哥(我们都叫他“干勾”)帮忙,因为他担任全连的热水锅炉,一年到头早起,乐于助人。黎明前的黑暗中他送我到路旁,彻骨的寒风中等待开往鹤岗火车站的汽车。
汽车来了,大概那位大哥明白我是要“逃跑”吧,他紧紧地握了一下我的手,然后把那只手提箱扔上了汽车顶,挥了挥手。汽车内我想起道谢,我回头望去,可很快冰花遮住了玻璃,一切都看不清楚了。我永远感谢那位大哥,在他无私的帮助下,我成功地做了不光彩的“逃兵”。
在火车上一位回京探亲的知青热心地帮助我,照顾我辗转经鹤岗,三棵树,哈尔滨,天津,终于到了北京车站,回到了母亲的怀抱。将近两年了,我第一次抓住母亲放声大哭,没完没了。然后立即住进了近邻的协和医院急救室,因为双脚10个指头如同黑色的糖葫芦,还有黢黑充水的两个耳朵,都没有了知觉。医生说严重的冻伤,再晚一点儿,就只能…。虽然我是唯物主义,虽然上帝给了我“逃”的惩罚=冻伤,但还是善意地留给了一个完整的我,让我能够继续自食其力。感恩,感谢帮助我的那位于大哥,还有那位火车上相助的知青。
最后,回到原话题,如果我不要求进步,也就不会有外调,那么我的个人档案上还是“X干”;而那以后我就成了黑几类。原来的文书工作也不能继续了,所谓的“理想”彻底破碎。“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以后,不论怎样被培养;无论如何被介绍,我都忘不了那次的失望。有的时候,“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也是一种解脱or超脱,一种可见“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方式(笑),误人子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