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苇同学,我哆哆嗦嗦准备好了,陪你读 A brief history of time
寒苇同学昨天在坛上提醒要时常stocktaking科学知识,我刚附和,她便建议读a brief history of time(时间简史),这一军把我将的,显然知道我的尴尬往事,这本书买了十几年了,还没翻过一页。以前在城中献过丑的,再献一次就更厚脸了,希望寒苇别见怪。此后任凭他们热夏,我冬袄加身,清茗一壶围炉陪读a brief history of time.
霍金大爷的奇异世界
(一)
2004年3月26日星期五下午6点刚过,我陷在太平洋公路上缓慢蠕动的车流中,收音机里正播送的一条新闻抓住了我的注意力:
英国警方今天传唤了知名宇宙学者史蒂芬·霍金(STEPHEN HAWKING)的现任妻子爱莱妮(ELAINE),因为护工怀疑她故意伤害霍金教授,以致教授身上经常旧伤未愈新伤又添。但霍金教授坚拒对爱莱妮的指控,他说:“我俩彼此相爱无比,要不是她我无法活到今天。希望媒体尊重我的隐私”。但霍金教授并没有道出他受伤的原因。霍金教授的受伤事件因而蒙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
该死的红灯,车流刚爬几步又停了下来。落日在无云的天边燃烧,车窗玻璃上的尘埃被平射的阳光点燃了,光辉一片。车外的景物失去了色彩变得模模糊糊,我仿佛回到了北京尘雾笼罩的街头。
那是两年前……
(二)
我到北京的时候,正好碰到霍金教授在那里作学术访问和演讲。让人吃惊的是媒体对霍金老爷子的关怀不亚于当时对克林顿访京的热烈程度,似乎在全民火热经商的夏天中一个科学的春天就要诞生了。
很惊喜,我得到了一张霍金8月18日“时间和宇宙”科普演讲的入场赠券,中间前排。赠券是我的好友北京大学物理系教授王士孔让给我的,听说黑市票价不菲。“你为什么自己不去?”我问。“有事。”他耸耸肩,神色似乎有点诡异。
这两天传媒超乎寻常的热情报道让我对霍老爷子已了解不少,史蒂芬·霍金,英国理论物理学家,1942年生人,身残志不残,或说身锁轮椅胸怀宇宙更恰当吧,穷大半生精力探索宇宙奥秘,理论上证明了宇宙的起源是一声“大爆炸”。呵呵,“大爆炸”,怪不得我们这星球战云密布,巴以冲突啊,美伊战争啊,台海风云啊,恐怕都是“大爆炸”的余波吧!霍爷理论中有没有这一点?对了,先去买本霍爷的《时间简史》,读是没时间了,带到演讲会上去吧,让他签个名也就不虚此行了。
(三)
夹着《时间简史》来到演讲厅,刚落座演讲就开始了。霍老爷子通过电脑语音再造系统启迪听众:“我们的宇宙从哪里来?往哪里去?我们的宇宙到底是什么样的?每当我仰望星空,我就会思索这些问题。我相信你们在座的很多人也是这样的。”我拼命地点头生怕没人看到。
“不到一百年前,我们还把自己的地球看成是宇宙的中心。但今天我们已认识到我们是绕着一个不大的太阳在转。太阳呢,只不过是银河系里百万繁星中的平凡一颗;而银河系呢,也只是几亿星系中不起眼的一个成员。这样的扩展无穷无尽,因为我们的宇宙在不断膨胀。”慢慢我不再点头,太浅显了,把我们当小学生啊?
峰回路转,霍爷开始谈超新星爆发,微波3度K背景辐射,广义相对论的引力常数,就像开动了一台食品搅拌机,霍爷不断往里投入新成份,黑洞,白矮星,时空多维性,奇异子,引力塌缩,搅拌速度越来越快,开始我还能勉强辨别其中的红红绿绿,但很快就觉得一片混沌。一片混沌,嘿嘿,这大概就是宇宙的本质吧,我不无得意地想着。
(四)
想着想着头就有点发沉,幸好这时到了场间休息。站起来想散散步,一人却迎面走了过来,是王士孔。我惊讶地问:“你怎么也来了?”
“跟我来,霍爷要见你。”他语调神秘。
霍金大爷要见我?我惊得连《时间简史》掉在地上都没在意。
王带我进了休息室。霍爷真是奇人奇相啊,耳朵大得出奇,阔嘴厚唇,高额一半给头发遮着,镜片后面深陷的眼睛闪着智慧的光。坐在轮椅中,如再胖一点,就活脱是《星球大战》中卢克那位隐居沼泽武功高强的师傅了,叫什么名来着?
霍爷发话了:“我带你去我的奇异世界转一圈,你想不想去?”
“太高兴了!”我喜出望外,“但那些听众怎么办呢?”
“不管他们了,都趴在那儿睡觉呢。看来除了你没有一个人懂我的理论。”
原来如此。霍爷按了一个按钮,轮椅后面伸出一个座位,待我坐好后 他高呼一声“引力屏蔽!”轮椅就载着我俩无声无息地飘浮起来,然后向墙壁径直冲去。对着迎面扑来的水泥墙壁我还来不及惊叫,只听霍爷又一声口诀“波粒二象!”轮椅便穿壁而过。
“世上万物都具有波和粒子的二象性”霍爷解释道,“只不过在寻常情况下,物体的粒子性占主导地位。两个粒子不能同时占有空间同一点,但波可以。刚才,我的口诀把你我以及墙壁的粒子性压缩了,把波性放大了,你我和墙都变成了波,就能穿墙而过互不干扰了。”啊,原来如此,我闭起眼睛琢磨,如果霍爷把整个世界都变成波,大家岂不是就不用为拥挤的生存空间而起领土纷争了吗?
(五)
我再睁开眼睛时,周围的景色让我惊得几乎要从椅子上掉下来,我们已经在太空里飞翔了!繁星和银河不知要比平时在地面上看亮多少清晰多少,美丽的蓝色地球正离我们远去。见我惊得合不拢嘴,霍爷说:“这都是寻常景色,每个宇航员都能看到。现在我就要带你进入奇异世界了。”只听他轻呼一声:“黑洞虫穿!”我们就被吸入一个光的大旋涡。旋涡转速越来越快,四周亮光也越来越强,“我们在穿越黑洞。”霍爷的话耳边隐约传来。黑洞?!完了!我仅来得及转最后一个念头:“黑洞里面原来还这么亮。”
(六)
飘浮,上下不分,进退不明,北极光一样的瑰丽色彩闪烁舞动,布满整个空间。我看不见霍爷也看不见自己身体的任何一部分,好像惟有一双眼睛还存在。我死了吗?
“不要怕,我就在你身边。”霍爷的声音突然响起:“我们现在在超维时空里。”
“超维时空?那我的身体哪儿去了?”
“你的身体只不过是你在寻常三维空间的投影,而我们的宇宙有十维空间呢,忘了吗?设想你站在一个房间里,不同方向的灯光将你的影子分别投到墙上,天花板上或地板上,那些影子难道都是一样的吗?OK,现在通过黑洞你被投射到一组新的时空里来了,当然你也就不要指望看到平时看惯的身体形象了。”
“那我现在究竟被投射成什么形象了呢?”
“那些北极光就是你的形象,反映了你的思维活动。”
“天哪,我在我自己的脑子里吗?”话一出口自己也觉得有点逻辑不通。
“宇宙本不分里外、先后和大小,那些寻常三维空间的语言和逻辑在这里并不适用。”
“嗯——,我觉得我还是比较喜欢我寻常三维空间的形象,你把我变回去吧。”
“时空变幻!”老爷子吼了一句。
(七)
我和老爷子又复了原形,但我注意到老爷子神色有异。“怎么啦?”
“轮椅出了点故障,我们滑进倒流的时光里了。”
看着两边闪过的景色和人物,我说:“这不是挺好玩的吗?像看倒放的电影。”
“是啊,只要我们在到达时间起点前能解脱出来就没问题。”
“到了起点又怎么样呢?”
“万劫不复。那个起点是宇宙惟一的奇异点,因为任何自然法则在那里都不再适用,任何东西到了那里都灰飞烟灭。”
霍爷尽管手脚极不利索,仍使劲东敲西拉,试图让轮椅停下来。可怜他额头撞肿了,手也划破了。
我也帮霍爷在轮椅上捣鼓着,但仍不忘偷看一眼两边倒流的时光。某一刻,霍爷指着一个跑步而过的健壮青年说:“那是我,十五岁的时候。”
渐渐两边的人烟越来越稀少,霍爷折腾得更玩命了,头上汗如雨下,伤口往外渗着血珠。简直难以想像他还是个残疾人。
后来我们在恐龙的腹下和阴影中穿行了。一只巨大的食肉龙向我们张开了血盆大口,老爷子好像喊了声“量子挪移”,它就挪移到一里开外的地方去了。
再下去什么生物也看不见了,轮椅还是停不下来。视野里满是飞舞的石块、火光和尘埃。再后来任何凡世景象都没有了,宇宙里漂浮着的一些样子可疑的有点像云团的东西,不断放着闪电。我们精疲力竭,但仍作着最后的挣扎。霍爷的脸色越来越凝重,嘴里念念有词,我也知道大事不好,心里作好了最坏的准备。
(八)
终于,什么都没有了,除了四道强光从不远的一个地方放出。这四道光在漆黑的空中把我们的轮椅拉向那不远的光源。那里是时间的起点,我们生命的终点无疑了。
绝境中霍爷终于停止了一切努力,呆呆地望着那四条光:“多壮观,那四条光是万物之源,人类在三维空间里把它们想像成四种力,分别叫做引力,电磁力,强原子力和弱原子力。你看,当靠近光源时,它们渐渐合并,从电磁力和弱原子开始。”
他感叹道:“爱因斯坦毕其后半生要想证明这些力是统一的,却落个给同道耻笑。我现在亲眼看到了它们确实是同出一源的。可惜我再也不能回去告诉人们了。”老爷子一声长叹:“上苍万能……”
轰!轮椅的前行嘎然而止。简直不敢相信,我们这时离万劫不复的鬼门关仅一步之遥。轮椅在剧烈抖动,我们大气不敢出。一番挣扎,轮椅开始往后退,然后一下加速沿着来路飞跑起来。我们瘫在了椅子上。
“你为什么不早喊上苍万能?”过了一会我问,心有余悸。
“这并不是我的口诀啊,我只是想做个最后祈祷。”老爷子然后自言自语起来:
“宗教和科学本同出一源,既相互包容又分工不同,起源和永恒是宗教的领地,而科学掌管着变化和发展。科学可以无限逼近起源,但永远不能到达那里。”
我早已在观赏两边的风景了——一幅波澜壮阔的宇宙史。
(九)
回来的路上我兴高彩烈,沿途还做了一件大善事。我旁观北伐战争结束,然后以未来信使的身份,经过一番周折,终于让当时以胜利者自居的两大新兴政治势力明白:分道扬镳你死我活只能让中华民族继续陷入战乱,遭受外敌蹂躏,经过漫长的苦难以后比列强落后半个世纪。智慧的双方领导人从此携手合作带领中国走入真正的民主共和时代。
以后的事我就懒得管了,什么大屠杀,大内战,大分裂,大清算,大革命,大腐败,大迁徙,都将从华夏历史上消失。中国人内斗一窝虫,团结一条龙。相信我们回去的时候演讲会已改在牛津或斯坦福大学的礼堂里,上面演讲的是我,下面听讲的,呵呵,对不起,恐怕是你霍老爷子和英美科学家了。
(十)
我们又回到了太空。兴犹未尽,我向老爷子请教一个苦苦折磨我的问题:“你说我们偏居于十维空间的一偶,永远只能看见自己的投影。那完整的我们到底是什么?”
“这问题太大,我也无法回答。这样吧,让我们进入超维时空,自己感受一下吧。”
且慢,在前面的超时空我陷于自己的大脑思维活动中,这次如果掉进自己胃部的蠕动中或者胃部以下的什么部位的活动中,那可不要恶心死?但太晚了,霍爷口诀已出:“玄弦一体!”
十分不情愿地我又看不见自己的身体了,但还好,周围没有任何令人恶心的东西出现。我看到,更准确地说,是我身陷于,一个五彩缤纷的动态网状世界里。
“这是宇宙之弦,”霍爷说,“我们在时间起点看到的四种基本力在十维空间里用它们弹奏出一首首宇宙交响曲。一个音符是世上一物的一个瞬间。”
妙不可言。
“呵,交响乐,那乐谱在哪儿?”
“在你身上。”
“什么!别开玩笑了。”
“千真万确。你眼前的一切就是你,当然也是我,也是整个宇宙。宇宙乐谱在宇宙诞生一刻就写就了,它包含了宇宙所有的信息。这乐谱存在于宇宙的每一个位置,当然也存在于你我,甚至你我的每个细胞。”
老爷子总结说:“宇宙是全息的,就是说每个再小的局部都包含了整体的信息,因此从这个意义上说也就无所谓整体和局部了。这就是我以前说的宇宙不分你我里外大小的意思。”
“不懂,”我干脆说:“不过听上去有点像中国的老庄学说。”
“太对了,中国古代的哲人早就参透了宇宙。可惜你们后人只知道革命和破坏,并不重视继承。”
见我听得一头雾水,老爷子说:“来点轻松的吧。”切换了几个时空后他说:“看看,这是我们朋友王士孔在一小时内的行动轨迹,注意到那串飘忽的三维小黄点了吗?一小时以后轨迹弥散太大,我就无法精确解读了,这是由着测不准原理决定的。”
“有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会发生吗,在一小时以内?”我懒懒地问。
“没什么大事件,”霍爷又切换了几个时空,“可能有只吃饱的鸟会从他头上飞过。你看,他俩的平面轨迹在这里相交,大约再过十五分钟吧。”
“你怎么知道这是只刚吃饱的鸟?”我来了点兴趣。
霍爷切换回一个时空:“你看,这是鸟的消化过程,食物在肠胃中蠕动,向肛门推进。”
心里一动,我问:“你能否把士孔和鸟的行动轨迹在这里也同时显示出来?”几声口诀后,这些不同时空的投影同时在我面前展示出来,我仔细端详目测了一会,不禁哑然失笑。
(十一)
“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去吧。”前面一番心力折腾让我疲劳得很,另外,霍爷手上和头上的伤也不浅,得赶快找医生处理。
“好吧。”老爷子喊了声口诀:“返朴归真!”
天旋地转,我紧紧闭上眼睛。
耳边传来哗哗的海浪声,掉在海边了吗?哗,哗,不太像海浪,我猛地睁开眼睛。
演讲厅,我在演讲厅里,不是什么牛津或斯坦福大学的礼堂。听众们正站着哗哗鼓掌,霍老爷子的演讲结束了。
过了半分钟我才回过神来,南柯一梦,前面我和霍爷的奇异历险原来只是南柯一梦。
我拾起掉在地上的《时间简史》随着人流走出礼堂,当然签名的事也甭提了。
王士孔不知从哪里也钻了出来,今天真是莫名其妙。“有收获吗?”他劈头就问。我装着捂嘴打哈欠用力咬了一下自己的小手指,很疼,不是做梦。
“很有收获,但不能全部听懂。”不好意思告诉他大半场演讲会我是在梦中度过的。我和他一起往车站走着,瞎侃着一些胡编的感想。
“啊!”王士孔突然大吼一声,往边上一跳。
“怎么了?”
“一泡鸟屎掉在我头上,真倒霉!”他掏出手绢拼命擦着本应油光铮亮的头发。
看着他的狼狈样,我先是目瞪口呆,继而爆发出抑制不住的哈哈大笑:“对不起,士孔,我应该早告诉你的,真对不起。其实我已预先看到这一严重事件了,在霍老爷子的奇异世界里。”
(十二)
后面汽车喇叭响作一团,把我从沉思中猛拉回来,啊,前面的车已开出三四十米远了,我赶紧踩下油门。
不对劲,我瞥一眼后视镜,后面的车为什么不跟上来?不好,闯红灯了!说时迟那时快,右方一辆大货柜车鸣着号亮着聚光灯压了过来。我言不由己脱口而呼:“霍爷救命!”
我在货柜车中穿行。像X射线一般,穿过车中堆装的一袋袋面粉。唉?这几包面粉中怎么还夹有塑料口袋,里面亮晶晶的是啥玩意?冰毒!我猛地意识到。
我的车停在十字路口中间,周围汽车喇叭声闹成一片。警笛由远而近,我静静坐在车中,等着告诉警察: 货柜车中藏有冰毒。
但我要不要同时告诉警察,霍爷是怎么受伤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