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最愛我的那個人,走了
7月19日下午5:30,夫婿安德烈,Andrej Karsai,走完了他一生的旅程,永遠離開了這個世界。而當天所發生的 一切,令我記憶深刻,難以忘懷。
那天是禮拜五,前一天(禮拜四)駐老人院的牧師見到我,説他和他的父母次日11:30會來安德烈的房間看望他,於是,我禮拜五11點提前來到他的房間,外子虛弱地躺在床上,我搬了一把椅子,坐在他床邊,開始爲他朗誦他寫的詩,讀完一首詩之後,我問他是否還記得,他點點頭,讀到第三首的時候,牧師和他的父母走進房間。
牧師為我介紹,他的父親退休前是路德教會(Lutheran Church)的牧師, 今年已經94歲,我馬上明白了,安德烈早就跟我提起過,這位駐院牧師經常到房間看望他,他們談了很多,外子坦誠告訴了牧師有關他自己的童年經歷,1944年二戰時期,安德烈只有兩歲,他的父母因是猶太人,不得不逃離家園到附近的山上躲避納粹的追殺,但安德烈太年幼,不能帶在身邊,於是,他們求助于一位基督教牧師,而這牧師就是斯洛伐克當地的路德教會牧師,他毫不猶豫地接受了照顧安德烈和他的9歲姐姐的重任,並對外稱這兩個孩子就是他們的親戚。
此事在當年絕對是需要極大勇氣的,安德烈和他姐姐在牧師家裏住到次年1945年戰爭結束,當他長大後,母親告訴他曾發生的一切,並讓他永遠記住這位牧師(Mr.HRONEC),事實上,假如沒有這位牧師的收留,安德烈早已被納粹殺害,不僅如此,假如被德國士兵發現,牧師一家的生命恐怕也難保。從此,安德烈一生都未曾忘記這路德會牧師一家的善舉,我們每次回到他的家鄉斯洛伐克,安德烈都會特別抽時間去看望牧師兒子,或去墓園,到故去多年牧師的墓碑前獻一束花。
因此,駐院牧師陪同他的父親來探望安德烈,是有特殊意義的.94歲的老牧師站在安德烈床旁,拉著他瘦骨嶙峋的手,柔聲安慰,然後為安德烈禱告,最後“阿門”,當老牧師接下去説道“Hallelujah”,安德烈儘管極度虛弱,卻也跟着説“Hallelujah”,站在老牧師身後的我忍不住淚如雨下。外子雖然從血緣上説是猶太人,但他一生從未相信過猶太教,也不相信其他宗教,他自稱是無宗教信仰,對於路德教會的牧師,安德烈只是感恩並尊重。我幾乎不能相信,安德烈跟隨老牧師道出Hallelujah(感謝神)。
安德烈享年82,兩歲時得到斯洛伐克路德教會牧師的保護,80年之後(既非79年也非81年),臨終時,竟得到加拿大一位94歲、同樣是路德教會老牧師的禱告與祝福,世上難道真的有如此巧合的事情嗎?
牧師和他的父母離開之後,我也準備離開,便與外子説道“I will come tomorrow to see you ”,外子竟然用中文回答“明天見”,我笑了,拍拍他的手臂,他也微笑。怎麽也料不到這竟然就是我與外子最後的對話。5個小時之後,下午將近6點,接到老人院的電話,安德烈已於5:30離世。
自2022年4月外子入住老人院,至今兩年零3個月,我一直堅持每個週五與他共進晚餐,帶去他愛吃的炒飯、炒麵或烙餅、煎餃子,7月12日(他去世的前一個禮拜五)我給他帶去煎餃子,那是安德烈最愛吃的,此前他能一次吃10個餃子,但12日那天,安德烈只吃2個就吃不下了,連我特別爲他買的甜品提拉米蘇,他竟然都提不起興趣,我心裏有了不祥的預感。一個禮拜後的19日5:30,他撒手人寰,這個5:30時段,也正是我平時禮拜五跟他吃完晚餐離開的時間。莫非這也是巧合?或是冥冥中的安排?
安德烈患的病是:非典型性帕金森氏綜合徵,此症目前無治療方法,醫生早已宣告No treatment,屬於罕見病。雖導致神經退化、肌肉萎縮,但卻無疼痛,直至最後一天,安德烈都沒有失智現象,非常平靜地走到生命的盡頭,這,也是他的幸運吧。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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