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春生：中国经济，正处在转型中

内容来源：第42期长江大讲堂，2022年4月15日下午分享，主题为“新经济繁荣与传统经济再造”。

分享嘉宾：周春生，普林斯顿大学金融学博士、长江商学院金融学教授。

注：笔记侠作为合作方，经主办方审阅授权发布。

笔记达人 | 拾画

轮值主编 | 智勇  责编&值班编辑  | 润锦

第 6605 篇深度好文：6606字 | 17分钟阅读

当下有一个非常值得关注的现象，那就是中国经济正在新二元经济结构下进行转型升级。

新二元经济，即数字新经济繁荣和传统经济转型与再造。关于为什么要升级，以及如何升级的问题，主要讲以下三点：

第一，理解无限供给以及新二元经济的基本概念和内涵；

第二，了解无限经济和有限经济的关系；

第三，传统企业致力于数字化转型的战略和战术。

1.新二元经济与传统二元经济

二元经济是指存在本质差别的两个部门，共同构成的一个经济体，诺贝尔奖经济获得者刘易斯在几十年前提出了著名的二元经济理论，这是传统二元经济理论。

传统二元经济理论强调相对落后的部门，也就是农业部门，其生产效率比较落后，劳动边际效率基本为零，劳动力往城市工业部门转移，从而推动工业化和经济增长。

可以说，传统二元经济理论，在中国改革开放早期发挥了非常的重要作用。

新二元经济理论则是由无限经济和有限经济构成的，是传统经济和数字时代无限经济的结合而形成的一个崭新经济体。

在这个崭新经济体中，有限经济部门和无限经济部门之间既相互竞争，相互替代，也相互促进，相互融合。

新二元经济理论强调新经济，也就是无限供给部门，其产品边际成本基本为零。

2.新二元经济的特征

2020年4月9日，中共中央、国务院发布《关于构建更加完善的要素市场化配置体制机制的意见》，提出将技术和数字作为新型生产要素，和传统的资本、土地、劳动力并立。

技术和数字是新经济业态中的最核心要素，与传统的资本、劳动力要素有着本质区别。技术和数字没有使用损耗，没有折旧。本质上，任何一项技术，任何一组数据一旦被创造出来，它可以无限制地重复加以使用。

如果不加以有意限制，理论上是可以供许多企业和许多人同时使用。

这些要素一旦产生，可以实现实际意义上的无限供给。

此外，一些数字和创意类产品，比如微软Office办公软件，腾讯微信、华为鸿蒙系统，以及快手、抖音的短视频、数字音乐，这些新经济领域生产出来的内容及产品一旦生产上市，便可以实现实际上的无限供应。像微软Office和Windows，有多少人想下载就可以提供多少份。

这些具有无限供给属性的经济，我称之为无限供给经济。

新经济就是技术和数字驱动的，以无限供给为主要特征的经济形态。无限供给，是新经济最重要的特征。

3.无限经济：创新和颠覆

创新是经济进步的内在动力，推动社会和经济的进步与发展。

从长期来看，技术创新、产品创新对社会发展和国家经济进步显然是有益的。但从短期来看，创新在使得部分消费者受益的同时，可能会给原有经济结构带来一定的颠覆，使原有的一些传统生产企业受到一定冲击。

著名经济学家、创新理论大师熊彼特曾提到过，创新是将原有生产要素重新组合为新的生产方式，这种新的组织、新的组合方式，意味着对旧组织、旧生产方式，通过竞争加以消并。

因为新的组织可能效率更高，质量更好，通过竞争，它对原有的旧组织、旧产品、旧生产方式加以颠覆和消并，这是一个长期的、痛苦的、创造性的破坏过程。

无限经济对传统经济具有重要颠覆性，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在今天，数字化、智能化技术快速发展，已经并将继续颠覆、消灭并改造传统企业，这是历史的重现，是符合历史规律的。

现在对数字经济的各种舆论，特别是对互联网的评价，有值得借鉴的地方，也有很多偏颇的地方。面对新经济带来的颠覆性影响，面对来势汹汹的数字化、智能化浪潮，我们需要更深入、更正确、更客观地去分析。

对大多数传统企业而言，企业要面对的不是要不要改造的问题，而是应该如何积极应对，如何利用新技术、新业态、新模式来改造企业，实现企业转型升级的问题。

4.有限经济和无限经济的区别

有限品和无限品、有限要素和无限要素之间的融合，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现象。

① 无限品和有限品的本质区别

传统经济的有限品其本身包含大量的无限要素，比如技术、创意。

手机、机器人、新能源汽车、无人机都是有限和无限结合的典范，既包含有限的生产要素、原材料，也有无限供应的数据、技术、创意。

第一，规模效应不同。

有限供给品的规模效应更多体现在供应端。你养了多少头猪，你才能供应多少猪肉。你能产出多少，你的产能就有多少。企业做大是靠产能扩展。

无限供给品的规模效应更多体现在需求端。你把软件做出来，关键要看有多少人用。有多少人用，你就有多大的市场规模。企业做大是靠用户或客户增长。

第二，功能特征不同。

有限产品一般有使用损耗或折损，无限供给品一般不会产生使用损耗。

比如说微信，微信既是社交通讯工具，也是支付工具，具有一物多用的功能。你怎么用都不会产生损耗，而且可以多人同时使用，不会产生冲突。此外，腾讯还能在微信上嫁接多种功能，获取多种不同的收益。

② 互联网思维，本质是无限供给

互联网思维和传统经济思维存在重要区别，本质上是因为互联网经济、数字经济具有无限供给的属性。

对无限供给品而言，市场规模对无限品的创造和发展，是至关重要的。

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市场就是生产力。微软之所以厉害，就是因为有几十亿用户在使用微软和Office。如果这个市场规模很小，搞出再惊天动地的软件，企业也很难做强做大。

无限供给和互联网思维包括了几个方面：

第一，流量的思维。如果无限供给品用户、客户规模扩大，企业就能做得更大，所以用户和流量至关重要。

第二，衍生收益思维。一件无限产品，比如微信，可以有N种不同功能，产生N种不同收入。而如果是养猪卖猪，基本上一头猪就一种收入。

第三，生态圈。无限供给品的企业很容易扩展企业边界，所以上下游供应链以及合作伙伴之间的合作非常重要。

第四，差异化定价思维。无限供给品的边际成本基本上是零。在这种情况之下，如何科学定价，在合理合法的前提下，通过适当途径，对不同用户实现价格差异化策略，既能满足用户需求，又能够从高端用户上获取足够高收益，也至关重要。

③ 有形与无形要素

无限供应的生产要素通常没有具体的物理形态，是无形的要素，这些要素不只是新经济体的核心竞争力，也是大多数传统核心竞争力的体现。

比如说，作为一个医药企业，你有重要的创新药，你的竞争优势就比较明显。而这种创新药相对应的技术和专利就是无限供给要素。

传统企业的附加值主要来源于无限或者无形的要素。培育、挖掘企业的无限要素、无形要素，不只是新经济企业的追求，也是传统企业的追求。

有形资产的投入能够帮企业做大，但是，无形或无限要素富足才能使企业既做强，也做大。

在新二元经济时代，经济转型升级以及经济增长方式都有所变化。总结一下，有五大内在逻辑：

1.发展模式逻辑

从改革开放早期到2008年、2010年前后，中国处在传统二元经济时代，依靠劳动力，由农村转向城市，推动城市化、工业化和中国经济的高速增长。到现在，这一过程已基本结束。传统二元经济已走向终极。

现在的模式是新经济和传统经济、数字经济和实体经济并存的新二元经济，它的快速发展正在改写中国发展格局的面貌。

2.需求逻辑

经济要发展，不是你生产出越来越多、也就是供应量越来越大的产品就行，这些产品还必须有相对应的需求。

马斯洛需求理论第一层次——生存和生理需要的需求，这是最基本的刚性需求。但需求层次会随着人的收入增加而提升。

过去，农业部门是任何一个国家经济的绝对主导；现在，在美国，第一产业占比可能不到1%，在中国，大概只有7%，远远低于改革开放初期。农业部门在经济里面所占的比重逐渐下降，这是大势所趋。

需求结构会随经济增长发生变化，企业的生产和供应也必须顺应这个变化。随着人民收入、生活水平不断提高，未来经济结构调整时，企业需要关注那些可能会快速增长的需求。

3.资源承载逻辑

经济活动是要消耗资源的，特别是传统经济活动，需要消耗大量自然资源，比如水资源、矿产资源、土地资源，甚至大气资源。

中国人均资源并不多，而且自然资源总量不会快速增加，石化能源、矿产等资源甚至还会因为不断的使用而逐渐减少。

经济要不断发展，GDP总量也要不断增加，而资源又没有办法按照同样的速度增加，由此不难看出，在经济高速发展的同时，我们需要保持资源消费的相对稳定，甚至要减少自然资源的消耗。

这意味着，未来的经济发展必然要从重自然资源依赖，转向重新资源依赖，从自然资源依赖转向对人的依赖。技术、数字这些无限供给要素就是典型的人造资源，不会带来环境和自然资源破坏。

4.供给逻辑

人们常说，科技是生产力。这句话的理解其实不够全面。科技不单单能改善生产效率，提高效率，它还关系到企业有没有能力生产和提供新产品，满足新需求。

科技在改善消费的同时，也带来经济多元化，使我们可用的产品越来越多。比如说，如果没有技术，就不可能有微信以及手机的使用，也不会带来相应的消费。

同样的，如果企业能够创造出一种治疗心脏病的新药，那么消费者可能就会有相应的新的消费。

没有科技，生产不出来产品，当然也不会有相应的消费。

要想改善经济结构，需要从动态增长角度来统一需求结构和供给结构，这是中国未来经济发展的一个重要逻辑和大势所趋。

5.历史逻辑

第一次、第二次技术革命主要发生在西方，比如说蒸汽机革命。

中国当年是这些技术革命的局外人，甚至都没有旁观的机会。西方国家通过技术革命，使生产力、科技、军事得到快速发展，再到中国来肆意掠夺。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我们是西方技术革命的受害者。

但是，在第四次技术革命，也就是现在的数字化技术革命，中国不只是参与者，还处在世界前列。从这个意义上来讲，发展硬科技、数字经济，通过数字化改善中国企业的生产、流通效率，是我们在变局当中的百年未有的机遇，我们没有理由不抓住这个机遇。

1.传统企业转型升级的战略分析

① 升级策略

如果企业的传统业务处于一个具有发展潜力、吸引力较大的行业，而且企业在这项业务上有较强的竞争优势，企业应当继续在这个行业里生根，寻求全球整个行业里面的龙头、领先地位。

面对新技术、新数字化潮流，企业应该考虑如何利用新技术、新业态来帮助依旧具有吸引力的业务取得更好的发展，利用新技术、数据来赋能原有的、有竞争且持续具有竞争力的行业。

很多的传统行业在新经济的时代，依旧是必须的、有竞争力的。经济再怎么发展，我们的消费再怎么升级，基础的衣食住行，包括医、养、健康，这方面的需求是不会减少的。

② 转型策略

如果因为新技术的出现，某一个行业的吸引力严重下降，甚至这个行业被新技术颠覆，发展前景堪忧，企业需要考虑果断地退出这个行业，实行战略转移。在战略转移时，企业应当尽可能充分的发挥原有能力的作用。

③ 赶超策略

如果企业因为没有及时吸纳新技术、新商业模式，导致竞争力下降，但是所处行业依旧有足够的吸引力，企业应当充分研究有没有机会通过投资、研发或者引进来快速吸纳新技术，以强化原有竞争优势。  

如果发现难以赶超，企业也应当需要考虑转型。

2.数字化转型，是企业的重塑和再造

数字化转型升级的目的有几点：

• 第一，为了对冲新技术、新模式带来的冲击。

• 第二，通过数字化转型提升生产、服务效率和供应链整合效率。

• 第三，通过数字化、新技术降低生产或者服务成本。

  
  

• 第四，通过数字化转型升级，拓展企业营收渠道和业务范围。

对企业原来不方便或效率低下的业务，通过数字化赋能，可以提高效率，拓展企业边界，拓展企业营收渠道和业务范围。

举个例子，马士基是世界知名的非常古老的欧洲物流企业。通过数字化转型，重新定位，马士基从原来的物流企业变成了“一站式”综合物流服务供应商，除了提供运输服务，还提供转运、仓储等等。

数字化提供更高效的仓储和服务，帮助物流企业减少物流行业的痛点，提高物流服务效率，降低物流和仓储的成本。

• 第五，通过数字化来优化企业的商业模式。

• 第六，通过数字化来开拓第二增长曲线

很多传统企业都通过数字化转型来开拓市场，寻找企业新的增长机会。

任何一个行业它都有一个发生、发展、成熟到最终衰退的过程。企业要想基业常青，实现持续发展，在原有的业务达到增长顶点或者极限点之前，就应该做一个新业务的储备，寻找新支点、新的增长机会，而数字技术发展和数字化转型恰恰是这样一个契机。

所以说，数字化转型是企业的重铸和再造。

3.拥抱数字化转型

现在很多企业都有用数字技术来管财务、人力资源和采购以提升效率等等。实际上，这不是数字化转型，只是低层次性的Digital(数字化)。

数字化转型（Digital transformation），其关键核心在于打造全在线、全链接、全协同的数字化环境，通过数字化方式来重塑企业组织关系，管理结构和生产经营方式，重构客户服务渠道和相关创新能力。

数字化转型不只是采用一些新工具、新手段，更重要的是以数字化来改变整个商业环境，找到商业模式和数字化结合的关键支点。

企业在拥抱数字化转型时，不能因为数字化转型是时尚而追潮流，应该确保数字化转型确实是服务于公司战略。

企业应当基于自身业务，将数字化和企业远景、业务战略方面进行更好的衔接，更有效地解决生产、流通和服务方面的问题，高效解决传统业务的痛点。

数字化转型的基本逻辑，可以分成三个方面。

第一，解构。

数字化转型的根本是为了提高效率和企业竞争能力，而要实现高效率，就要实现标准化。通过数字化，可以对原来非标准的各个节点、流程实现标准化，。

数字经济最基本的构成是0和1两个数字，这两个数字是世界上最符合标准化的东西。通过“解构”把生产经营的过程中的各节点、流程，包括产品设计、供应链、仓储、配料和物流等进行全面数字化，就可以实现标准化。

比如拍摄数码照片，不管你拍人、物、景色，还是男人、女人或老人和小孩，每个人、物可能都不一样，但是你拍成数码照片之后，它就变成了一串数字，或者叫做字符——0和1。

第二，链接。

通过解构，不仅可以实现标准化，还可以通过更快速的传输，更好地利用互联网技术把数字和各个节点有效地链接起来，实现快速感知，快速响应，快速决策。

在新经济时代，科技创新、商业模式创新、产品创新日新月异，速度变得至关重要。过去我们常说“大鱼吃小鱼”，现在是“快鱼吃慢鱼”。速度是提高感知效率、决策效率、响应效率的最重要、最有效的勇气。如果企业能够快速感知，快速响应，这本身就是一个竞争优势。

第三，重构。

在解构和链接的基础之上，企业再通过一系列技术手段回归到物体本原，能够实现规模化，高效化的产品和服务。

在转型时期的新二元经济结构下，中国经济可能会发生以下几点变化。

第一，无限品的总体单位会不断快速增长，经济总量中新经济行业在的占比会持续上升，这是现代和未来会持续的一个趋势。

第二，部分传统产业已经面临着饱和的状态，资本为了更好实现效率的使用，它会向新经济行业持续流动。资本核心资源的流动和重新配置对改善中国经济结构，促进中国持续发展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

第三，智慧资本，比如数据、创意、技术等等会快速增长。很多人谈到腾讯、阿里、快手、抖音，会说他们的资产都很轻。

我认为不是所有资产都是轻的。他们轻的是物理资产、有形资产，但是他们的技术、数据、流量、知识等方面的资产非常厚重，是资产无形化公司，而这些无形资产的核心，其实就是智慧资本。

第四，在经济转型，新经济不断发展，教育不断发展的同时，中国的劳动力素质不断提高，产业发展对劳动力素质的要求也在不断提高，高素质的劳动力在向新经济行业持续迁移。

第五，市场规模对于无限供给经济发展举轻若重，大国在发展新经济方面具有明显的优势。

我在《新二元经济》里面构建了相应的模型，发现市场规模变成了影响GDP、无限经济、新经济部门产出的一个重要因素、变量，这是在传统经济时代所没有的。

我的分享就到这里，感谢各位。

*文章为作者独立观点，不代表笔记侠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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