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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宁:多研究问题,少谈论体系

房宁:多研究问题,少谈论体系

社会

近日,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关于加强新时代法学教育和法学理论研究的意见》。该《意见》对加强新时代法学教育和法学理论研究提出总体要求,要求广大法学院校师生和法学理论工作者在原则问题和大是大非面前旗帜鲜明、立场坚定,坚决反对和抵制西方“宪政”、“三权鼎立”、“司法独立”等错误观点。该《意见》同时提到,要切实加强扎根中国文化、立足中国国情、解决中国问题的法学理论研究,总结提炼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法治具有主体性、原创性、标识性的概念、观点、理论,把论文写在祖国的大地上,不做西方理论的“搬运工”,构建中国自主的法学知识体系。


事实上,不只是法学领域,在“加快构建中国特色哲学社会科学,归根结底是建构中国自主的知识体系”总要求下,其他学科的自主知识体系建构或将陆续展开。该如何理解陆续展开的自主知识体系构建的浪潮?中国社会科学院政治学研究所原所长房宁在《多研究问题,少谈论体系》文中提到,“人们应该通过科学研究去解决问题、发现真理,而建构体系不应该成为目标,那样做往往超出了人们的现实能力,贪大求全的结果往往是适得其反、事与愿违、欲速而不达。”经房宁老师授权,特此刊发全文,供各位参考。

近来学界谈论建构某某体系的议论纷纷嚷嚷。我一直以来有个看法或者说有种感觉,即体系往往是真理的坟墓。真理意味着发现、发明和创造。体系意味着对某一领域全面的认知。就自然和社会的某一领域而言,研究、解释和解决某一个问题都是越来越困难的事情,全面彻底解释和解决某一领域的所有问题,就更是难上加难了。
观察包括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在内的人类科学发展史,人们会发现,体系是很难建立的,穷尽某一领域的一切真理几乎是做不到的。于是,在许多情况下,为了体系的完整性,人们不得不在创造的同时也做一些编造,即对同一领域内尚未认识的问题进行逻辑的解决,以弥补体系中的缺项或短板。用逻辑解决代替实证解决是建造体系的一个常用方法。这种情况就好似戏剧舞台上的道具与布景,舞台上的道具与布景有真有假,为了完整性就不得不以假补真。有时候舞台的布景中,一扇门是真的但后面那一面墙却是假的。科学领域也有这样的情形,有时候正确地解释和解决了某一问题,但对更多相关问题的认识是逻辑性推断。因为只有这样做才能完整,才能形成所谓的体系。但往往问题就出在那些尚未真正解决和得到验证的问题上面。人们常常讲真理的相对性。在我看来,真理的相对性,既包含认知前提条件方面的限制,也包含着认知整体性方面的限制。局部的、个别的问题解决不能推及整体性与普遍性问题的解决。
于是,人们会发现,某些所谓体系中,确有一些真理成分,有一些问题确实得到了解决,但又有许多问题并没有得到解决,而后来被事实证明是错误的。因此,我认为,人们应该通过科学研究去解决问题、发现真理,而建构体系不应该成为目标,那样做往往超出了人们的现实能力,贪大求全的结果往往是适得其反、事与愿违、欲速而不达。
我当然不是反对、否定体系的,既不会也不敢。我只是认为,知识体系是日积月累自然而然形成的,不是主观构建的结果。以我从事研究工作的领域政治学来说,中国的政治学还处于跟随中国以及世界工业化、现代化进程进行知识积累的阶段,形成所谓中国政治学的知识体系还不在眼下。试问,我们中国政治学人发现、发明了多少政治学的重要的、带有普遍性和规律性的认识?比如像韦伯、波普、亨廷顿、奥尔森等人的学说。再问中国政治学人提出的理论在多大程度上影响甚至指导了中国的政治实践、影响了中国社会的政治意识、塑造了民族精神,又在多大程度上影响了世界?
中国有着悠久的政治历史,但这并不意味着中国具有发达的政治学。中国历史虽然悠久,但中国工业化、现代化历史却是暂短的,中国是人类工业化、现代化进程中的后来者。学问具有时代性。现代的政治学恰恰是工业化、现代化时代的学问。在我看来,中国的现代政治学尚处于打基础的阶段。万丈高楼平地起。高楼大厦是一砖一瓦累积起来的。中国政治学现在缺砖少瓦,大楼从何而来呢?!我们要踏踏实实,脚踏实地,向实求学,认真深入地观察研究中国的工业化现代化进程,认真深入地观察研究世界的工业化现代化进程,一个问题一个问题地解决,一次一次地做调查研究,一篇文章一篇文章地写作,一个项目一个项目地完成,研究真问题,做出真研究,得出真成果。只有这样才能真实地推动中国政治学的发展,只有经过这样的努力,也许在未来某一天人们才能看到中国政治学的知识体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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