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楠：第一次在美国参加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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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在美国参加葬礼
作者：敏楠
（所有发表于本公众号的敏楠的文章均经作者授权）

Jerry去世，为他送行，这是我来美国二十余年来第一次参加葬礼走过的心殇旅程。

Jerry于2022年6月9日晚逝世， 他的葬礼安排了两天， 6月17日下午4时到8时是visitation瞻仰时间， 6月18日上午10点到11点依旧是瞻仰时间， 12点到1点为追悼时间。结束后下午2点到4点在Jerry家举办答谢会。

因为从来没有参加过葬礼， 所以对穿什么衣服缺少了解， Google给的最简单易行的做法是面试穿的衣服就合适。

先生的衣服好办， 黑色或深色西服领带衬衣即可。 我的比较麻烦， 夏天上班几乎穿的都是体恤，七分裤， 要找一套正装还真不容易。

有文章说需着黑色长袖长裙或长裤， 胳膊腿不能有裸露， 我有黑色长裙和短裙， 有黑色短袖上衣， 可是找不到一件夏季黑色长袖衬衣， 寻思着实在不行就穿西装。

上班时和美国同事交谈， 同事说如果短裙就要穿长袖衬衫， 如果是长裙，短袖衬衫也可以， 总之上下只能露一部分。

按照同事的说法， 周五下午的瞻仰我穿了黑色极地长裙和黑色短袖衬衫以及黑色皮鞋，害怕有疏漏， 专门带了西装在车上。

Jerry在的殡仪馆在城市的主干道旁边， 去之前先生就说科里有人告诉他泊车位很少， Jerry是名人， 一定会有不少人去的， 如果泊车难， 可以放在附近的街区， 走过来就是。

其实美国的殡仪馆的泊车位都不大， 基本上就是百十輛的泊车位了。

我和先生赶在4点前来到殡仪馆， 人们陆陆续续抵达， 放眼望去， 下车的人男的多是正装，近90度的天气， 西装领带严严实实， 女的可就是穿什么的都有，但多是黑色和白色为主，还有人穿着护士服、手术服赶来的。相比而言我穿的就是非常传统的了。

原来visitation day 着装不必太正式。

拾级进入殡仪馆， 非常专业的四位小姐着黑色西服引领大家进入瞻仰房间，进去之前签字簿上签名。

瞻仰房间放满了鲜花， 房间一角大屏幕上循环播放着Jerry和家人在一起的照片。

Jerry静静地躺在棺椁里， 有鲜花和国旗簇拥， 棺椁旁有一跪座， 瞻仰的人可以跪在那里和Jerry交流道别。

大家排队前行， 我在后面可以清楚看到跪在坐垫上很多人在和Jerry说话， 也有人默默祈祷， 然后胸前划十字后离开。

我看到系里的几个女秘书一边和Jerry说话， 一边把手放在Jerry身上， 感觉为Jerry整理衣服一样轻轻抚摸后离开。

眼泪蒙住了我的眼睛， 大家是多么的舍不得Jerry的离开。

我和先生一起走过去， 跪在坐垫上， 看着脸上一丝皱纹都没有的Jerry像是睡着了一般静静地躺在那里，心中难以平静。。。。

这哪里是离去， 分明是累了在小憩。

瞻仰完后很多人并没有马上离去， 我随着先生听他们的倾诉。

一直在房间角落默默流泪的是医院以前的住院医工作部门主管，他对先生说: 大概10多年前， 有一个医学生来面试， 走在像迷宫般的楼里迷失了方向， 恰巧碰到Jerry， Jerry领其走到出口，离开时问了姓名。 几个月后， 所有面试完毕， Jerry打电话问我有一个叫xxx的是否在rank 名单上， 我问Jerry 是什么关系， 要不要特别关照? Jerry说， 什么关系也没有， 就是孩子迷路时和他聊过， 觉得孩子不错， 应该留下来。

一边说一边流泪的主管特别难过， 他说一个素不相识的孩子， Jerry就记住了名字， 还专门打电话恳请留下来。

先生说这个很Jerry， 他做事风格一直是这样。

先生又指着那个哭得天黑地晕的穿黑风衣的女子告诉我， 这个女孩是fellow，人很聪明， 但也很叛逆， 刚来这里工作时什么都不满意， 成天闹， 还打算quit。后来Jerry发现她数学特别好， 就把一些医学统计方面的工作交给她， 指导她做临床分析。现在这个女孩工作非常努力、认真，没有Jerry的因材施教， 这个女孩可能就半途而废了。

知道吗? Jerry的最后一个message就是给她发的， 晚上8:59，告诉她明天他会给她找更多的文献。 我知道她心痛， 她比任何人都心痛和难过。

默默流泪的人很多， 我看到了Leo,  他和先生同一年来这个医院工作， 因此我对他也就相对比较熟悉， 他刚来时， 太太还在纽约州某家医院做fellow， 已经怀孕， 他几乎每周末都驱车前往纽约， 然后周日晚赶回来，Jerry总是叮嘱他开车小心， 不要赶车， 有事情他会顶着。后来太太生了孩子， Jerry总是关照他要好好照顾太太和孩子， 还亲自到医院探访母子。

Leo 一直在掉眼泪， 他不能开口， 说话眼泪就跟着落下。

很多人都提到Jerry的天赋异秉， Jerry除了记忆力惊人， 爱好也非常广泛， 天文地理、物理数学、音乐艺术、体育， 没有他不知道不涉及的，他不光是兴趣，而且钻研极深，问问题天马行空， 思维活跃异常， 一般人很少能跟上。

先生说Jerry的演讲对于刚来的新人来说理解就比较困难， 他懂得太多， 他认为的浅显对别人来说就是沟壑。。。。。

太多人在讲述， 我根本记不下来。我只是机械地跟着先生， 先生说好多退休人员以及 毕业的fellow都来了， 还有从别的州坐飞机赶过来的。

Visitation 4点到8点， 考虑到狭小的泊车位， 大家都自觉地退去， 一批又一批的人来到这里。

第二天6月18日是星期六，是告别Jerry的日子。这个周末刚好先生值班， 为了让每一个值班医生都能够参加悼念会， 有住院医和fellow义工周末来帮忙， 以便在12点以前完成工作。

我的忙不同于先生的忙，我从一大早就开始在忙厨房， 前天重新做了粽子给哥哥， 周六早晨就开始准备包子，急忙忙终于在11点20完成所有工作， 把粽子， 包子放进cooler，准备悼念活动结束后送给哥哥和Jerry的太太。然后 驱车前往殡仪馆， 半个小时后赶到时泊车场地已经毫无空位， 还有车不停地开过来， 我想退出去都不好办。 

正打算开走时，一姑娘恰好要离开， 她见我在转悠， 招手让我跟着她， 我快速跟随， 泊车， 跑进教堂。

今天的会议， 庄重，肃穆， 所有人着正装， 气氛隆重。

悼念房间里已经坐不下了， 还有人继续往里进， 房子的周边都站满了人， 走廊里有沙发摆放。 这时看到一老者， 年龄应该在80岁以上， 推着轮椅进来， 看到老年人送Jerry，不禁悲从中来，帮老人进入房间， 我坐在了走廊的沙发上。

12点整， 悼念会正式开始， 由医院的牧师主持， 依次由Jerry的哥哥、姐姐和Jerry的侄儿侄女们讲述他们眼里的Jerry， 每个人笑中带泪的演说，让人时而大笑， 时而泪眼婆娑。

哥哥说Jerry从小就聪明异常， 他17岁上大学， 22岁5年时间学完大学课程和所有医学院课程，顺利毕业， 不可思议的聪明， 不可思议的理解力， Jerry的确异于常人。

姐姐说Jerry在西点军校工作时就利用业余时间， 借她的钱组装电脑， 赚了很多钱。Jerry说他喜欢当医生， 如果不做医生， 他不比华尔街的人赚钱少。

接下来侄儿侄女都做了演讲， 先生科室的一位医生也讲了他和Jerry的美好记忆。他提到peanut butter candy是Jerry的最爱， 什么时候到他办公室都要抓一把再走。这让我想到我以前总是给先生备一些奥利奥饼干和可乐在办公室， 先生说Jerry经常问他要饼干和可乐， Jerry一辈子就爱可乐， 临走前的那一晚可乐喝了半杯， 剩下的半杯太太放在台上依旧留着给Jerry。

第一次参加葬礼， 真切感受到东西方文化的不同， 人们在怀念逝去的亲人时， 不光有眼泪， 还有笑声和幽默。

想起曾经看过的一部Susan Sarandon主演的电影， 讲述的是Susan饰演的女强人专注于事业， 对丈夫漠不关心， 结果有一天丈夫去世了， 她赶到丈夫所在的城市参加葬礼， 在和大家的交流中才发现她亏欠丈夫太多， 她在教堂笨拙地跳起了她丈夫最喜欢的舞蹈，尽管没有哭， 但观众早已泪水涟涟。

Jerry的葬礼呈现的是同样的感受， 坐在我旁边的人一会儿哭一会笑， 都不掩饰。我很感动， 也在哭在笑在悲痛。

最后大内科主任声音嘶哑， 强忍悲痛做最后发言， 讲述他眼里的Jerry。

悼念活动一小时， 临近结尾， 全体起立在极哀歌曲中默哀。

接着 一男子现身，吹悲怆小号， 尽显哀伤。

最后全体人员伴随哀乐排队向Jerry告别。

Jerry， 安息吧。

天堂里又多了一位仁爱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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