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楠:生活第一,工作第二的瑞典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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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验室的故事 (20)
生活第一,工作第二的瑞典老板
(所有发表于本公众号的敏楠的文章均经作者授权)
Dr. Lundblad 是我在V州的老板,瑞典人。
他和很多美国人不一样, 不喜欢叫他doctor, 他说叫名字更亲切, 就他叫Lennart 。
说起Lennart, 真的是故事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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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先生还没有做完住院医,但已经接到V州大学医学院的专家培训offer,我为了和分居三年的先生汇合,就必须早早行动在V州找工作。
V州很小,地图上都难以找到,但又非常有名,有山有水,属于 New England area ,因环境优美,又被称作纽约人的后花园。
因为州小,人口流动也少,所以找工作很难,我在学校工作网上根本看不到雇人信息,就不报任何希望地给和我当时工作一样的系里的主任发了一封email,就不再理会了。
发信的那一天是周六,星期一上班查看email,结果发现我发信不到两小时,系主任就回信约我面试。
意想不到啊,这真是运气来了挡也挡不住啊。我快速回信,然后定好了去V州面试的时间。这比先生毕业早了近半年的时间。
那时正是冬季,我来到V州。刚下过雪的大学城寒冷中裹挟着一股清风,让有着200年校史的大学校园更显底蕴和凝重。
按照规定时间见到系主任Dr. Ervin, 这个个头高大但略显疲惫的老教授,一边招呼着我,一边才开始打印我的履历表,嘴也不闲着地问我,是否做过动物实验? 是否害怕老鼠?是否过敏?是否愿意学习做动物实验?
我坦诚相告几乎没有做过任何动物实验,只是以前实验室有个印度人教我一些简单的动物实验操作。我坦诚我怕老鼠,我不过敏,我愿意学习做动物实验。
Dr. Ervin 没有再多问一个问题,他说他是为他的一个staff 招人的,然后让我随他一同走向另一个办公室。
Dr. Ervin 用手敲门,紧跟着脚就迈进门里。他一边走,一边介绍: 这是Dr. Lundblad, 这是Min, 你们聊吧。说完拔脚就走,好像救火一般急急走开。
Dr. Lundblad 起身走向我,握手,然后说: 叫我Lennart就好。
Lennart 很帅,又高又帅,五官似雕刻般挺拔,立体。
他说话口音很重,声音浑厚,语速很快。这给面试带来很多困难,我得全心全意的听,还是很多听不明白。好在我心理素质好,哼哼哈哈外带点头微笑,yeah, exactly, wow....好像百分之二百明白似的。
Lennart 告诉我她的技术员马上要走,他需要有人能顶替工作,话音未落,有人敲门,一个漂亮金发姑娘伸头进来,说她下班时间已到,实验还未做完,让Lennart 继续做完。
我惊呆了,头一次看到技术员给老板布置任务。
Lennart 说: 这是xxx,就是她马上要走。姑娘甜甜一笑: nice to meet you.然后风一般飘走。
Lennart 站起身,说他要去实验室,我说那我随你一起去吧。
Lennart 熟练地操作着,我站在旁边观看,心里复杂极了。我能做得了吗? Lennart 一边做一边讲解,突然他想取出的那部分和另一部分粘连,抖动几次都分不开,我顺手拿起旁边的镊子,轻轻按住, Lennart 轻松取出,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我知道,这个面试我过关了。
果然,实验完毕, Lennart 带我再次见Dr. Ervin, Dr. Ervin 不避讳我的存在就问Lennart: 你觉得怎样? Lennart 直接说很好。我咧嘴大笑,根本不掩饰得意的说: 那我什么时候上班?
回家第二天就接到Lennart 的电话: 已经告知HR, 他们会很快出广告,大概两星期以后就可以上班了。
后来听说Dr. Ervin 对我的回答特别满意,即便Lennart 不要我,他也会安排我去另一个实验室。
因为现任老板早已知道我会离开,所以当我告诉她我已找到工作时,她说为我高兴,尽管不舍得我走,但是她没有理由再让我与先生分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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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独自一人率先抵达V州,自此一家三口分住三个州。
这是最艰难的时期。不仅是生活中艰难,工作中更是艰难,从未做过动物实验的我,遇到了工作中最大的挑战。
我不敢捉老鼠。围着老鼠笼子两小时,就是下不了手。
Lennart 每次看到我紧张的样子就哈哈大笑,要不就伸手捉了老鼠逗我,说不明白你这么大,怎么可能害怕这么小的动物?
他从不催我,但我知道我没有时间了,我需要立刻学会所有的基本操作,因为另一个资深技术员一个月后也要走。我必须在一个月内学会所有的实验操作。
那一个月太痛苦,晚上做梦都是满地老鼠。那一个月我拼了命,不单学会了捉老鼠,还学会了做手术, CT scan, 以及仪器操作等等。
一个月后独立安排实验,手术,操作仪器一起上。Lennart 开心极了,他根本不需要操心实验,他只要看到我在,就放心的坐在办公室里不出来了。
Lennart 喜欢聊天,喜欢开怀大笑,我经常被他逗笑,根本不是因为他讲了什么笑话,完全就是被他笑声感染而一起大笑。
Lennart 说他40岁才结婚,育有两个女儿,妻子绝大部分时间生活在瑞典, Lennart照顾两个女儿,所以我每次安排实验都必须提前向他请示哪一天合适,他也总是首先翻看日历,然后说: 好,就这样安排,那一天我女儿没有任何活动。或者不行,能不能改天,或推迟几小时?
实验得给他的女儿让路,这就是我的瑞典老板。
Lennart 那年51岁,很招女孩子喜欢,他眼神单纯,就像一个长不大的老顽童。他长相俊朗, 尤其到冬天蓄上胡须,简直不化妆就可出演《老人与海》。
Lennart 对什么都感兴趣,他喜欢旅游,走动,不喜欢死守在一个地方。他喜欢捕猎,钓鱼,滑雪,爬山,经常去波士顿等地坐大船钓鱼,或者到哪个茂密森林里捕猎,或者到某个地方爬山,然后拍照片让我们看。
他喜欢音乐,天生的,骨子里带有的乐感让他分外迷恋音乐。他和我们一起工作时,肯定是先把电脑打开,放上音乐,一边工作一边随着音乐起舞。工作之余他还去参加一个什么乐队,在后面敲一块三角板,时不时还去town里的集会上表演。
他喜欢摄影,在办公室总是放着一个摄影包,长镜头短镜头一大堆。但是他也有遇到不顺的时候,有一次他要给学校的网上发照片,介绍系里的人员,我的同事Steve 五官分明,高鼻梁,深眼睛,笑的时候嘴角微微上扬,很帅很酷, Lennart 一次拍摄成功,可遇到给我拍的时候就麻烦许多,扁平脸的我让老板费劲心思找各种角度拍,难为死了老板。
和Lennart 在一起工作真的没有太多负担,他人特别好,又特别善解人意,从来没有发过脾气。他是生物工程师出身,喜欢摆弄仪器,但生物知识并不多,这也就给我工作上创造了宽松条件,但凡问他什么实验技术问题,他都会微笑着告诉我:“sorry, you asked wrong person! ” 然后告诉我系里哪个人做动物手术好,哪个人做组织染色好,哪个人做ELISA好,哪个人做genotyping 好。。。。
因为Lennart 的信任,我在那两年里学会了许多东西。我曾看到在我去之前做一种染色实验都是花钱送给病理科去做,我就告诉他我想自己做,然后在Google上找protocol,结果做成了,染色非常漂亮,不久就发表在他的文章里。
我最近才发现在他那里工作了两年,竟然有6篇文章署名有我。
我在实验室工作超过20年,辗转6,7个实验室, Lennart 是唯一的老板向别人介绍我时说: This is my colleague 。平起平坐的感觉,特亲切。
----- 3 -------
因为先生在V 州专家培训只有两年时间,所以我只给Lennart 工作了两年,先生于6月份底毕业,而新工作始于8月,中间隔了一个月,本来是大好事情,可以好好休息,攢足精神再去新单位上班,但是这期间的医疗保险就成了问题,没有工作就没有保险,所以我决定一直干到7月9日,剩下的时间用我的vacation cover 到8月份,这样就保住了我和先生俩人的医疗保险。但是我在算vacation时间时计算错误, vacation按一周5日计算,但医疗保险按一周7日计算,当我把休假时间递交到秘书那里以后,秘书对我说: 你的医疗保险还差近两个星期没有办法cover。
Lennart 在旁边听到了,对秘书说你如果不介意,就把Min的休假时间一直cover到8月。
就这样等于Lennart 多pay了我两周工资,我带着多出来的假期离开了V州,医疗保险一直cover到我先生开始新的工作。
热情,厚道的Lennart 不光让我感受到兄长般的关爱,更让我家人受益匪浅。
离开V州半年后女儿大学三年半毕业,在家无所事事。
大概我离开V州一年时间,有一天Lennart 打电话给我,询问以前做过的一个实验,我说在我留下来的笔记本第二个本子大概多少页有记录,他找到了,很高兴,接着聊天问到我女儿,我说提前毕业回家了,但是没有工作,不知道想做什么。
第二天, Lennart 又打电话过来说,让你女儿到我这里来工作吧。我一想也是,与其在家呆着,不如去Lennart 那里学习一些技术。
一个星期后,我送女儿再次来到V州,来之前,先生跟女儿认真探讨今后的路该怎么走,趁着在实验室学习这一段时间好好思考一下。
女儿大学是生化专业,到实验室工作真的是驾轻就熟,她对Lennart 的帮助远远超过我,我可以很自豪地说我是一个称职的技术员,但我帮助不了老板设计实验,写论文,而女儿可以,不单可以,应该说非常优秀。
女儿花大量时间查阅资料,然后和Lennart 一起商讨实验课题,定实验步骤。
女儿也是性急之人,说做就做, Lennart 对女儿说有什么不清楚的,不会做的问你妈妈,女儿也就不时电话询问。
那一年,女儿和我一样,得到Lennart 的充分信任,学到很多,女儿更厉害的是一年内就有一篇分量很重的文章发表,还兼有几篇文章摘要。 Lennart 说那篇文章在欧洲是可以申请博士的。
Lennart 一直鼓励女儿去做博士,女儿说她喜欢research,但更喜欢做医生,她希望用她所学的知识去救治病人,所以后来女儿还是上了医学院,她一直和Lennart 有联系,前一段时间女儿告诉我Lennart已经离开V州到加拿大工作了。也许加拿大的气候更像瑞典吧。
Lennart 今年应该有65岁了,也许再过两年就退休了,也许已经回到瑞典了,不论怎样,宽厚仁心的Lennart 我是永远不会忘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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