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楠：不再坚守，小老板也要离开实验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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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验室的故事 (21)
不再坚守，小老板也要离开实验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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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 实验进行到一半，一小时incubate 时间， 小老板Veronica 进来，把我拉到一边，对我说: 有一件事情必须告诉你， 我不想惊着你， 但又不得不告诉你， 我要走了， 去另外一家医院做行政工作，chemical officer 化学主管, 我大学就是化学专业， 所以机会难得， 我必须抓住。昨天面试， 今天那家医院就和这边系里联系要我快速过去。
实验室人员频繁流动再正常不过，本以为谁走我都会波澜不惊，然而这消息无疑还是震惊了我， 我一下子反应不过来地连续追问， 你在说什么? 你在开玩笑吧? Veronica说， 我没有开玩笑， 我说的是真的。
我应该有预感， 但是当时没有反应过来。最近很多事情很反常， Veronica说她grant有一大笔钱要花掉， 她在积极购买各种仪器， 冰箱等大物件， 她还说她的老鼠不要做实验了， 可以改做其他实验， 然后老板又说7月下旬到她家开party。
原来一切都是进行式， 只是没有公开罢了。
我喜欢Veronica, 我离不开Veronica, 在这个实验室如果没有Veronica 的帮助， 我都不知道是否还能做到今天。
在没有到这个实验室之前就认识Veronica ,都是做研究的，都在一个楼里工作，即便没有说过话，混个脸熟是没有问题的。
最初见到Veronica 大概是四五年前，电梯里，走廊里经常碰到Veronica，长得瘦小， 精致， 清秀的脸上总是挂着腼腆的笑， 我起初以为是学生， 又看是亚裔脸孔， 几次张嘴想问她是不是中国人， 又碍于电梯里总是有人， 就一直没有问过。
有一年春节期间， 在电梯里又碰到她， 她轻轻说了一句:Happy New year.我也赶紧回谢。并问她你是中国人? 她回道是， 又补充一句， 她从香港来。
这一次简短对话以后， 感觉关系一下子近了许多。及至有一天她和我老板一起找我，老板对我说Veronica想用我们仪器， 让我教Veronica 如何使用。
仪器使用很简单，但每隔半小时就要观察一下，让所有samples都均匀推进。我对Veronica 说，你不要来回跑了， 我帮你照看着就行。Veronica非常感谢， 她中间还是来了几次，空闲时间她对我说她不会普通话， 只会说广东话， 她说以后你教我普通话， 我说那再好不过了。
后来我每次见她都和她说中文， 她能听懂， 但表达很吃力， 但不妨碍交流。
她说她18岁时全家从香港搬迁到美国， 她在美国读大学， 硕士， 到博士， 到做博士后， 也是经历重重， 她40岁才结婚， 她说她看上去不大， 但实际上已经过了40岁了。
她说她正在申请fund， 很累。我开玩笑说: 等你拿到fund， 我给你做。她说那就太好了。
后来Veronica 怀孕了， 我见她越来越少。再后来见她， 生过孩子的她恢复很快， 一下子感觉又恢复到学生模样。
大概两年前， 我炒了前老板， 来到新实验室， 没想到Veronica 就在这个实验室， 她居然已经拿到fund， 那年我开玩笑的一句话竟然成真，尽管她不pay我薪水， 但她掌管整个实验室，所以她自然而然就成了我的小老板。
因为大老板根本不到实验室， 实验室实际上是Veronica 经营管理， 她教我做以前没有做过的东西， 她带学生做各种实验，教机器使用， order实验用品，修理打印机， 制水机 ， 甚至废物处理等等都是Veronica 在安排管理。
Veronica 是少有的认真， 较劲的人， 所有的事情必须严格按照protocol 去做， 一步也不能省， 看到哪个学生偷懒省了哪一步， 她就会毫不留情让重新做， 即便对老板她也一样。
有一次做实验， 我负责perfusion, 老板和Veronica 将标本统一归纳， 后来我和Veronica 在一起清理标本时发现有两个标本标注错误， 她在会上对老板说: 这两个标本只有你和我接触过， 所以不是你就是我标错的。
Veronica 是老板的博士后， 所以老板估计也知道她的个性， 也从不计较。
最有意思的是以前Veronica 对我说要和我学普通话， 但自打进入实验室我们两个从此没有说过一句国语， 这也是约定俗成的不成文的规定， 在公共场合最好说英语， 以免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较真要强的Veronica 自打我进入实验室，就教我做各种东西， 她说她还想要第二个孩子， 一旦怀孕有些药品是不能碰的， 所以你必须学会。
两年过去了， Veronica 依旧没有第二个孩子， 她感叹不再年轻， 她感叹工作压力太大，她以前就流露出想找一个不是搞研究的工作。
昨天， Veronica 跟我说: 儿子才三岁， 居然问我为什么你work so hard?
Veronica 的眼睛里有泪水， 她不想掩饰， 她说她没有时间陪孩子，她不能早睡， 她要读书， 她要写文章， 她很累很累。。。。
我在实验室浑水摸鱼20余年， 看见太多的同行的苦与累，辛酸与泪水。 搞基础研究的真的很难， 一年四季都在写文章、申请基金、做实验中循环， 哪一节哪一段跟不上就全部玩完。高不成低不就， 动辄是overqualified ，连做一个像我这样的普通技术员的机会都没有， 所以被迫转行的真不少。
以我在此行滚爬多年的经历来看，以前转行去做计算机工作的较多，再有就是考医生执照，还有进药厂的也很多，现在考医生和做计算机竞争颇为激烈，进去很难， 最近听到的好几个都改行做房屋投资，至于其他的我就不太清楚了。
说真的，能坚守的都是真英雄，用什么赞美的词都不过分，但我也欣赏退却者， 他们一样是英雄， 因为他们要抛弃一切以前他们持之以恒坚守的信念， 去到一个完全陌生的行业里拼搏， 也是真心不容易。
不再坚守，我以为对于Veronica 来说是最好的选择，只是我少了Veronica ， 也许路更难一些 ，但是我本来就是浑水摸鱼的，再难又能怎样，我只希望Veronica 今后的路更顺畅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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