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楠:战斗机中的战斗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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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验室的故事 (17)
战斗机中的战斗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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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三个星期前的一大早,刚一上班就碰到清,她要我等她一下,说有东西给我。
我站在过道上等她, 寻思着这么神秘的表情很少见啊。
没过一会儿清跑过来给我十块钱,说她欠我的赌资。我更懵了,我是守法公民,从不赌钱的。
清看我紧张的样子,不禁笑了,说几个月前,她刚递交了grant申请,心中没底,整日思绪不宁,坐卧不安。恰巧碰到我,跟我叙述烦恼,我说:我敢跟你赌一个dollar, 你没有问题会拿到grant。
你勤奋努力,付出总有回报的。
她说非常感谢我的鼓励和支持,她宁愿赌10块钱。
后来她就真的拿到grant了,然后就拿着10块钱来找我了。
清是博士后,今年是博后第三年,三年就拿到grant,尽管不是很大,但还是尽显实力的。
清是绝对的workaholic, 我在实验室浑水摸鱼超过20年,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拼命,不要命地工作的女子。
温温柔柔,笑意盈盈的清实在难和要强,拼命联系在一起,但是清的的确确, 明明白白是战神,从不服输的战神。
第一次见清是在午餐间里,她吃完饭正要出去,我则刚刚进来,她返身自我介绍说就叫她清吧,她是Dr. XXX 的博士后,然后坐下来陪我一起吃饭聊天。
清戴眼镜,梳马尾辫,身材稍显丰腴,和蔼可亲,圆圆的脸上笑意盈盈,很是招人喜欢。
清的普通话夹着浓浓的南方口音,很好听,她说话不急不徐,字斟句酌,和我形成强烈对比,我经常因为急于说完话而呛着自己。
也许是我话多,也许是她介绍得过于简单我只记得她刚做完博士,在这里来做博士后,先生也在这里工作,有一个9岁的孩子,买的房子非常靠近小学,不到一分钟就能走到学校,感觉她家的房子就盖在学校门口一样。
第二次是我主动找的她,就是善意提醒她买泊车票不要到大学买,太贵,我们医院是政府医院,便宜。大学一年的泊车费上千,而医院一年只交一百多。她赶紧告诉了她的先生,然后就迅速到医院买了泊车的票。
她的先生比她早来一年,她是博士毕业以后才过来的。
清的先生来这里工作一年多了,居然没有任何人告诉他这个信息,为了表示感谢,她给我拿了一些煮花生,我又为了表示感谢说了许多赞美煮花生很好吃的话。
她告诉我花生是她公公做的,她的公公退休前是医生,做事一向一丝不苟,煮花生先放什么后放什么,几个小时煮都不能随便更改。然后就此拉开话题,这一聊简直让我惊呆了,面前这位朴素,温和的女子真不是一般的强,简直是战斗机中的战斗机。
清说她原本是某医学院毕业的,工作几年以后又读了硕士,然后机缘巧合来到美国某州做博士后,因为美国认定医生就是博士学位,所以她就直接来美国做博士后,那年她31岁,两年后有了老大,在做博士后的那段时间里她先后有了两个孩子,后来她觉得还是要拿一个真正的博士学位,就申请了在另外一个州的大学读博士,期间又有了老三,她在孩子满一岁后就交给老人带,自己一人继续苦苦读博。而她上博士期间实际上还是两地分居,孩子和家都交给了先生和老人。
我数学特别差,写到这里还用纸在算有老三时她有多少年纪,还好,四十岁, 四十岁前完成三个孩子加博士学位,真的是战绩卓著。
都知道在美国读博士不容易,我听她说到这里简直觉得头晕,这得有多少energy 才能做到呀!她说得亏家里人帮忙,自打有了孩子,她的妈妈为了帮她来到美国后就黑了下来,黑了6年,中间没有回过中国,一直到有了老三, 才换成公公来照看,现在公公也黑了六年了。
清来这里工作时最小的孩子仅两岁,最大的9岁。而清的实验室是做睡眠呼吸研究的,所以经常晚上要来上班。
且不说三个孩子需要母亲照顾,单就这个城市的治安就是全国数一数二的坏, 而我们医院又处在downtown市中心,别说晚上,就是大白天走路都是精神高度紧张的。
记得我家先生做完专家培训后找工作,先后在两个州拿到offer,先生放弃另外一个无论从薪水和今后发展都比现在这个好的医院,急得当时的recruiter给我打电话,让我劝先生放弃那个worst city in the world的城市,可以想见这个城市环境恶劣是如何的臭名昭著。
清没有选择,她经常晚上要来工作,好在医院治安很好,research部门外又另加一道门,尽管如此,晚上一人工作 还是令人紧张不安的。
清有一次告诉我,因为实验太忙,实验室又没有WiFi,她又忘了告诉先生不能按时回去,结果先生怎样都联系不上,最后凌晨4,5点带着警察一间房一间房寻找,后来在动物房里找到她。
我仰望清,我也很爱我的工作,但我做不到如痴如醉,所以我不会事业成功, 所以我知道清一定能成功。
和清聊得越多,越能感受到清的意志坚定和自信,以及不一般的狠劲。
清说只要是自己能做的决不麻烦别人,的确是这样。她刚来时老板给她许多工作,要强的清从不说做不了,哪怕没有做过,哪怕不会做,都一口应承下来。
记得她刚来时老板说有一大批老鼠到了断奶期,要让她做genotyping, 还要给每个老鼠耳朵上打孔,戴耳环。
她问我做过没有,我说很久以前做过,不难,但要心细,有耐心,有胆量, 还有一些技巧,戴不好的话很容易脱落。
我说给老鼠戴耳环,不是给小姑娘戴耳环,不让动就不动,他不单动,急了还咬你。
她一直在问,我感觉到到她有做动物的经验,但没有做genotyping的经验,就说需要帮助告诉我。
她一直说她能做,又说能先借你们实验室的工具和ear tag用一下行吗?我说没问题,然后就给她拿了过来,她一看到东西,马上说: 噢,我们实验室都有啊,我看到了,只是不知道是干什么的,那就不需要借你的了。
我心里真的替她捏一把汗,她连工具都不认识,她是真的没干过。
我再一次告诉她任何时候我都可以帮她,她还是婉言谢绝。
后来 她告诉我,她从来没有给老鼠戴过耳环,那天她一个人做了100多个老鼠,从早晨做到晚上10点。
我说我早知道,从你借我工具我就知道了。
要强如此,坚强如此,实在少见。
再后来我换了老板,新的实验室一部分和清同一层,另一部分在四楼,我的主要工作地方在四楼,所以见清的时候越来越少,但是偶尔见到,她也是问我是否做过这个,是否会做那个。
她的时间排得满而又满,就像一个旋转的陀螺永不停止。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清如愿以偿拿到grant,从此至少可以稍微清闲一点, 陪先生孩子多一点时间。
哪知世上的事千变万化,根本不由人掌控。
昨天我的小老板告诉我清的先生的老板是临床医生,有自己独立的实验室,清的先生一直帮老板管理着实验室,现在清的先生的老板在南方一个州拿到更好的offer,要带清的先生一同过去开辟新战场。
小老板说: 清刚拿到grant,就要走,好可惜的。
我说依我对清的了解,清不会走。
拼了命挣的grant,怎么可能轻易放弃?
我曾经有过一段和清极为相似的经历,先生去他州做住院医,女儿高中即将考大学不可能转学,所以我不能陪先生去,只能守着女儿。
那一守就是三年,那一别就是3个365天。
但是我与清的最大不同之处在于我没有事业,我不必考虑今后将来,我只要守着家庭就可以。
清不一样,清是博士,是博士后,放弃了这一次机会,以后可能就是千年博士后,或者转行像我一样,做一个普普通通的技术员。
我知道清不是我,不会甘于平庸。
今天早晨,我在清给我赌资的地方等着清,我也不知道想说什么,就是想告诉她,除了事业,在这里还有我。
没有时间废话,直奔主题,问她怎样的选择?
清说没有选择,先生带孩子和公公一起走,她留下做完课题。
我说我知道你肯定是这样的决定,但还是想说你可以带grant走。
她说老板不允许。
我不知道老板是否有权利阻止带走grant,但我知道有人曾经带着自己的grant走的。
5年的grant,无论对任何一个搞科研的人来说都是可遇不可求的大好事情,可是对于5岁的孩子来说,再团聚时就是10岁的小少女了。
清有三个孩子,最大的15岁,最小的只有5岁。
清曾经告诉我,老大特别懂事,9岁就会做饭,烘焙,洗衣粉。就是特别瘦小,比同龄孩子矮小很多。。。。
清说她最近身体特别差,身心疲惫,感觉得了covid,昨天测试了还好不是的。。。。
我鼻子发酸,只说了一句: 有事找我。
转身离去。
不管清怎样选择都没有错,有时候生活、事业真的就是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我特别喜欢看挑战性的节目,以前看fear factor,后来停播了,现在看American ninja worriers。有一次闲聊,美国同事很诧异我喜欢看这类节目,我说是因为我做不到,做不到就喜欢看别人怎样做。
我仰望清,因为我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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