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十娘｜寻人记

2023-04-23 23: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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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悄巧

编辑｜渡十娘

近日里，婆婆的老年性痴呆愈发严重了。常常认不出与她相伴几十年的公公，接踵而来，便是不知身居何处，一心一意要回那个远在大洋彼岸，早已被卖掉的老屋。每次她嚷着要回家，我们都会耐心解释，但过不多时，又会坚持要走，在她的意识中，她的家就在出门不远的地方。

昨日下午，公公慌张来找我，婆婆独自出门了。之前她嚷嚷着要回自己家，公公带她出去在家附近走了走，回来不到半小时，就不见了。

这时，我们还不是太紧张，因为前些时候，婆婆也曾独自出去过，我们在离家一百米处找到了正在往家走的她。

我屋前屋后转了一圈，确定不在自家院子里，赶紧同公公分头往马路两边找。走了一段，目力所至都不见婆婆身影，我立即回家取车，带上公公，将周边东南西北的大路小路都转了一圈，还是没有。折返途中遇见一位越南老伯邻居正在路边遛狗，他听说后建议我们立即报警，他已去世的父亲也曾有老年性痴呆，前后出走过5次。

我赶紧打911，电话一秒接通。接线员听闻是痴呆的婆婆出走了大半小时，便说帮我转接相关部门，于是，话筒里传来待机自动语音，大意是为了让911线路保持开放，随时接听危及生命的事件，故此帮我转去另一条热线，如果我认为情势升级，已危及生命，请立即拨打911。语音循环播放了约5-10分钟，我也没闲着，下车一边走，一边向偶尔经过的路人询问，终于，电话接通，因为我走得急，又是一段上坡路，说话间便有些喘，线路对面的女士先安抚我 Calm down(冷静)，接着问了一系列很详细的问题，例如，何时不见的，身上衣着，外貌特征，社会安全号，连看病的牙医是哪一位都有问及，然后给了我一个case number（案件号码），说稍后会有警察来家里进一步完善报告。

正要挂电话的时候，马路上传来汽车鸣号，我抬头一看，是匆匆赶回来的巧猪。于是，我们交接，巧猪带上公公继续开车四处寻找，我赶紧回家，一边等警察，一边上网去Nextdoor（社区邻家）网站发帖。家里的安保摄像头正巧摄下了婆婆出门往外走的一小段视频，再加上几张她近日的正面照，以及我们的手机号码，一起发在了寻人的帖子里。

能做的都做了，感觉在家待着也于事无补，我便出门走到路口，万一婆婆折回，远远就能看到。

一位身材健硕的男士正在遛一条嘴上固套的大狗，我上前询问，男士回说没看到，不过，万一看到的话，会把她领过来，我万分感激地道谢，担心他不认识，还特意指认了身后的我家，狗儿兴奋地呜咽着向我扑来，被他紧紧拉住。我一路目送他们离去，突然发现，他顺道拐进了数十米之外邻家的院子。。。好么，原来是与我们一栋之隔的近邻！做了四五年的邻居，居然脸盲没认出来，汗。。。

又一辆车开过来，车窗拉下，是越南老伯的女儿，她特意停下来提醒我，可以打电话去周边医院的急诊室询问，她的痴呆祖父当年就是在某个急诊室找到的。

这时，警察也到了，离我电话求救，已足足过了一小时。也没法怪他们，自从两年前明尼苏达州的George Floyd死于某个不良警察之手，黑人群情激愤。在位的白左们为讨好民意，对罪犯（尤其黑人）实行安抚宽待政策，同时对警局实行大规模撤资（defunding），结果便是打砸抢的愈发有恃无恐，犯罪案件日益增多，而警员警力却不断减弱，警力不足已成为全国性的普遍现象。

警车上下来的是一位年轻帅哥，认真记录了婆婆的身份证件，又看了我们的安保视频，问一些类似于之前电话中的问题，便让我在文件上签了字，宣告档案建成：婆婆已正式被列为失踪人士，路上的巡警万一看到，可以帮助带回。巧猪转了一路未果，这时也刚巧到家，警察面带同情地安慰了我们几句，递来一张失踪人士信息指南，便开车离去了。

平日的用餐时间早就过了，大家都没心思吃饭，但是没有能量更不利于接下来的查找，于是，胡乱用些剩饭剩菜应付了事。接下来，我们挨个儿把周边的医院急诊室电话询问一遍，都说没有。Nextdoor网站上已有几则回复，但也只是安慰性质的。

婆婆不懂英文，之前巧猪特意从网上定制了一条标有她姓名以及巧猪联系电话的猫眼石手链，让她随身携带，但她常常会擅自取下。公公在房间里找了两回都没找到，以此推理，应该还在她手上，这让我们稍稍安心，期冀着也许有人看到，可以联系我们。

电话铃声响起，我满怀希望地拿起来，一看，是加州的号码，情绪一下子低落，前一阵子总有很多别州区号的骚扰电话，看来这会儿又来凑热闹了。也不敢不接，万一不是呢，总得确认一下。。。接通一听，是位男士，上来就自报姓名，告诉我是nextdoor的，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以为是又一位我没记住的近邻，赶紧问一声好，他接着说，两小时前曾经在一家快餐店门口看见一位形容类似的老年女性，腿脚不是很方便的样子，周围有好几个路人在帮忙搀扶。我赶紧把快餐店的名字记下，谢了他，挂掉电话，立即同巧猪出发。

上了车，我才慢慢反应过来，他提及的nextdoor，应该是我发帖网站的名称。所以，他并不是我们的隔壁邻居，而是一位偶尔看到了我的寻人贴，特意打过来的好心人！

他电话里提到的是一家当地汉堡店，之前我都没听说过，查了地图，离我家直线距离有1.5英里（2.4 公里），已经属于另一个城市的管辖范围。平日里婆婆走路跌跌撞撞，下一层台阶都重心不稳摇摇欲坠，怎么都没料到她能一下子走这么远。

我们巡视着两侧路边，一路开车到了店门口，店员们正忙着在靠近路边的窗口打包外卖，其中一位大婶一边打包，一边让我等一下。一分钟后，她冲出来，先把手上的外卖给了路边车里等候的顾客，然后回头站定了告诉我，确实有这么一位老年女性，已经被救护车送去附近的医院。我赶紧道谢，大婶送我一个亲切的拥抱，表示她非常理解失智老人走失带来的痛苦。

大婶说救护车可能会送去的医院，正巧是巧猪工作的地方，我们刚才已经打过电话，回复是否定的。这会儿，我想起以前上社区警校的时候，曾经去过911中心参观，也许中心会有救护车派送的信息？

于是，我又拨打了911，还是一秒接通，我赶紧向接线员询问，果然，在这个汉堡店门口确实有救护车派送，也确实送去了那个急诊室，听说我们正在向医院赶去，接线员还询问了我们此刻所开汽车的型号与颜色。

到达急诊室门口，巧猪去找停车位，我直冲前台。前台查了一遍，还是说没有，让我去旁边找个位置坐下耐心等候，如果收到信息再通知我。

我不是很担心。近来这个医院的电脑系统被黑客攻击，为了避免病人信息泄露，医院把整个电脑服务器都关闭了没敢再打开，如今，医务人员的工作一下子回到了几十年前手写输入所有档案的光景，所以，前台没收到信息并不能代表婆婆不在。

好在有巧猪，他用工作证直接进了急诊室，通过咨询里面的前台护士，终于在一间单独的病室找到了婆婆。

婆婆并没有随身携带那串刻有联络信息的手链，不过医院通过翻译器，已知晓了她的姓名。婆婆以往一直在这个医院看病，可惜因为服务器的关闭，他们没能追溯到她的联络信息。

由于婆婆不合作，一直挣扎着要往外走，院方不得已发出意味着病人好斗或暴力的code grey (灰色代码), 将她双手束缚，固定在了床边。前台带我进去的时候，巧猪已经准备带她离开病室了。看到我，婆婆很是高兴，兴奋地同我诉说她之前的顽强抗争，已然忘记了下午出走的初衷。

回家的路上，我拨打了下午的热线电话，还是同样的自动语音：为保持911的通畅，请稍后。。。我确实没急事，耐心等待了五六分钟后，电话接通，告知了人已寻到，失踪者档案可以关闭，在对方的祝福声中皆大欢喜地挂断了电话。

此次寻人事件给我印象至深的，有三：

其一，911接通的效率和有序分流。对于将来危及生命的求救能否及时接通，我有了很大的信心。

其二，Nextdoor网站包罗万象，平时听到类似枪声的爆破音，看到可疑的流浪汉，上去查查，总有邻近的好心人回帖解惑，这一次，也是多亏了看帖的好心人给我们线索，让我们尽早定位了婆婆。

其三，这里果然还是好心人多，婆婆走不动了，跌跌撞撞便会有路人好心搀扶；语言交流不通，也会有人帮助打911叫救护车送医院；一位散步的老先生被巧猪询问后，主动在沿途帮忙一路询问，当我问到一位遛狗女士的时候，她指着前方路口说，那里有位老先生刚问过她，这位老先生，我们一点都不认识。。。

这样的社区，着实让我心生温暖。

后记

为防止婆婆再次走失，我们又陆续添置了一些设备。例如：

家中所有出口都安装了警报器，一旦开门便能发出响亮的铃声或警报。

Apple出的Airtag，是一只可以随身携带的小巧圆扣，只要周边有联网的苹果设备，就可以协助定位。

Personal Emergency Response Systems，简称PERS (个人应急反应系统），可以挂在胸前，老人走失或者摔跤爬不起来，只要按钮或者体位有一定改变，就可以接通客服中心，帮助定位救援。不过，仪器对体位改变的感知太过灵敏，老人戴着躺床上翻个身便会触发报警，不得已，只能撤销这个功能；且失智老人很难期待她们遇难时能够记得按钮，所以这个PERS更适用于神志清醒的老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