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瓣评分9.3,央视再次剧透了中国人的一生
人生海海,多的是悲欢无常
2020年初,一句“人生初见,春和景明”,让纪录片《人生第一次》走入大众视野。从出生到养老、从上班到退休、从结婚到告别,它用12个“第一次”追溯了普通中国人的一生,带给无数人感动与慰藉。
但万万没想到的是,就在播出的同时,新冠疫情突然爆发了。总导演秦博被派到武汉,望着空荡荡的街头,他感慨着命运的无常,“一个大浪卷过来就会带来一场颠覆性的改变。”
所以当总制片人张昊在跟秦博提出“人生第二次绝对不是人生第一次的重复”时,他同意,那么“如果人生可以重启,是不是就是第二次?”这成为了两人的一个共识,他们合作再一次把镜头对准了日常中的普通人,带来了如今正在热播的《人生第二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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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8个关于重生的故事,主人公中有人因车祸高位截瘫,有人被父母遗弃,他们一边抗争着命运的不公,一边又与现实和解。“在原地重新站起,但是又成为了不一样的一个自己。”张昊为我们解释“第二次”的含义。
关于“人生重来”,他们写下了自己的答案。
一
普通人的“人生图鉴”
其实,拍摄一部以“人生”为主题的纪录片,总制片人张昊已经计划了很久。
“‘人’太有意思了,人就是一个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富矿。”一个多小时的采访里,他感慨了很多次这句话。毕业入行11年,“人文纪实”一直是张昊所坚持的方向,因为越普通的故事越蕴藏着令人共情的生命力。
行业中的纪录片多种多样,每一部都有自己专注的题材。有的着眼于医疗,有的则专攻自然,有的记录教育改革,有的讲述军旅荣光……那如果,以人为切口,把这些故事拼合到一起呢?张昊想了想,“这不就是人生吗?”
和秦博讨论过后,两人一拍即合,用12个人生节点串联起《人生第一次》,如今又带来了《人生第二次》,8个与命运转折有关的故事。
《人生第二次》海报,对应本季的8个故事
拍一套普通人的“人生图鉴”,记录中国人一生的起起落落,这个既有“长度”又有“宽度”的新选题令每位主创振奋不已,但等待他们的“难度”也是史无前例。在《人生第二次》选题复盘时,秦博总结说:“没错,这个剧集的关键词就是‘意外’。”
纪录片和电视剧不一样,没有分镜、没有脚本,开机后的每一刻都可能有意外发生。
第一集《圆》里,主人公找到亲生父母后,摄制组尝试跟他一起回到养父母家调解。那是2021年的春节,分集导演和摄影师提着大包小包的礼品登门拜访,但最终还是被“轰”了出来。
“一个大丑闻!”养父担心邻里的闲话,第一次沟通时,他生气地拒绝了拍摄。
第六集《非》想要讲述监狱服刑人员改过自新的故事,但拍到第八个月时,前期跟拍的4个主人公都拒绝了继续拍摄。因为他们担心将来出狱后,纪录片曝光在公众视野下,自己曾经犯下的过错会再度纠缠他们的生活和家人。
“他们在陷入到那种不确定的感觉里,无法掌握自己命运的时候,还要允许一个摄影机在这儿,是很没有安全感的,所以很难下这个(拍摄的)决定。”总导演秦博对所有主人公的选择表示理解。
《人生第二次》第六集《非》里,开篇就是主创人员接连被拒绝的场景
作为故事的记录者,他们能做最多的就是陪伴。“因为他是真实的人,不是演员,所以说我们必须也要把自己的部分拿出来和他做交换。”以真心换真心。
于是,“蹲守”成了主创人员过去两年里最常见的工作状态,这是最传统的纪录片拍摄方式,可能也是最“傻”的一种方式。
在法院、检察院、监狱、医院等等每一个可能发生故事的空间里,导演和摄像蹲守了约一年半的时间,哪怕是再平凡不过的一天,他们也陪伴在主人公身边,等待捕捉故事发生的瞬间。
最后,《人生第二次》总计拍下将近400个T的素材,最长的一集有效开机时间总计150天,每一分每一秒都曾在这个世界里真实发生过。
长时间蹲守下,摄制组与主人公共同度过了人生中很多的重要时刻,感情上也生出一种微妙的勾连。第一集《圆》的主人公卫卓便是如此。
认亲成功后,卫卓拥有了亲生父母和养父母两个家庭。一个血浓于水,一个有着二十年养育之恩,两方的情感拉扯成了卫卓心头的巨大压力。此时,陪在他身边的分集导演张涛反倒成了最亲近的倾诉对象,卫卓常常找他们帮自己出主意。
在汕头的养父母家外,张涛与卫卓一起聊了很多,也因此捕捉到卫卓寻亲背后的很多隐情;卫卓也把张涛他们当作了朋友,坚持要把拍摄进行下去,不仅在两个家庭间反复协调,就连在宾馆中情绪崩溃时,也无惧在摄像机前流下自己的眼泪。
《人生第二次》第一集《圆》,卫卓寻亲成功,生活却变得摇摆不定,他在摄像头前难掩自己的悲伤
能让故事的主人公掏心掏肺地讲述自己的生活、暴露心底最真实的想法,总导演秦博认为,“这也是我们用长久的时间换来的。”
但也未必所有的蹲守都能换来峰回路转的故事,可是时间的力量依旧动人。比如最后一集《立》,两个平凡女性在深圳流水线上打工,一个希望申请农民工大学落户深圳,一个想进大公司做白领,片子最终,两个人的命运都没有发生戏剧性的“逆转”,生活依旧归于平凡。
这可以说是一个关于“失败者”的故事,但秦博看完后却被深深打动,“展示普通人身上带的那种坚韧和光辉,我们真的还做到了。”
这也实现了张昊拍摄“人生”系列的初衷:把普通人的日常生活做成长篇,以年为跨度的时间记录,带给所有观众沉浸般的人生体验。
二
重启者的“勇气颂歌”
《人生第二次》的构想,最早诞生于2019年底。那个时候,《人生第一次》刚制作完成4集,送审过程中,张昊越看越兴奋——普通中国人身上的命运张力,真被如实记录了下来。
张昊开始思考,能不能把“人生”这个主题做成一个有延续性系列?有了第一次,最好再有第二次、最后一次,至少做“三部曲”。
“人生”系列目前两季豆瓣评分,均在9分以上
但“第一次”和“最后一次”都很明确,唯独夹在中间的“第二次”最难定义。二胎?二婚?复读……这些立项时一拍脑门报上去的选题,后来统统被张昊推翻。
“它们有变化吗?有。大吗?不大。在80%的程度上,它都是对第一次的重复。”但重复恰恰是张昊不想看到的。“如果你前面被《人生第一次》这样一个长长的前缀束缚住,后边只是变成123季的时候,你就不得不去保持一定的统一。”张昊担心,这会让他们失去创作自由,错过更多珍贵的故事。
随着“第二次”的制作方向陷入困境,整个世界也突然停滞,因为那个冬天,新冠肺炎疫情爆发了。
总导演秦博被派去武汉做新闻纪实,面对着空荡荡的城市街头,他见证了太多普通人面对生死时的“怕与爱”——前者引发出傲慢、猜忌、恐惧和分裂;后者则唤来了信任、忧患、勇气和团结。
这种来自现实的强烈冲击让他在脑海里浮现出两个字,重启。“命运的重启,尤其是中国人对抗命运,它又是如此复杂,一边是对命运不公的抗争,一方面又选择了妥协和和解。”
张昊受到了启发,他想到了英文里的another或rebuild里的re前缀,“我们想做的可能是另一个、另一次,而不是说第一次的第二次。”
重启、重逢、重生、重建、重塑……接下来的几个月,他们用人生中可能经历的命运转折来解构“第二次”这个概念,最终浓缩成8个成熟的故事,也就是如今《人生第二次》展现给观众的8集纪录片。
《人生第二次》分集海报拼图
这些主人公里,有的经历了骨肉至亲的分离和重逢,有的用身体书写对肢体或容貌缺陷的抗拒与和解,也有人触犯法律、接受救赎,重新梳理自己破碎的生活……毋庸置疑的是,他们身上闪耀着共同的光辉:在原地重新站起,成为了一个完全不一样的自己。
最终,《人生第二次》的主创人员选择用圆缺、纳拒、是非、破立四组反义词来为这8个故事破题,这也刚好符合中国人在为人处世中对立统一的人生智慧。
就像第一集《圆》中,主人公卫卓找到了亲生父母,这是“圆”,但四岁被拐卖的经历,给人生带来的却是不可弥补的“缺”。
而在第二集《缺》里,“长跑少年”们因原生家庭的问题而缺爱,这让他们在镜头前显露出一种令人心疼的早熟,但在“老爸”柏剑的“梦想之家”,他们奋力向前奔跑,这是在追求生命的“圆满”。
这样的巧合并非主创团队“有意为之”,而恰恰来自于命运的分裂。秦博坚持认为,纪录片创作最不应该为了服从整体逻辑而去伤害单集的内容,主人公对抗命运的信念感才是他们考虑是否要呈现一个故事的关键。
《人生第二次》第三集《纳》中,主人公何华杰也没有想到,自己高位截瘫后还能自驾到西藏
秉持这样的创作理念,《人生第二次》也拥有了全新的叙事结构。
很多观众在看完前几集后明显感受到,《人生第二次》的解说词少了,甚至有的就没有解说。这可不像秦博的作品风格。
“人生初见,春和景明”“人类最强大的武器不是核武器,而是不顾一切的勇气”,这些刷屏的金句正是从解说词中提炼而来,也成为了《人生第一次》的出圈秘诀。
但到了《人生第二次》,解说的部分被彻底弱化。张昊还曾为此此担心,“不都说要'藏拙'吗,我们怎么把好的东西藏起来了。”
最终秦博和节目组说服了他。“既然我们已经决定了不去做《人生第一次2》,那为什么又要给自己套上一些枷锁?”
每个人的人生都不尽相同,没必要为了追求“统一”而牺牲这些故事独有的灵性和张力。放弃“局外人”视角的解说和旁白,这一次,主创人员决定把作品的思考和情绪交给“命运”本身。
《人生第二次》第二集《缺》中,“梦想之家”的孩子们逆风奔跑,渴望实现命运的逆袭
于是,在《人生第二次》中,我们在第一集《圆》里看到了一个宛如“罗生门”的故事,从亲生父母、卫卓和警方的三重视角还原了拐卖案件带来的种种缺憾;到了第三集《纳》,我们又跟随主人公杰哥的自述,与轮椅上的他一起踏上进藏的318国道之旅,体验人生重启的自由与潇洒。
没有技巧成了这部纪录片最大的技巧。打破既往的枷锁,片中的主人公迎来了新生,《人生第二次》也走上了新的巅峰。
三
新闻人的“理想缩影”
和上一季相比,《人生第二次》的整体分量都更加沉重。
这或许是因为,与第一次时挑战成功的喜悦相比,第二次整体充满了对未来的不确定性。
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后,家的归属感却被撕裂了;出狱后下决心悔过自新,却根本没有工作机会;渴望走出婚姻迎来新生,却因为抚养权不得不跟前夫对薄公堂……
命运的起起落落间,人性的复杂被展现得淋漓尽致。
法律正义、女性困境、原生家庭、容貌焦虑……《人生第二次》的选题最终落脚在了这些备受关注的社会议题上,这也与所有主创人员身上自带的“新闻气质”有关。
以秦博为例,在成为纪录片导演之前,他曾在上海广播电视台做过一段时间记者,随时都要奔赴一线,为了捕捉到现场的画面,他做过批发市场里的运货员,也做过流水线上的普通工人。
《人生第二次》第八集《立》,将镜头聚焦在了深圳务工者
“我们不管拍什么样的片子,肯定是拍社会当下的真命题。”于他而言,做纪录片也需要与新闻产生一种呼应,“我们要尽可能去呈现社会发展的不同方面,去陈述这个阶段社会发展的复杂性。”
但是新闻要快、要精确简洁,这就有可能忽略新闻背后的“人”,还有与动机、情绪等等更深度、更内在的讨论。“人生系列”纪录片,正是要弥补这样的缺憾。
于是,《人生第二次》的每一集都有近60分钟的长度,宛如一部电影,在如今短视频盛行的时代里,这无疑会被视为异端。
互联网带来的信息爆炸,让人们对内容变得更加挑剔。一条视频的前五秒情绪不对,就会被网友划走不看。“那就应该是这样吗?”看着浮躁的评论区,张昊反问自己。
他也曾用短视频做过人物记录,效率高,产出快,对内容创作者而言是一笔辉煌的成就,但张昊却为此感到担忧:“当我们将短视频作为一个谋生盈利的产品时,就会反推它要有一定的制作规律,这个时候作品就没办法称之为作品了。”他发现,自己很难再从短片里找到那种被人物深深打动的感觉了。
《人生第二次》第二集《缺》,是摄制组跟拍时间最久的一个,前后将近一年半的时间,也幸运地捕捉到了孩子们的成长
“每一个愿意出现在你镜头前的那个人,其实都需要很大勇气,对你给予了无限的信任。”张昊最不希望的,就是为了迎合观众而辜负这些信任。“我还是希望每个观众能从这类人文纪录片里边去看到真实。”
这些真实里,包含着爱恨,包含着纠缠与解脱,既有人性的单纯,也有人性的复杂……而人文纪录片的意义也恰在于此。
像《人生第二次》中,围绕“长跑少年”的《缺》这一集,摄制组跟拍了一年半的时间,拍得越久,捕捉到的生活细节越丰富,拘谨的孩子们在镜头前慢慢放开,他们身上的成长与改变越发动人。
渴望报考警校的可心,用一年时间把体能差距从两分钟缩小到30秒,她不再执着于找亲生父亲要一个解释,低头专心为梦想而努力;曾经在宿舍床上呐喊“这个世界谁不迷茫”的小金子,也解开了被妈妈遗弃的心结,他写信对“老爸”柏剑说,“我是黑暗里的孩子,谢谢你拉我一把”。
《人生第二次》第二集《缺》结尾,“梦想农场”大获丰收,小金子爬到树上,自豪地大谈自己的人生哲学
孩子们鲜活生动的表现背后,是主创团队坚持把“人”放在记录的第一位。透过普通人的视角,展现时代和世界发生的巨大变化。“所有的这些变化其实归根到底是人与人之间的变化。”张昊解释说。
透过《人生第二次》,我们得以看到另一种人生,见识一种不同的社会角落,并从他人的故事里汲取鼓舞自己的力量。
“人生海海,不惧重来”,这是人生的第二次开始,但我们都会更有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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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百忧解 | 微信编辑 Jessic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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