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影视作品中找到女性的可能性,听听李少红、朱媛媛、徐立怎么说......
编者按
当我们在谈论“女性”时,影视作品是一个很好的出口,它是第一窗口、晴雨表,我们可以看到随着时代的变化,女性的观点也在转变。不管是女性导演、演员,还是制作人,作为女性创作者的她们,都不约而同地表达自己的女性观点。或许是坚韧的,还是强大的,更是不偏不倚而且带有自己独特的人生经历,女性有无限的不被定义的可能性。本期《四味毒叔》邀请李少红、朱媛媛、徐立三位女性创作者来讲述如何用影视作品表达女性观点。
一
谭飞:我注意到在26号的金鸡女性电影论坛中,您提到了自己的创作经历,从不自觉到自觉,能否给我们简单分享一下这种女性意识觉醒的过程?
李少红:在我自己看来,这个过程是比较重要的,对我今天的成绩也有很大的帮助。我觉得在那个时代里面,我们也从来没有很认真地去想一些关于自己性别的事情。虽然那时候也是提倡女性能顶半边天,但我们都没有很明确地意识到这种性别意识,直到1995年那次参加世界妇女代表大会中才突然意识到。
谭飞:当时希拉里也来了是吧?
李少红:对,当时是在中国举办,我们是作为晚辈和电影界的代表参加的。当时讨论的很多话题都让我很震惊,同时也让我意识到了以前我真没想过这种性别意识,也让我联想到我在创作中遇到的很多困惑,其实都跟这是有关系的。以前,我会在一开始创作的时候,怀疑自己的观点,怀疑自己的视角,会犹豫这到底是不是一个应该有的视角?比方说1996年拍《红粉》的时候,当时就有很大的变动。因为改了八九稿了,但是在开拍前,我就突然觉得跟我最早看小说的感受和最终吸引我的那个角度好像变了。最后改得整个版本让我感到特别陌生。我就开始质疑自己:我是要拍这样一个东西吗?但后来一想,问题就出在于视角。我当时喜欢这个小说是因为,它不是重点去写一个时代的变革,而是时代的变革带给这个时代里面两个女性个体对于命运的选择。这一点是我最早感兴趣的。可是后来就改成了一个时代的变革对她们的影响,那这个角度就完全是另外一个角度了。后来参加妇女代表大会,我才突然意识到我有很多困惑都来自视角。我们作为一个女性的创作者,女性视角应该是创作的第一视角,而这个视角是你在一开始的时候不一定能意识到的。你的困惑在于你自己并没有意识到性别的视角是不一样的,那时候甚至还怀疑自己的视角。就这一点来说,当时给我的触动是比较大的,而且我觉得从《红粉》之后,我开始有自觉性的去用一个女性的视角来看待自己的创作内容了。
谭飞:所以说1995年是一个转折点。
李少红:对。但其实在这之前我已经下意识地去这么做了,只是没有一个自觉意识。在我看来,《红粉》还是属于下意识的,后来也觉得自己的坚持是对的,就等于说我又重新梳理了一遍剧本才开始拍的。
谭飞:其实这也是跟时代和社会的发展以及变迁有关系的。所以说,是世界妇女大会在中国的举办,包括社会风气的变化,以及对女性的愈加尊重,导致了您后面视角的真正觉醒,是吧?
李少红:对,后来中国的经济也有了很大的改革,那么在大时代的改革过程中,也引发了很多人们关于个体的一些思考,以及自己在社会中的一个定位,还有自我的一个定位。所以只有在这个时代下,你可能才会有这种思考。
谭飞:那您觉得在现在这样的一个创作环境下,女性题材电影它的困境是什么?这个困境是处于创作端还是观众端?
李少红:我觉得两边都有,创作者的困境,还有就是社会的。因为现在的社会更加的商业化,其实商业化里面就是一些女性的视角和符号,这些符号也都是服从于市场和商业需求的。
谭飞:它得卖的好。
李少红:对,我觉得它跟创作者和我们所说的女性话题以及真正的女性创作不是一回事,这个还是建立在一个对女性的自我认知上,是属于现实主义的一个讨论点,所以这个还是不太一样的。
二
谭飞:但是媛媛姐,你前后塑造这两个算是比较传统的女性角色,是由生活中特别细碎的细节堆砌起来的真实的中国女性,你怎么看待所谓的新女性主义的潮流和现在潮流下对女性主义思潮的一个认知?
朱媛媛:我觉得应该说是能有选择的权利和自信的表达。其实你看就是《我的姐姐》这个戏,我扮演的姑妈这个角色她是没有选择的,她压根就不能选择。但安然最起码她是可以选择的,她有选择的权利,她可以选择爱,也可以选择不爱。所以我觉得可能真正现在女性的一个独立的成长,就是我可以选择,就像我现在其实在家带孩子不拍戏,可能很多人说你做了很多的牺牲,但是这是我的选择。
谭飞:你自己还是觉得很幸福的。
朱媛媛:对,我觉得这是我的选择,所以结果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在这个过程当中,你到底是被推着走的,还是你自己要走。
谭飞:其实我特别欣赏媛媛老师这个话,因为其实外界可能会认为什么叫独立女性?你非得在外打拼,那就一定不顾家了,什么都不想那才叫独立,其实不是,只要这种状态是你自由的选择,那也叫独立。
朱媛媛:我的心是自在的,这个很重要。像有些所谓的女强人,可能每天过的风风火火,很强势,但我觉得如果你不快乐,也不代表是一种成功,对吧?你看其实现在像成都有很多大妈。
谭飞:生活得很舒服,娃娃带得很好,生意也做得很大。
朱媛媛:对,我跟她们聊天,她们觉得这种生活很安逸,那我觉得这样你就不能说她不是一个成功或者独立的女人。
谭飞:家庭幸福还是很重要的一个部分。
朱媛媛:对,因为现在社会是互联网时代,大量信息的冲击容易让人比较躁,莫名的让人焦虑,现在人的状态都是在互相攀比,有好多东西出来,你也不知道真假。我看的电影粗剪版里有一个细节,后来公映版本里没剪进去,当姑妈忙碌了一天了,灯光都已经收了。她很疲惫地在小卖部门口坐着的时候,她也会拿着手机自拍,编了一个标题叫幸福,发出去,她也要告知大家,其实我很幸福。可能她的生活特别忙乱,但是也要让别人看到她很幸福。所以这种幸福是你内心确实获得的,还是要做给别人看的?我觉得这个应该是当下每个人都要关注的问题。
谭飞:我们再说一个词,可能有人说40岁的女性应该是豁达的,也有人说40岁的女性应该更豁得出去,您怎么看?到底是更豁达,还是能豁得出去,您愿意选择哪一个?
朱媛媛:我觉得是豁达。我觉得豁达在我这儿都不是特别准,应该是自然。我最近在听《道德经》,原来老说自然,那什么是自然?就是原本的样子,能让你回到你本真的样子,其实这个挺难的,特别是你经历了生活里这么多坎坷。我觉得不管什么样的人,每个人都有自己人生的困惑,他都有一些磨难,人生就是苦的。所以我觉得真正到了这个岁数,我觉得真正能达到一种自然的状态,不较劲,也不要那么多的欲望,很平实。
谭飞:每天很满足地跟家里人一起生活,跟朋友在一起聚聚。
朱媛媛:对,只要少生气,家里人都健健康康的,自己每天身子骨都挺舒服的,我觉得就挺好。
三
谭飞:那后面如果再延伸会到哪些领域?我们听到了律政,听到了一个女性的家庭变故,后面还有什么安排?
徐立:后面我觉得其实我们也不用为专门为女士这个题目来。所以其实我们后面转了个弯,现在还有一个正在创作的项目叫《医生的品格》,因为我是有一段时间特别迷恋追一些纪录片,这些纪录片让我看到了很多真实的医生从业者的很多优良的态度,对这个职业的认知超出了我平时所认知的那么的伟大,我就觉得医生可能是比我们普通人更相信一些命运的事情的,他们对待工作的态度以及他们的辛苦,还有种种,我都觉得他们是需要被宣扬的。所以呢我做了一部《医生的品格》,那我也希望这次做的有突破,因为我觉得医生也跟我们一样是人,不要说一到职场我们就不是人。
谭飞:对,人都是有七情六欲的、有血有肉的。所以我觉得你的作品让人可以研究细节,研究现在人的心态,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设想的,这种女性剧怎么去吸引男性观众,因为男性观众也蛮重要的吧,虽然说女性观众还是居多,但是也不能抛弃掉我们。毕竟也是一半观众群体。
徐立:我们确实是没有特地说剧集一定要吸引男性观众,从前期去给自己设这个问题,因为我觉得从剧作的本身来讲,我们讲了情感和亲情,我们在《女士的品格》里面有重大的一个进步,因为每次做完戏我们也会复盘,这个进步就是我个人觉得一些讨论生活态度或者家庭情感生活类的剧集,如果能让观众看到客观,我觉得这是一个巨大的成功。让观众不只是代入到我只是一个孩子,或者说我只是一个妈妈、老公或者太太,那我看到这个剧的时候,我会觉得我老公也不容易,男性观众看到这个剧的时候会觉得我媳妇也不容易,我觉得如果也达到了比较客观的认识一个情感关系的状态的话,我觉得这个男性观众自然而然就会来了。
谭飞:明白,其实反正我看《女性的法则》最大感受就是你没有妖魔化男性,或者说脸谱化男性,可能过去很多所谓的打着女士旗号或者大女主的戏,容易出现的窠臼就是里面的渣男特别多,男人各种各样的错,但你这里面其实很多都是宽容的,包括那个老律师他自己还有个孩子,你还是在用宽容的笔调来写这些事儿。
徐立:因为我一直都觉得男女各占半边天,都非常的重要,这是无可厚非的事情,所以我觉得都有自己特别不容易的那一面。而且我们有讲爱情关系的、夫妻关系的,大家都在为这个家庭有付出,所以我觉得都是合理化的范围之内的,当然有些剧作妖魔化肯定也是很解气嘛,它可能是爽剧的那个方式。但是我可能会在《女士的品格》里面体现得更加真实或者说极致一些,而且我这次发现了一个问题,其实金庸老先生早就知道了女观众喜欢看什么样的男性,你看《天龙八部》里的萧峰、段誉,还有虚竹,萧峰是一个很佛系的人,在我看来我是这么理解的,段誉是个舔狗,虚竹还是禁欲系,这仨人都是女观众特别喜欢,异性缘特别好,又是女性观众更向往的这一类男生,所以我就觉得,金庸先生特别厉害,早就抓住了观众的内心。
谭飞:所以可能尊重还是更重要,当然创作的时候可能也有很多男性创作者在里面介入,你是怎么把女性的视角跟男性的视角揉在一起,形成这么一个独特的东西呢?
徐立:我觉得还是站在不同的角度去互相理解,就像这次《女士的品格》,特别是有一段戏的创作的时候,男主角有个哥哥,跟万茜夫妻感情非常好,但是遇到了特别大的事情的时候,他在万茜面前都说没事,他肯定是有委屈需要吐露,他把这份解压给到了他的哥哥,当时我们也在讨论这个事,我说其实有很多男的都这样。他们可能遇到了这事,他心里其实是可能过不去的,但是在你面前的时候,我就过得去,但是面对自己的兄弟来说呢,我就可以讲一讲,我说我压力太大了,其实我觉得这种东西就像您刚才说的,它其实就是一份互相理解和互相尊重。
谭飞:换位思考,或者现在讲的同理心,都不容易,不管是男性、女性,他首先在社会上都在做事,做事就必然有压力。而且有时候我个人觉得,男性承压能力还没有女性强,男人因为真的有时候反而像小孩一样,女性可能反而持久的承受力会更强,韧劲也比较强一些。
周楠 | 王小帅 | 余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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