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题家”一词,最初来源于豆瓣上的“985废物引进计划”小组,是一批来自名校的好学生们在走出校门受挫后对失败的自嘲,近期由于明星考编事件又频繁出现在网络热搜中,成为独特的文化现象被广泛讨论。
当我们谈论做题家,语境里藏匿的真正含义究竟是什么,而这个词所辐射的群体画像又是如何,你真的知道吗。
在做题家一词兴起的时候,市面上通行说法一般为“出身于农村或小城镇,通过刻苦高考进入一流高校,缺乏一定视野和社会资源的贫寒学子”。而经过不同社会事件的影响与发酵,以及公共空间的广泛讨论后,这个词也逐渐被异化出不同层面的意味。
在学生群体中,做题家依然保留着“会考试的死脑筋”这一属性,但其被拿出“调侃”的时机往往在校园活动或社交场合中,此时“做题家”含义变为:因社交能力不足而被认为只会学习、小镇出身的好学生;在社会群体中,做题家则被强化了“勤恳努力”的属性,化为因眼界及人脉有限而游离在主流圈层之外“打空拳”的努力人格。在不同的社会事件语境中,这一词又分别呈现出各类样态。“做题家”们的真实画像始终无法被精准描述,但又与自我或周遭息息相关,因此成为了一种新兴的文化现象。
7月8日,中国新闻周刊刊登一篇题为《易烊千玺凭什么不能考编?又为什么要考编?》的文章,内容讽刺“小镇做题家”对明星考编的“酸揶心态”是一种低级情绪,引发不同立场的民众对此发声。在这篇文章中,作者言辞犀利地抨击做题家群体因明星将编制名额占用而心怀不满:考编的普通人大有人在,这些小镇做题家每天上培训班,做真题卷,也仍然考不中那个能为他们带来安全感的编制内职务。所以当看见能从市场上赚大钱的明星,还要分走几个编制内身份时,总觉得抢了自己的坑。但这是一种幻觉,似乎认为自己的收入低,是因为明星从既定的盘子里抢走了自己那一份。首先,这篇文章以偏概全地讽刺了所有期望通过考编来获得阶级跃升的小镇青年,这并非是一种正义的做法。其次,小镇做题家们是否合乎这个语境中的指代,似乎也并不严谨。“小镇做题家”从词性本源出发,最容易追溯到教育层面。
劳伦·里韦拉(Lauren A. Rivera)在《出身》一书中写到,“经济特权从一代传递给下一代采用的是更间接的方式,很大程度上通过教育体系完成。”在教育竞争异化的当下,名校毕业的标签越来越常见,因此学历效用严重缩水的同时,不同阶级的知沟差却逐渐被拉大。知沟理论(Knowledge Gap Theory)是美国传播学家蒂奇诺等人在1970年代基于一系列实证研究提出的理论假说:“由于社会经济地位高者通常能比社会经济地位低者更快地获得信息,因此大众媒介传送的信息越多,这两者之间的知识鸿沟也就越有扩大的趋势”。由于社交媒体在极短的时间内跃升为大众媒介的最大占比,知沟差的出现变成一种现实。在这种现实效应中,“小镇做题家”被剥夺了媒介话语权的同时,也逐渐成为信息时代下的失语者,成为被讨论的客体。无论是从自嘲的层面,或是从客观现实的层面,“小镇做题家”群体的存在性毋庸置疑,他们往往通过自我设限、自我拉扯、自我铭写和自我疗愈四个步骤,试图在噪声纷扰的媒介社会和真实社会中拼命找寻自己的路径。诚然,任何为小镇做题家开脱或指引方向的文字都可能被诟病为一种居高临下的“阶级俯视”,但无论是拥有成为小镇做题家属性的你,或是已经将自己定义为做题家本人,请相信这绝非一种决然的困境。社会比较理论中提出,人是社会动物,人们具有想要清楚地评估自己的价值和能力的动机,但常常缺乏客观评估的手段,于是通过与相似个体的比较来评估和定义自我。在我们的生活中,绝大多数青年都经历以高考为最终目的的国内教育模式,通过日复一日的题海战术训练出对“标准答案”的绝对信赖,并将其当做坐标系去评判成功和加之,这种思维体系是很难被推翻的。
不断加深对试卷、时限和答案带来的去个体化的比较中,我们陷入桎梏而不自知。——在常规路径中,大多数人遵循正态分布的特点,在“天才”和“失败者”占据着两端的竞争链条上,游离在普通人的中间地带之中。然而,许多人的困扰在于无法面对自己身为普通人行列的现实,“承认自己”变得尤为困难。我们如何承认自己只是平凡的个体,这似乎是一个微观通则,一道成长的必答题。在这个维度中,小镇做题家从不是一个人、几个人,而是一群人,甚至绝大多数人。事实上,每一代年轻人都在不同的存在方式下面对着不同的“做题家“困境。那么,如何重构自我主体性,就变成一种深层的逻辑,潜藏在我们从地方迈入大城市、从校园迈入社会的过渡中,那些迷茫或艰难的时刻。进行自我整合,抛除家庭资本对我们的上限设置,放弃从原生家庭观照到自我未来的传统路径,通过调整目标层次、内容结构,增加理想自我的合理性与现实性,构建新的“理想自我”。从现实出发,通过我们所从事的行业以及自身具备的素质和技能,去规划一条合理的上升路径。
在互联网时代,收集信息和寻找机会的可能性已经比从前成指数型增长,尽管也面临着新的竞争环境,但对成功的定义也逐渐多元化。将行为结果自我概念相互联系,而不能一味地进行孤独的、静止的纵向比较。在对待他人的否定性评价或自我的否定性经验时,也要待着双面性的心态。比起名词,小镇做题家更像是一个人生某一阶段的形容词,这并非使用诡辩逻辑,而是在不同社会阶层向上仰望,都能找到不同的做题家困境。因此,如何正向对待这种既成的社会事实,是我们每个人都需要做的功课。[1]不平等的“贵子”:基于网络民族志的“小镇做题家”就读体验研究,张茜 刘庆帅[2]破碎的自我:“小镇做题家”的身份建构困境,李沁柯 夏柱智[3]用“自我重塑法”矫治大学生自卑心理的尝试,马会梅 李锐[4]易烊千玺凭什么不能考编?又为什么要考编,杨时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