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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倒网络游戏」为什么变成了他们的唯一出路?

「打倒网络游戏」为什么变成了他们的唯一出路?

社会

本期文字整理自声动活泼出品的声音特稿「跳进兔子洞」


关于玲的一切,听起来都非常普通。


她是安徽人,70后,现在在一家服装店卖羊绒衫。玲跟丈夫有一个儿子叫做伟伟,伟伟今年23岁,还在上大学。


玲本以为自己可以安稳平淡地过完一生,然而网络游戏的出现却让她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玲一直坚定地认为,她的孩子伟伟就栽倒在了游戏上。在接触到游戏之前,伟伟是一个「非常听话」的孩子,从小到大,家里几乎都没有打过他。在学校里,伟伟的学习成绩也不错,老师还经常夸他聪明。


转折点发生在伟伟高二那一年。


玲回忆,有一天,伟伟老师突然给她打电话,让她来学校一趟,「老师就跟我讲说,你要注意了,你的小孩玩游戏了。」


在伟伟上高中的时候,为了方便联系,玲给他买了一部华为手机。这部手机,在老师发出第一次警告之后,就被伟伟的爸爸砸碎了。玲也曾想,这样也好,没有手机,也就没有游戏了。


直到不久后,玲又被老师叫到了学校,「他老师说,你过来一下,把伟伟手机拿回去。我说,啊?当时我真的脑子都晕了。我说不可能,我家伟伟不是这个手机。」


玲并不知道,伟伟的手机到底是从哪儿弄来的。她记得,伟伟的爸爸前前后后砸碎了 5 部手机,但尽管如此,伟伟总能想办法搞一台新的出来。在那段时间,玲觉得自己的孩子好像变了一个人。在学校里,伟伟的学习成绩直线下降,考试经常不及格。在家里,伟伟常常夜里不睡觉,把自己蒙在被窝里玩游戏。甚至,一直听话乖巧的伟伟,还开始跟父母顶嘴了,「哎呦!你烦不烦?这是他讲的」。


伟伟的变化迫使玲走上了一条救孩子的路。


她曾打电话跟心理专家咨询,得到的答案是,一切跟游戏没关,错在家长,「我心里想,哦,这是我的责任」。在家里,玲的丈夫也把所有的错归结到了她的身上,「说小孩是我没带好,我也很委屈」。


玲的家里人曾建议,不如赶紧把伟伟送到戒网瘾学校。玲说不行,她在网上看到说有好多孩子送进去不但没救好,反而变本加厉,「回来杀父母杀老师」。


那段时间,因为伟伟玩游戏这件事,玲的生活过得非常痛苦 —— 儿子不听话,老公也埋怨她,甚至连心理专家都说是她为人父母,没有做好。玲,从不知道游戏,到讨厌游戏,再到后来变得极度憎恨游戏。她甚至冒出了一个想法,能不能跟其他有类似情况的家长组合在一起「好比去告这个游戏,让它关闭」?



玲不是唯一有这样想法的人。


玲描述,怎么找到跟自己有相同处境的人,是一件「莫名其妙」的事情。大概在 5 年前,她开始玩抖音,偶然间刷到了一个家长发的反对网络游戏的视频,「讲这个网络游戏可恨,我就忙着给他点赞」。


在玲的故事中,短视频平台被赋予了一个特殊的角色。在这上面,玲可以短暂地逃离儿子的叛逆和丈夫的不满。更重要的是,在类似的反游视频里,在各种被她称为正能量的评论中,玲找到了一群跟她有着相同遭遇的人,他们组成了一个新的群体,开始了一场对抗网络游戏的战斗。


这场战斗的第一步是要先壮大自己的队伍,而这个主战场就在短视频平台上。


玲的方法听起来很简单,但又非常耗时间。她主要通过点赞跟反对游戏相关的视频,来让更多的人关注她的账号。然后她会一个一个私信这些人,问他们,你的孩子多大了?你的孩子沉迷游戏吗?严重吗?那你愿不愿意支持反游?玲说,很多人会对她想做的事情表示不理解,「有的人说你们在搞什么呢?有的人说反正这是国家的事情,你们老百姓反映没有用了」。


在最开始,玲从早到晚都在手机上刷视频,点赞,「做得我眼睛都看不到了,早饭都没吃」。有好几次,玲因为忙着在手机上跟别人聊天,忘了锅里煮的面条,结果烧坏了好几个锅,「就因为这样我老公恨我呀」。


▲在采访中,玲向制作人展示自己在短视频平台上制作的反游视频。图|佳勋


不过玲觉得,这些牺牲和努力都没有白费。他们的群体从最初的十几个人,慢慢发展成了几十个人,几百个人。大家有了另外一种身份,反游志愿者,而这个群体也有了一个更正式的名字,「中华反毒游爱国群」。


没人能说清楚,这个群体的战斗目标是怎么从抵制游戏,发展到爱国这个层面的。玲说,这应该是人大代表带的头,说是网络游戏是资本主义发明出来的新型武器,「这个就是叫做没有硝烟的战争,不用一枪一炮,这个游戏就能把咱们国家的孩子给废掉」。一个反游志愿者王德福说,网络游戏就是精神鸦片,这是来自主流媒体的定论。


跟玲相比,王德福的经历要更复杂一些。他来自山东淄博,今年 58 岁。王德福在农村长大,没怎么上过学,17 岁就去当了兵,退伍回来之后靠卖古玩谋生。王德福有过两段婚姻,他跟前妻有一个女儿,但他说因为一些难言之隐,他跟女儿已经不再来往。后来,他中年得子,有了儿子鹏鹏,不过鹏鹏的妈妈在他六、七岁的时候就过世了。对于王德福来说,儿子是他唯一的亲人,是他的一切。


这或许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解释,为什么王德福会在儿子还没开始沉迷游戏的时候,就选择成为反游联盟中的一员。他回忆,2 年前,他在抖音上刷到了玲和她的同伴制作的视频,才得知「全国竟然有这么多家庭和孩子是网络游戏的受害者」。为了不让自己的孩子走上沉迷游戏这条路,王德福坚定地加入了反游的队伍,「抛弃一切,可以说不顾生死地去跟网络游戏干」。


反游志愿者们或多或少都有这种为了关闭游戏,甘愿抛弃一切的态度。王德福说自己可以不要命,跟那些他口中的资本家同归于尽。玲,放弃了自己一手经营起来的服装店,现在的她没有收入,到处借钱。甚至周边的朋友邻居还互相传话,说她被坏人洗脑了,「他们都说我神经病,说我在外面搞传销去骗钱,把我自己家都给骗没了」。


尽管如此,玲仍然决定要将反游进行到底。在反游群体慢慢形成规模之后,她开始了这场战斗的第二步,线下宣传。


玲在网上制作了很多印有反游口号的短袖、卫衣、口罩、帽子,锦旗和宣传单。为了不被丈夫和儿子发现,她会在家里没人的时候换上衣服,然后偷偷出门,去超市或者居民楼附近发传单。甚至,玲连停在路边的自行车和电动车都不放过,「把宣传单塞进去,就是让更多的人知道网络游戏的危害」。


▲玲向制作人展示反游群制作的宣传T恤。图|佳勋


不敢让家人知道,是因为玲害怕他们反对。玲回忆,有一次发完传单回家,她忘记脱掉反游的衣服,结果被儿子伟伟发现了。伟伟指着印有「网络游戏,祸国殃民,精神鸦片」的衣服对玲说,「呦,这什么鬼衣服,妈妈,你赶紧给脱掉。」


玲说,其实很多群里的家长都是背着家里人去反游的。如果被发现了,伟伟这样的态度还算是好的,有些其他的家庭少不了会动手打一架、闹离婚,甚至是搞到派出所。


去年夏天,反游群的几个核心成员组成了一个线下宣传小分队。在两个月的时间里,他们走遍了全国 20 多个城市去为反游进行宣传。他们统一穿着红色的短袖,戴着红色的帽子,举着红色的小国旗,大家站在一起,大声嘶喊着反对网络游戏的口号。


▲去年夏天,包括玲和王德福(左二)等六人去到线下宣传反游。图|受访者提供


这些视频后来被上传到了短视频平台,恰巧被王德福的儿子鹏鹏的同学看到了,「他同学说你看你爸爸穿的红衣服写的那个反对网络游戏,你爸爸还喊口号,你爸爸就是猴子」。


王德福回忆,在他出去宣传的这两个月里,鹏鹏彻底迷上了网络游戏。最上瘾的时候,他一天能花 8、9 个小时在手机上玩,饭也不吃、觉也不睡。无论王德福跟儿子说什么,他都「听不见」。如果说多了,儿子还会对他破口大骂,「你滚,不用你管」。


王德福没想到,曾让他最怕的事情竟然能发生在自己的身上。他更没有想到,自己去反游,会让儿子如此得难堪。这场由短视频为起点的对话,很快就上升到了一场激烈的争吵。王德福回忆,当时鹏鹏情绪很激动,把碗筷摔了,窗户也砸了,最后拿起了一把斧子质问他,「你改不改?他说你要是再跟他们一起到全国各地宣传,今天我就拿斧子把手剁了」。


在那一刻,王德福说自己不得不服软。他假装高血压犯了,晕倒在地,这才化解了这次他认为的灾难。


不过之后,类似的事情又发生了几次。王德福说他自己脾气很暴躁,只要看到鹏鹏手里拿着手机,他就会毫不客气地把手机夺过来摔碎。也因为这样,鹏鹏曾尝试离家出走。最厉害的一次,鹏鹏打来视频电话,说要让王德福在视频里看着他从桥上跳下去。



实际上,除了来自家人的反对和不理解之外,反游志愿者们向前每走一步的艰难程度都超过了他们的想象。


从去年开始,玲就发现,曾帮助她找到同伴的短视频平台突然对她的账号进行了限流。王德福也有类似的感觉,他说之前他的视频平均每条都有 2 万多的流量。但现在,很多视频发出去之后,一会儿就没了。他觉得这背后的原因是平台不让他们宣传和推广反游的内容,因为「抖音跟快手也是腾讯的」。


跟王德福有一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他们都一致认为这个平台既然给他们限流了,这背后就一定跟游戏公司有关系。


来自安徽阜阳的朱新勤算得上是反游群里的一个网红主播,在抖音上,他有超过 10 万的粉丝。朱新勤管自己叫做农村的地板哥,这也是他的网名。地板哥这个名字,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他的身份之一 —— 他曾在一家工厂打工,主要做修补地板和给地板打胶的工作。


▲在跟制作人见面的那天,地板哥专门穿上了反游的衣服。图|佳勋


地板哥说,最近这一年,他的账号总是被限流,发的作品也总是被下架,他自己猜测一是因为平台打压他,二是因为有黑粉举报他。在抖音上,地板哥经常会在私信里收到带有辱骂性的信息,「说你反对网络游戏,老子今天就弄死你」。


玲也收到了不少骂她的私信,她觉得有一部分都是来自于那些沉迷游戏的小孩,「就骂我们脑残,说我们是猪,哎呀什么话都骂」。


逐渐,反游群的人发现,原来还有一个护游群。护游群的人不仅会私信骂他们,还会像平台举报他们的作品和账号。举报的理由,一个叫做尼克斯的护游联盟成员说,是这些家长「混淆游戏的概念」,对游戏进行造谣。尼克斯解释,游戏有好有坏。好的游戏能「给人带来娱乐」,坏游戏不仅质量垃圾,还会诱导玩家去充值。不过在他看来,反游群的家长是把这两类游戏都说成了坏游戏。


尼克斯今年 16 岁,三年前,他加入了护游联盟,算是联盟里面比较元老级别的存在。他介绍,护游联盟是由 13 岁到 16 岁的孩子组成的一个对抗反游戏联盟的组织。在这个组织里,大家都有自己心爱的游戏,都不愿意让别人「污蔑」他们热爱的游戏。


在最开始,护游联盟的敌人并不是玲所带领的那个中华反毒游爱国群,而是一个叫做张天中的人。尼克斯回忆,三年前,张天中在抖音上发布了不少反对网络游戏的内容。其中,点击量最高的是他向腾讯 CEO 马化腾喊话的视频。


▲在抖音上,张天中曾是「反游」的代表。图|网络


当时,尼克斯只有 13 岁,在上初一。他在张天中的评论区里看到了一些跟他年龄差不多,而且有一样想法的人,「大家都觉得要团结起来,就在评论区里自发说要创立组织。然后我也比较有兴趣,就跟他们一起干了」。


面对张天中,护游联盟的主要策略就是举报。光是尼克斯自己一个人,就把张天中的视频举报了 50 次,「反正就是大家日积月累地举报,导致他现在被限流了」。


打垮张天中被尼克斯称为护游联盟跟反游群的第一次争端。他们曾以为之后事情会逐渐平息,大家以前用来商量对策的群也慢慢变成了聊天群。直到有一天,尼克斯和他的同伴发现,「诶?怎么突然就出现了这么多人?突然出现了这么大一个反游群体?」


这一次,玲所在的反游群体变成了护游联盟的新敌人。不过尼克斯说,这个新敌人有一些不一样,「因为对面是整个家长群体」。随着反抗对象的变化,护游群体的策略也发生了变化,「举报肯定没用了,我们就主要是跟他们沟通,告诉他们游戏也不全是坏的」。


这样跟家长沟通、讲道理的效果,尼克斯觉得是有一些正面反馈的。一个衡量的标准就是要去看经过沟通的家长,是不是还会继续发跟以前一样的反游视频。不过尼克斯说,真正能达成共识的还在少数,根据他的估算,这个比例大概是在2%左右。


护游群和反游群虽然在对待游戏的态度上截然不同,但他们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彼此想把彼此说服。


一个叫做红衣的反游志愿者告诉我,她在反游群的任务之一是要把这些护游的孩子们从游戏世界里拉出来。为了实现这个目标,红衣会用自己的小号悄悄潜入到护游联盟的群里。


换一个二次元的头像,改一个全是英文的名字,用爆粗口的讲话方式,快 50 岁的红衣很快就赢得了群里其他人的信任。她得以知道孩子们准备举报哪个反游志愿者的账号,这样就可以提前通知进行拉黑。除此之外,她还会私下跟群里的孩子沟通和聊天,请他们不要再去攻击反游的家长。


▲一个被红衣「拉回来了的孩子」给她发的信息。图|受访者提供


红衣说,经过几年的努力,她已经成功拉回了不少孩子,虽然无法得知他们是不是还在玩游戏,但至少他们不会再在短视频里骂反游的人。在反游群里,红衣属于温和派,她不像一些人常常把「网络游戏,精神鸦片」挂在嘴上,她也不会把矛头直接指向某一个人或者公司。她甚至曾跟腾讯私下沟通过针对自己孩子玩游戏的解决方案,这个方案最终也得到了兑现。但即便如此,她仍觉得所有的责任都在游戏身上。



实际上,所有反游群里的人都认为,沉迷游戏以及其带来的后果全部都是游戏的错。


玲曾经以为是自己没管好孩子,但在短视频平台上找到组织之后才「恍然大悟」,这是游戏的问题。


另一个反游志愿者王德福觉得,准确来说,他自己也有错,「我觉得不应该给孩子手机,而且他玩的时候,我没想到我控制不了他。」


这个暑假,王德福带着儿子鹏鹏离开了山东的老家,来到安徽来投奔战友。他是觉得,如果换一个环境,如果鹏鹏能跟他的那些朋友断断联系,是不是或许还有救?


在玲的介绍下,王德福租了一套一个月 1500 的房子,他白天会去附近的小区摆地摊儿,一天能有个几十块钱的收入,鹏鹏白天会去一家粮店打工。王德福说,晚上回家后儿子虽然还会玩游戏,但他觉得这总比在老家没日没夜地玩游要好得多。他说鹏鹏现在有所改变,至少对于书还要不要继续读,学还要不要继续上,「他开始纠结了」。


王德福说,如果有天游戏真的关闭了,他就可以「无忧了」,儿子鹏鹏也会万无一失,不再会出现任何问题。而跟反游群的家长相比, 护游群的孩子们显得更加理性一些。


尼克斯说,他们能理解这些家长的苦,说网络游戏是精神鸦片,也不是一点都没道理。他说,就算把游戏类比成毒品,最关键的还是看人如何用它。在尼克斯的理解里,家长就好比医生,「需要引导和提醒」。在这方面他觉得,地板哥就是一个不好的例子,因为「他把自己的教育失败推卸到了游戏的身上」。


地板哥是护游联盟的一个重点观察对象。他们曾经悄悄潜入到地板哥的抖音粉丝群里,并在群里获知了地板哥小儿子的微信账号。尼克斯说,地板哥的小儿子曾告诉他们,爸爸在他小的时候有「家暴」过他,如果妈妈前来制止,也会连带被一起家暴。


对于自己跟儿子之间的关系,地板哥讲述了一个更复杂的版本。


他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大儿子小红今年 23 岁,小儿子小峰今年 18 岁,女儿今年 2 岁。在农村里,他算是晚婚。他解释,由于自己家里就是种地的农民,比较穷,他是不想结婚的,因为「有了孩子负担会变得更重」。但父母催得厉害,所以他在 25 岁的时候,就通过村长介绍,跟同村的一个女孩结了婚。结婚三年后,地板哥有了第一个儿子。他本来不想再要孩子,但架不住农村的传统,和来自父母的压力,所以几年后又有了小儿子小峰。


在地板哥的印象里,大儿子小红在 6 岁的时候就会跑去当地的网吧玩游戏,小儿子小峰稍晚一些,大概是在 12 岁的时候开始天天往网吧里跑。大部分时间里,两个孩子都由在农村的父母带着,只有在放假的时候,小峰会来到他所在的城市呆一段时间。而就在这段时间里,他发现,孩子玩游戏已经玩到入魔了,「经常偷偷摸摸去网吧,半夜两点都不回来」。


去网吧要钱,玩游戏有的时候也需要充值,如果地板哥不给钱,小峰就会去偷点香烟或者去撬人家车门来换点钱。几年来,为了给小峰收拾烂摊子,地板哥说自己给人赔了几万块钱,而这也只是冰山一角。有一次小峰在网吧里因为时间到了不愿意让坐,就被另外一个孩子又打又砍,连眼角膜都被打坏了。光给他治疗,家里就花了十几万。


▲送往医院治疗时,小峰浑身是血。图|受访者提供


为了游戏,地板哥也没少打小峰。他承认,自己下手挺狠的,无论是儿子大喊救命,还是他妈妈帮着求饶,他都不曾心软,「连皮带都曾被打断成两截」。他就是觉得生气,「我想让他好好读书,将来以后不像我这样累。要好好上学成为国家的栋梁,我们的希望在这里呀」。


然而今年年初,地板哥的这份希望彻底破灭了。在安徽老家,小峰为了玩游戏,撬开了一家手机店的大门,然后拿走了 5000 块钱。这次,家里没办法再为他补窟窿了,因为他已年满 16 岁,达到了负刑事责任的年龄。


地板哥回忆,在接到公安局电话的时候,他反倒是松了一口气,「抓进去很好,抓进去以后解脱了,省得找我麻烦了」。


最终,小峰以盗窃罪被判了两年。从被抓进去到今天已经过去了四、五个月,地板哥一次都没去看过儿子,而且他打算未来一年多的时间,也不去探望,因为他已经「彻底失望了」。


地板哥的经历和家庭其实算得上大部分反游志愿者的写照。


他们都来自于社会的底层,生在农村,没怎么受过教育,甚至大部分小学都没有毕业。他们抱着为下一代过得更好的奋斗目标去到城市里打工。他们扫过大街、刷过厕所、洗过抽油烟机......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孩子能过上更好的生活,接受到比他们更好的教育。他们摄入信息的来源相对单一,要不然是听说来的,要不然就是抖音上看到的。比如说,他们坚信的,央媒定性网络游戏就是精神鸦片的说法,早已被相关媒体删除。他们不知道如何跟孩子沟通,最后只能放手不管,或者用武力解决问题。对于他们来说,网络游戏的出现,打破了他们所有美好的幻想,在资源受限、认知受限和思辨能力受限的情况下,反游看起来是一条唯一的出路,也是他们生活中仅存的动力和希望。


▲因为长年做苦力活,地板哥的双手生满了茧子。图|佳勋


今年年初,包括玲在内的几个反游成员集聚到北京去递交材料。这本材料是他们整理的受害人案例,其中充斥着一个一个他们认为因为网络游戏而破碎的家庭和逝去的生命。玲觉得她花了 5 年的时间去反游,说实话,成果不如她所预期。尤其是最近,因为他们去了北京,去了腾讯大楼,又去做线下宣传喊口号,不少人被当地政府盯上了,有些人还被戴上了上访户的帽子,受到了行政处罚。


玲说,她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就能变成这样一个人,她原来胆小怕事,现在却带领着几百人去完成一个如此艰难的任务。不过她说她什么都不怕,但唯有一个人让她常常陷入恐惧、担忧和自责的漩涡 —— 她的丈夫。玲极度渴望着得到丈夫的支持和理解,「如果有一天我因为这个反游群出了什么事,我希望他能不怪我。他能说我做的是对的,他也能站出来帮我」。



*文中伟伟、鹏鹏、小红、小峰和尼克斯皆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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