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岁失业，我在城中村里“支棱”起来

生活

2023-08-29 1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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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读者：亚桑姑姑

失业已经一个月有余，每日在小租屋迷迷糊糊醒来，都有种不知今夕何夕、此时何时的迷茫感。

坦白说，失业是预料之中，自从区域公司合并，需竞聘上岗，裁员50%已是全司公开的消息，大家拿到离职赔偿时反而都有种解脱感。但将近30岁的女性，找工作变成一件很难的事情。

《Oh My Baby》剧照

早晨起来，想到不用挤地铁上班，仿佛一下子陷在巨大的时间空茫中，有时迫切想找个人说说话，然而每次过滤完一圈名字便迅速放弃。大家的人生阶段、经历不尽相同，难以有人能真正理解他人，很多事情只适合自己消化，很多难题只有自己面对。所以除了男朋友，我谁也没告诉自己失业的事。

我们租住在广州番禺一个城中村，本地人很多，市场档口、街边食肆的交流多是用当地粤语。当初考虑到采光，我们租了街边五楼的一间小房子，从小阳台望出去直面对街房东种满青菜的天台，楼下则是个综合菜市场，每日早晨7点不到，街上便开始热闹的营生。每逢农历墟日，更是熙熙攘攘，充满生活气。

失业初期，我还算积极：早起、煮早餐、投简历，但没多久就把可投的岗位都刷完了。看着投出去的简历石沉大海，对短期内找到合适工作便不敢抱太多希望，人也逐渐陷入无尽的低落情绪中。虽然赔偿金加积蓄维持一两年无太大问题，但看着钱一天天减少，有出无进着实让人心慌。

《凪的新生活》剧照

人都是矛盾的，上班时总想着放假要做很多事，要尝试各种各样的东西，当真正失去工作，却发现什么都提不起兴趣，也不敢再似年轻时无忧无虑四处旅游看世界。作为从小被灌输“时不我待”“一寸光阴一寸金”的小镇青年，当主业未明，却把时间花在刷视频等非正事上，内心总会充满罪恶感。连续刷了很多碎片化的视频推文，抬起头只觉颓丧空虚。所以后来我干脆连手机都搁一边不怎么看了，然而也没做什么正事，多数时候只是茫茫然坐在沙发上，任由时间一点点流淌，在小租屋迎接着晨阳初照到日落黄昏，傍晚时分又心慌地感慨整日碌碌无为。

广州的夏日时常燥热无风，白天屋外高温炙烤，室内沙发桌椅也如在蒸笼，自带热气。城中村1.5元一度的电费，又让人不舍得整日开空调。我就在小租屋胡乱地看书，希望低潮和迷茫时，书能给我力量，让我安心。然而，并没有。不过此时翻开鲁迅那本薄薄的《彷徨》，会让我对吕纬甫和魏连殳求职谋生时的压抑绝望有更深切的感受。约一百年前知识分子面对的艰辛与茫然，断然比21世纪的我要沉重得多，但跨越时空，每个青年人对未来感到无望时的低颓多少是有点相通的。

租在对门单间的是个小我几岁的女孩，有时遇到会点头微笑，但很少停下来说话交流。失业在家的这个月，我才发现她并不外出上班，平时经常叫外卖或网上买菜送货到门口。除了下楼倒垃圾，几乎不出门。天气燥热时，偶尔也会打开门通风，透过敞开的门，总能看到她奋笔疾书，有时还会传出网课老师解题的声音，估计是个孤注一掷备考的年轻人。

《没有工作的一年》

这天下午她门上的钥匙忘了取，我提醒她。两个人就站在各自门口说了几句话。她来自粤西一个小镇，211毕业后做了广告策划，服务地产项目，去年地产公司频频暴雷，她也就失业了。找不到合适的工作，深思熟虑后全职考公，偶尔做点小兼职。

我越发觉得生活艰难，对求职更无望，再度审视镜中自己：蓬头垢面、身着睡衣、双目无神，只觉乱糟糟。跟男朋友说很emo，男朋友强烈建议我出去找个地方坐坐，还可以蹭蹭空调，吹吹风，总好过一个人在家胡思乱想。于是宅家近一个月，我终于换上衣服踏出房门。

入住一年有余，才第一次闲逛这个城中村。街上并无休闲静坐的咖啡店书吧之类，街道两旁多是粥粉面档以及药铺、便利店，处处显示着生活气息。估计在本地房东+进城打工人构成的城中村，确实无需太多文艺小清新，本地房东日常采购关注生活所需，青年租户则早出晚归，工作聚餐在CBD，难得休息只想躺平在家，哪会在城中村的街道消磨时光？

《奇迹笨小孩》剧照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糖水铺，店家阿姨50岁左右，简陋的三四张桌子，坐着三个小学生，低头玩手机游戏，偶尔手舞足蹈发出欢呼声。小店墙上的海报红底黄字写满了各种糖水，3-10块的价位，我点了碗绿豆沙，4块钱一大碗，沙糯冰甜，正适合消去炎炎燥热。我慢悠悠喝完，就不好意思再坐了。想到去年测核酸是在村头的小公园里，公园有一塘荷花，料想夏天会很美，我便走向公园。

小公园人很多，一群群放暑假的孩子在玩滑梯、追闹；几个老人光着膀子在树下石桌一边打扑克，一边聊天，正是可以无忧无虑的两个人生阶段。但此时我并不羡慕年轻的小孩，内心甚至忍不住感慨他们还要成长、读书、找工作，即使找到工作也可能卷生卷死，甚至被裁员。反而很羡慕那些退休的老大爷，可以自由自在地虚度光阴。人在失业时，看东西果然会带上悲观色彩。有个老爷爷抬头看了我一眼，随即又继续属于他们的娱乐。短短的一瞥即让我有点心虚，似乎青年人不该此时出现在此地。实际上并没有人在意你的出现，大家只是专心做自己的事，享受此阶段的时光。

《凪的新生活》剧照

在小公园看着风中摇曳的满池荷花，吹着免费的自然清风，逐渐感觉舒服而安静。看一会风景肯定不能让人马上豁然开朗，大彻大悟。我内心依然情绪翻滚着，茫然着，不过刚才乱糟糟的感觉已消散不少。久闭在一个空间，每日只是昨天的重复，人会一直沉陷在某种情绪不能自拔。情绪低迷时，出去走走才是开始疗愈焦虑的第一步，起码会分散注意力，看看不同人的生活状态，也会有不一样的感想思绪。

傍晚回家，市场晚市正开始：菜贩子整理着档口的青菜，喷上水雾；凉菜摊主在老位置固定好推车即开卖；鱼档老板娘干脆利落地杀鱼；原来我在小租屋阳台每天下午听到的“叫花鸡，正宗叫花鸡”叫卖声是市场门口一个中年人摊位的喇叭播放的；也有暂时无人问津的档口，老板就坐在铺头耐心看着路过行人；靠近地铁口那边也陆续挤满摆摊的青年，卖烤肠、凉粉、鲜花……我在市场买了点水果和菜，内心规划好今天的晚餐，就迎着夕阳回家。

《重返二十岁》剧照

接下来一段时间，我依然没什么面试通知，但也会让自己出门，每天尝试不同的早餐：猪杂粥、石磨肠粉、鲜肉云吞、瘦肉蒸面、汤河粉……广州城中村从不缺美食，用几块钱即享受味蕾的满足；傍晚会去小公园做做运动，经过市场再买菜回家解锁各种食材。

时间也会提醒我：现实世界的轮轴每时每刻都在转动，各式样的生活场景在各个角落时刻上演，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度过人生的各种阶段。

人不能总停留在负面情绪里。在三十岁之际，无论遇到多么仓皇茫然的时刻，即使现实再不如想象中美好，也要勇敢去面对，去适应接受，去向前看。暂时找不到工作的这段时间，我或许可以好好思考自己真正想做什么，以及学点东西，例如学瑜伽。找不到工作的话，又或许可以像很多年轻人那样，先拿个卡式炉和淀粉肠出摊，把生活支棱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