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放弃改造“扫兴”父母：“人教人很难，事教人一次就会”

▲（视觉中国 / 图）

小时候，父母带我们认识世界；长大了，我们也希望带父母看世界。但父母的回应，常常让我们很扫兴。

带他们出去旅游，他们一路上嘟嘟囔囔，说“花钱找罪受”；带他们享受美食，他们说“不如家里的饭好吃”；给他们买羽绒服、毛大衣，他们说“不如棉袄轻快保暖”……每次兴冲冲地为父母做这做那，却总被泼一头冷水，心里懊恼，有时候还会表现出来，跟父母争吵几句，“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近期，网上关于“不扫兴的父母”的讨论，引来了不少关注，反面典型就是我父母这样的，正面教材就是愉快地接受儿女的好意，儿女带他们吃饭就好好享用，说“好吃好吃”，儿女给他们买衣服，就马上穿上，说“好看好看”，儿女点外卖，欣然跟着品尝……还有人带父母逛街前拉着父母“宣誓”：“我坚决不说浪费钱，我坚决不说花钱找苦吃，我坚决不说又吃垃圾食品……”于我心有戚戚焉！于是便把这些短视频转发给我的母亲大人看，希望她改变改变，她立刻顶了句：“不喜欢也要假装喜欢吗？”

我真是无话可说，我得承认她说得也对。理性分析，这些短视频，一方面捕捉到成年子女的被父母扫兴的情绪，另一方面，为了流量，又塑造出“不扫兴的父母”形象，讨好了占据网络人群主流的成年子女。

我们和父母之间确实存在代沟，首先是成长背景不同，金钱观不同。父母一代经历了物质不够富裕的时代，所以非常节俭，虽然不少人拿着超成年子女工资的退休金，而且开销更少，但是却依然不舍得花钱，正如我母亲的名言“省钱是我最大的乐趣”。这样我们就可以理解，为什么大爷大妈愿意排队两小时领10个鸡蛋，还有住着高档小区却热衷捡废品卖破烂的老人们，除了他们有空闲，还是因为节俭惯了。更有甚者，他们这一代的特点被骗子们拿捏准了，打着“免费”的幌子，屡屡得逞。我曾经劝母亲不要为了领赠送的小扇子、小镜子、劣质纸巾而填写个人信息，以免接到无数的电话推销乃至遭遇电信诈骗，但她坚信：“免费的，不要白不要！”“我就不花钱，他能骗我啥？”

父母扫我们兴的行为，也多数是因为金钱观的不同，我们这一代已经习惯了贷款买房、信用卡消费、“花呗”“白条”，找家政保洁，节俭一点的，挣十块花五块……只要舒服快乐，花钱是应该的。但他们宁愿烈日下走五条街，也不舍得花两块钱坐公交车。他们能花两小时坐公交车慢慢晃荡，就不会花钱打车10分钟到。所以，他们扫我们兴的本质是，怕我们花钱，因为我们和他们是一家人，是一体的。他们经历了物质匮乏时期，也有更丰富的人生阅历，更明白生活的风浪，常说“一分钱难倒英雄汉”“细水长流，遇灾不愁”“思前顾后，吃穿常有”“吃不穷，穿不穷，算计不到就受穷”“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他们省钱不仅是出于习惯，更是为了需要时全力资助我们，让我们买房时少贷一些款，每月少还一些钱，手头更宽裕……

两代人的金钱观各有长短，难分优劣。虽然我母亲也意识到另一种消费观念带来的好处，但心里的坎还是难以迈过去。

想想我们这一代消费观的改变，差不多经历了二十年，从大学开始接受信用卡、移动支付、电商，工作后开始狂飙猛进，买买买，再到现在直播间抢抢抢，又开始反省、戳破消费泡沫，趋于理性……现在我们强行要求父母一代立刻跟上我们的步伐，百分百地支持我们的消费观念，真的是不现实的。父母的转变也需要一步一步地来，踩过我们曾经踩过的消费“坑”，买过一堆便宜用不上的小物件，上过几次当，退过几次货，伤过几回心，才能慢慢开窍。

母亲出租房子，劝她配置新家具，她不舍得花钱，就把家里用不上的“老古董”搬到出租屋，一点都不洋气，结果来了很多房客都没看上，一直没租出去。于是，她又求人把“老古董”搬走，配置新家具。搬来搬去，欠人情不说，还耽误出租，间接就损失了一笔钱，这笔钱远多于配新家具的钱。“人教人很难，事教人一次就会”，磨破嘴皮子给她算的经济账，经此一事，她才信服。

前几天，我在朋友圈看到他们出门“旅游”了，所谓的“旅游”就是到我们县城辖属的各个乡镇转了转。他们兴高采烈地跟我说，因为有优惠政策，年满六十岁的当地居民，乘坐公交车免费，自己再带瓶白开水，两个煮鸡蛋，出去玩一天也不用花1分钱。我恍然大悟，对于我们，丽江、新疆、西藏、马尔代夫、冰岛是诗和远方，但对于他们，周边的乡镇才是他们的诗和远方，这才是更适合他们“体质”的旅游体验。

父母陪我们长大，不厌其烦地教我们认识和体验一件一件的小事。我们陪父母变老，我们也要转变心态，不要苛责，耐心陪伴父母一起“成长”。

从此，我放弃了改造“扫兴”的父母。

（作者为天津市中学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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