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了精致生活，活得就像个中年男人

某个下午打开手机，映入眼帘是某品牌新一季鞋履，一双带金扣的黑色皮鞋。如果两年前，大概率我会打开页面，看看搭配，思考思考，要不要拥有。这回只停留了两秒，第一秒在想，现在流行这种？第二秒想，噢，这种笨重又磨脚的皮鞋，没有任何穿的可能。

最近我想买一双沙滩鞋，周末陪艾文去沙滩玩，穿的户外凉鞋，到水里并不是太好走路。不够轻便，还经常有沙子卡在脚底。经历若干不便后，疯狂想买一双足够轻便，又能在沙滩和红树林湿地里自在行走的鞋。回来做了点功课，发现好多户外人士泣血警告，去海边玩，一定要穿上像鞋套一样的沙滩鞋，不然很容易被礁石，贝壳划伤脚底，那就麻烦了。

他们介绍的沙滩鞋类似鞋套，非常难看，难看到穿上脚像长了两块苔藓。若干年前，小陈曾经采购过三双，带着去沙滩玩，当时我觉得这哥们审美离谱到难以理解，去海边一趟，难道是为了穿这么丑的鞋吗？

当然是穿着漂亮裙子，在海边摆出一些像时尚达人或者女明星那样的照片，才是正经事。

海边度假，应该是精致生活的一种延伸。它包括一个价格震撼人心的度假村，一杯冰镇鸡尾酒，游泳池嬉水，傍晚沙滩漫步看夕阳等等。

好看，曾经是我买衣服鞋包的第一需求，毕竟好看令人愉悦，配得起这段美妙的度假生活。我得带一些漂亮的装备去海边才行，回想前几年的旅行，每次一过海关到免税店，立刻选一副当季新款墨镜，这是我出行最重要的装备。

如今想起来，真是不可思议。现在买东西，我最先考虑的就是，实用不？

墨镜已经从奢侈品牌墨镜，通通替换成轻便的运动墨镜，方便出门徒步登山实用。这时再看看原来那些大框时髦墨镜，心想，好傻啊，这么沉的墨镜，以前竟然能坚持一直戴？衣服最好是防晒速干型的，轻便易携带，不易褪色变形。裤子侧口袋要有拉链，这样手机和零碎物品不容易丢失，面料有一点弹性，保证饭前和饭后都足够舒适。背包，防水是必要的，还得耐脏，够能装。总之，这些身外之物，必须体现出足够的服务精神，不然要你何用？

我的生活，已经从精致型，全面过渡到了实用型。

刚来新加坡的时候，还在适应阶段。一开始兴致勃勃，买了好几条美丽的裙子。热带，椰林树影，海风吹拂，想来亚麻是极好的。出一身汗，亚麻材质清爽透气，还有看起来很舒服的褶皱。我买了才知道，亚麻穿起来是极好的，伺候起来是极难的。放洗衣机万万不可，手洗再拿起来好像也不是那么回事。

怎么这么难伺候？

穿过一次，再也不想拿出来重新伺候。

最近我最爱的打扮，是一件背心，加一条速干短裤。这条速干短裤既可以出门穿，也可以在家睡觉穿，直到有一天我看来看去忽然发现，它的面料跟小陈很多裤子都差不多。

努力半生，竟然活成了中年男人的样子……

但是实话实说，这种中年男人穿衣法，确实快速方便令人愉悦。出门不再畏手畏脚了，以前穿漂亮且昂贵的裙子出门，总有点担心，会不会弄脏，汗渍能不能洗掉？现在全无这种担心，因为出去玩，本来就是要弄脏的。

而且大部分时候，出去一趟，甚至连一张照片都没有。上周日我和艾文一起去沙滩，他一个人兴致勃勃在沙滩上边走边找东西，我站在沙滩上，看看他，看看风景。

这地方看起来也没什么好拍的，绝不是那种可以拍出美丽风景照的网红景点。但是艾文在沙滩上收获了一只鲎，他抓着上岸时我吃惊极了，这什么怪物？

艾文告诉我，这是鲎，在中国属于保护动物，在新加坡应该不是。一种非常古老的生物，差不多跟三叶虫一样古老……他在岸边滔滔不绝地说着，最后依依不舍把这只鲎扔回了大海。

之后，还见到了一只从水面冲向沙滩的水獭，攀附在岩石上的水母，一只青绿色的梭子蟹，一种石头缝里出没的石头蟹。

这天下午的记忆由这些小生物组成，没有照片。但我想多年之后，我们还是会记得这个找到鲎的下午。

一旦进入实用主义生活，会觉得之前的生活简直难以理解。想到我上海衣柜里那些既不保暖又要好好伺候的大衣，在很多个冬天里，我一直认为这种衣服是上海女人的续命之物。

一个人出门如果不能穿得漂漂亮亮，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有人分析说，上海人如此热衷于精致穿着与打扮，是因为这是个移民城市，无数人涌向这个超级大城市。因为没办法像小城市一样知根知底，于是用衣着等身外之物来做一个基础的划分。

很神奇，新加坡也是一个移民社会。但在这里，我在大商场看到保养非常好，皮肤白皙到没有一丝瑕疵，穿着名牌连衣裙，拎一个十万包包的女孩，我没有羡慕，只会想，噢，这样可没办法去海边或者去爬山，除了喝下午茶，什么都干不了。有天在诊所看到一身小麦肤色，穿着速干衣裤，背一个登山挎包，一瘸一拐走出来的女孩，我一阵羡慕，她去玩什么了，能伤成这样？

实用主义终于在我脑子里盘踞下来，而且看起来，它将会待上很长一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