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114、长篇民国小说《永泰里》第二十三章 花落流水(1)&(2)
达江因组织反美游行被学校开除,箱嫚被李四爷追债无力偿还,他二人对前途悲观失望,再加上二人的婚事被达江父母坚决反对,于是他俩就合计了一下,干脆离家出走。达源联系好了在大连的一位密友,给他俩买了船票,送他们过海北上投奔解放军去了,临行前,达江夫妇嘱托橱嫚跟达源照料家人以及忠义一家。
这日傍晚,连升接到橱嫚的电话赶紧请假回家,没想到在院门口见到了正在等他的橱嫚,他问:“妹,你在这儿干吗?不是说,家里有事娘让我回家吗?”
橱嫚道:“哦,娘请了几个朋友,他们马上就到,娘让你陪着。”
连升有点不悦:“娘也真是的,什么稀客贵宾啊,你陪着不一样吗?”
“谁让你是长子呢?碰巧学校有个家长会,我走不开。”
橱嫚见他军装领口的挂扣开着,就帮他扣上,仔细打量他一下,看看挑不出毛病了,又道:“注意一下仪容,娘请的是市府王主任一家,可能有挺重要的事要跟你商量吧,哥,我就想嘱咐你一下,待会儿见了王主任他们,无论如何听娘的,别拂了她的好意,啊?哦,时间不早了,我得走了,就说这些,你记住了啊。”
连升一头雾水,追问她:“哎,你讲清楚再走,什么意思嘛。”
连升见橱嫚撂下话扭头就走,根本不理会自己,他心下疑惑:是不是娘为我拉关系、走门子升迁啊。
连升进了家门,见娘正在厨房里指挥佣人忙碌着,客厅间的饭桌上已经满满地摆放着几大盘子的菜肴,还有生活林的糕饼以及几样时令鲜果,盘子、碗用的是那套向来做摆设的景德镇新粉彩瓷,筷子摆的也是那套小叶紫檀木的,就连桌布都换成了一条崭新的奶白色刺绣台布,家里窗明几净、一尘不染,好像也是才收拾、打扫过的。
连升明知故问:“娘,今儿请的啥神仙?”
“是王主任一家,我跟王太太是多年的雀友,以前,咱家每周四圈儿麻将雷打不动,只是这二年世道不好,四个人难凑齐,来往得就少了点。”
连升道:“都老熟人了,春和楼摆一桌就是了,母亲何苦这么辛劳?”
萧太太喜滋滋地说:“那可不行,请人外边吃饭显得生分,还是在自家里说话自在,今儿再累我也乐意。”
正说着,王太太带着一个面容姣好、穿着时尚的年轻女郎进门,萧太太迎上去,一阵寒暄过后,问:“王主任呢?”
王太太道:“刚才我们正要出门,外子接到一个电话,说是市长召集处长、主任以上的干部开个紧急会议,你看看,当差不自在、自在不当差,反正,咱今儿是有他不多、没他不少,不耽误正事儿。”
“那是那是,公务要紧”,萧太太随口应着王太太,上前去拉着那姑娘的手,盯着她上下打量,萧太太笑意盎然,道:“这是嘉贞吧,阿唷唷一转眼都长成这么漂亮的个大姑娘了,听你娘说,你大学都毕业了,现在在汇丰洋行作事,年轻轻的,真是有出息哦。”
初见即被萧太太肆意夸赞,嘉贞略显矜持,含羞道:“谢萧太太缪赞,嘉贞愧领。”
萧艳婷给嘉贞介绍:“嘉贞啊,这是你连升哥,眼下在刘司令手下当差,做他的上校副官”,萧太太意犹未尽,喜滋滋地又道:“就是给司令出谋划策的那个。”
嘉贞冲着连升莞尔一笑:“连升哥好,久仰大名。”
“王小姐好,失敬失敬”,连升也微笑着点头致意,二人算是打过招呼了。
宾主落座后,连升正襟危坐、虚与委蛇,一问一答地应着王太太,与殷勤待客的萧太太相比,他更像是个安静的旁观客。
王太太可以说是看着连升长大的,那日,四位太太又聚在萧家打牌,四圈麻将收场后,萧太太故意绊住王太太,把那意思跟王太太闪闪烁烁这么一说,没想到两造一拍即合,约好了尽快让儿女们先见个面。王太太对潇洒英俊、年轻有为的连升自是一百个乐意,回家后跟女儿说明,嘉贞听后不置可否,只说是自己的事情要自己做主,她要见过连升后才能决定。
萧太太殷勤周到,忙不迭地往嘉贞碗里夹菜,道:“连升啊,你嘉贞妹妹可是个大才女哦,她的诗文经常刊登在日报上,我都存着呢,回头我找给你看。”
连升冲着嘉贞微微一笑,客气道:“改日一定拜读王小姐的诗作。”
嘉贞有点羞赧,谦道:“连升哥过奖了,那只不过是嘉贞的一些附庸风雅的涂鸦之作,算不得什么诗作。”
萧太太越看嘉贞越欢喜,道:“王太太哦,咱几个牌友就数你最有福呢,瞧瞧嘉贞这孩子,不但貌美如花,还贤淑达理,我若是能有个这样的好闺女,还不知要怎样开心才好呢。”
王太太喜笑颜开:“哪里哪里,还是你家连升出息,有勇有谋、文武双全,咱国家就是需要这样的人才哦。”
两位太太在一个劲儿地夸赞对方的孩子,顺便也捎带着显摆一下自己的宝贝,不大的客厅被这两位兴致勃勃、热情洋溢的太太给搞得气氛火热,相比之下,两个年轻人却各怀心事,显得有点拘谨,仿佛他俩只是这场宴会的花边儿点缀一般。
嘉贞偷眼打量身旁的连升,心头油然涌起一股莫名的心悸:‘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这是她头一次离着一个陌生的青年男子这么近,奇怪的是,她心里对他却没有丝毫陌生的感觉,她觉着他们从前一定是谋过面的,只是她忘记了他们曾经在何时、何地相遇过。也许是前世,也许是梦中;他脸上的棱角分明,微微凸起的眉骨下是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他的目光深邃,好似能一眼看透别人的心事一般;他嘴角上那一抹淡淡的笑容好似冬日里的一缕阳光,给人以温暖和希望;他矜庄自重、不夸夸其谈,那是男人应有的稳重和涵养,他从容平和、礼貌谦逊,这一切深深地吸引着她,令她欲醉欲仙、不能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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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太太母女走后,萧太太忙不迭地跟连升夸赞嘉贞:“嘉贞这孩子我怪喜欢的,知书达理还貌美如花,这两样占着一样都难得,人家可是两样都出众呢,我要是有这么个女儿该多好哇。”
连升淡然,道:“娘,您有妹也一样啊,她不输嘉贞。”
萧艳婷闻听此言心里有点不悦:“连升啊,你也老大不小的了,看看人李太太家的来福,比你还小半年呢,如今都俩儿子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连升见娘又开始新一轮‘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古训了,怕又是一顿耳提面命、无限发挥,心里不耐烦,就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娘,您就别比来比去的了,鱼有鱼路、虾有虾路,各人有各人的活法,不能一把尺子衡量。”
萧太太埋怨道:“孝顺父母、传宗接代,这天经地义的道理还用我跟你讲?你说说你,也老大不小的了,怎么还这么让人不省心。”
果不其然!连升见娘又唠叨上了,就打断她:“娘,您若有闲就多打打麻将、多看看书,少操心我的事,时间、机缘到了,我会考虑结婚生子的。”
萧太太不悦:“怎么说话呢?你若是街上的阿猫阿狗我都懒得看你一眼,娘吃了这么多苦总算悟出一个道理:结亲是再投胎,嫁娶什么样的人就是过什么样的日子,一眼看到底。”
连升不以为然,反驳道:“母亲之言儿不敢苟同,一辈子长着呢,总得跟喜欢的人一起度过吧?”
萧太太心有不快,意有所指:“我跟你爹倒是两厢情悦、自主婚姻来着,到最后怎么样了?你看看咱娘儿俩这些年来过得这是啥日子,嗯?回过头来想想,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些老一套还是有一定的道理的,至少有人帮着把关,不至于门不当、户不对,倒了门楣。”
连升不想惹娘不开心,干脆低头看报,默不吱声,萧艳婷不死心,细声问他:“你觉得嘉贞怎样?”
连升继续看报,敷衍道:“挺好的。”
萧太太面露喜色,趁机建议道:“回头我跟王太太要个嘉贞的电话,你俩多交往、多培养感情,要不,你约她去看场电影?”
连升放下报纸,起身婉辞:“娘,我最近要务缠身,等我有空再说吧,我今晚还有事,必须回去了。”
萧太太道:“再怎么着看场电影的时间总有吧,那我就当你是答应了啊。”
橱嫚在外面逛了商场,看看时间还早,就又去友协电影院看了场电影才回家,没想到却在大门口见到正在等她的连升,橱嫚有点吃惊:“哥,都这么晚了你还没回军营啊?”
连升责备她:“你也知道这么晚了哦,那你为什么才回家?不知道外面不安全吗?”
橱嫚自知理亏,轻声道:“喔,家长会开得有点长,这不,刚一结束我就赶紧往家赶。”见他面露疲惫之色,又问:“等很久了吧?”
连升没有回答她,却问:“你知道今天谁来,对吧?”
“王主任一家,都跟你说了啊。”
连升盯着橱嫚,问:“你躲我?”
橱嫚撇撇嘴,扭过头去,道:“开家长会嘛,我怎能不去。”
“撒谎!”连升道:“我刚去的明德,学校里根本没人。”
谎言被揭穿,橱嫚有点羞恼,嗔道:“是你相亲,我干吗要在?!你不怕我碍事我还嫌自己显眼呢。”
连升冷笑一声,连连发问:“呵,相亲?我嘛?问过我了吗?我同意了吗?”
橱嫚小声咕哝:“娘说,她喜欢王小姐,有才有貌,家庭背景也好。”
连升道:“那又怎样?!我的心意难道你还不清楚?!”
橱嫚心乱:“娘还说,王小姐与你,郎才女貌、佳偶天成,”
“还有完没完了你!”,连升粗暴打断她,道:“我心里只有你一个!要说多少遍你才能记得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