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的决心》，汤唯的再出发
*本文为「三联生活周刊」原创内容
今年的戛纳主竞赛影片，没有任何一部获得一边倒的好评或差评，几乎每一部影片都有自己的拥趸和挑剔的观众。也有呼声很高却最终没有收获奖项的。之前被大多数人看好的汤唯，就与最佳女演员遗憾错过。
文 | 帼杰（发自戛纳）
当地时间5月28日，戛纳颁奖的这天下午，两周来看过几十部片、疲惫不堪的媒体和影评人有个不成文的自娱自乐项目——无奖竞猜各大奖项。推特上，媒体群里，每个人都兴高采烈地给出自己的金棕榈。但也不是纯凭猜测，这些信息往往有迹可查。看看闭幕这天有哪些影片的主创还在戛纳，是最直接的信号。当然有些影片本就是最后两天放映，这些剧组留在戛纳成为颁奖礼上的变数。但如果前半程放映的影片的主创，尤其是已经离开的，如果重新回到戛纳，那就百分之九十九有奖。出现在闭幕红毯的不一定有奖，但没出现的一定没奖，虽然这些猜测不是每次都准确，但多年的经验下来，发现也八九不离十。
所以这天下午，所有华语媒体都在对已经离开戛纳的汤唯翘首以盼，然而最终出现在闭幕红毯上的，只有《分手的决心》导演朴赞郁和男主朴海日。
戛纳电影节《分手的决心》首映现场（图 | 现场直播）
要知道在此之前，不仅华语媒体，国际媒体也对汤唯争夺影后十分看好。可惜的是，由于影片由韩国CJ公司全权决定发行，华语媒体没有任何一家争取到汤唯的采访权。从国内经纪团队到国际PR，再辗转香港地区发行公司，所有华语媒体用尽各种方式，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韩国和其他国际媒体采访。戛纳电影节期间，市场、买家、主创、媒体，所有人的时间都无比宝贵，上映前就卖出将近200个国家和地区版权的《分手的决心》，似乎并不想把精力浪费在注定无望进入的中国内地市场。
在2018年李沧东的《燃烧》刷新场刊最高分纪录后，韩国电影再一次受到如此高的关注与评价。《分手的决心》在《银幕》场刊各国影评人评分中，以第一的成绩一直保持到闭幕，而且打破了《燃烧》“口碑爆棚，颗粒无收”的诅咒，最终为“四入”戛纳的朴赞郁带来了第一座戛纳最佳导演奖杯。
美国权威杂志《Variety》称《分手的决心》将是继电影《寄生虫》和电视剧《鱿鱼游戏》后，又一部震撼观众的韩国式悬疑片。影评网站IndieWire表示：“能将如此浅显的侦探故事表现成这样，这是今年最狂野、最浪漫的电影，只有朴赞郁导演做得到。”
朴赞郁的作品虽然一直存有争议，但在韩国乃至世界影坛的重要位置却无可置疑。他执导的《共同警备区》曾于2000年打破韩国影史观影纪录。2004年，他执导的《老男孩》荣获戛纳电影节评审团大奖。2009年，《蝙蝠》摘得戛纳评审团奖。2013年，他参与制作了奉俊昊执导的《雪国列车》，全球大受好评。2016年，他携《小姐》再次回归戛纳，口碑大爆。戛纳组委会称他是当之无愧的当今最炙手可热的导演之一。
《小姐》剧照
同时，韩国著名演员宋康昊凭借日本导演是枝裕和的新片《掮客》获得本届最佳男演员，成为韩国首位戛纳影帝，他和全度妍（电影《密阳》的女主角）共同完成了韩国电影在戛纳表演奖项上的收割。
宋康昊发表获奖感言（图 | 颁奖典礼直播）
除了韩国电影和CJ公司的大获全胜，本届戛纳电影节最高奖“金棕榈”被瑞典导演鲁本·奥斯特伦德再次捧走，谁也没想到鲁本在2017年《方形》之后，这么快就凭借新片《悲情三角》进入“双金棕榈”阵营，有观众戏谑，下次鲁本再拍个“圆形”也能得奖。目前“双金棕榈”阵营已经有包括达内兄弟在内的10人，影迷们今后的期待，应该是这些人里谁先“三封”了。同样在“双金棕榈”阵营的达内兄弟获得“75周年大奖”，虽然没有实现“三封”，但老当益壮的作品依然征服了评委和观众。
《悲情三角》剧照
今年的主竞赛影片，没有任何一部获得一边倒的好评或差评，几乎每一部影片都有自己的拥趸和挑剔的观众。作为现场记者，我个人喜爱并给出三星以上的作品，几乎全部有奖，也只能说恰好与本届评审团品位一致。
也有呼声很高却最终没有收获奖项的。之前被大多数人看好的汤唯，就与最佳女演员遗憾错过，这个奖项由《圣蛛》的主演扎拉·阿米尔·阿布拉希米获得。
扎拉·阿米尔·阿布拉希米（图 | 颁奖典礼直播）
尽管最后没能拿到戛纳影后，但汤唯的表演获得了众多称赞，哪怕因为《分手的决心》不那么“朴赞郁”而不喜欢影片的人，也不否认汤唯是整部影片的灵魂。英国《卫报》给出了满分五颗星，盛赞汤唯在其中演技惊人。事实上，朴赞郁曾说过这是一部基于汤唯出演才能实现的影片。编剧在还没写完剧本的时候，朴赞郁就力邀汤唯出演。他称赞“作为演员，汤唯身上有一种很大胆的特质，她能表达的东西似乎没有限制，但同时你也很难读懂她，她就像一座深渊，一口深井，我不想形容为神秘，但她的确有这样的深度，让人深感好奇。对一名演员来说，这相当罕见”。
《分手的决心》剧照
汤唯继《色戒》《武侠》《地球最后的夜晚》之后“四入”欧洲三大电影节。《分手的决心》则是她在电影《晚秋》之后时隔11年再次主演韩国电影。
影片里，汤唯饰演了诱惑而不自知、犯罪却不招人恨的徐来。她从中国踏上韩国这片陌生土地，带着神秘的过往。她被牵扯进丈夫的命案，被列为第一嫌疑人，同时也深深吸引了主理案件的警官海俊。让海俊最终不惜背叛职业道德和家庭，也想要护这个女人周全。
一份禁忌的爱、不受控制的靠近，完成于决绝的一吻。面对自己的职业和让自己疯狂的女人，海俊做出了选择。但事情并没有结束，他们在一年多后重逢，一个新的谋杀案再次将两人联系到一起。这一次，将由徐来做出“分手的决心”。
2006年汤唯主演李安的《色戒》，影片在威尼斯电影节捧获金狮。这给她带来国际荣誉的同时，也因为“封杀”争议，成为她职业与人生的转折。16年过去，当磨难变成阅历与演技，越来越被包容认可之后，汤唯选择与以“禁忌”“暴力”与“情色”著称的朴赞郁合作。本以为能看到今天的汤唯更成熟从容演绎大尺度作品的勇气，没想到她把16年的砥砺化成一件合体的衣衫，寸肤未露，风流尽显。
《色戒》剧照
在层次丰富的蓝绿色调里，徐来也曾身着明快的黄色，安抚被失眠困扰的警官，但最终还是一袭让人分不清蓝绿的长裙，混淆了海俊的记忆，也搅乱了爱情与法、与理、与人性的边界。
蓝与绿是山与水共同的色彩。山和水，在片中如同两个角色，他们处于同一空间，根据阳光而改变蓝与绿的浓墨淡彩，就像善变的人。
朴赞郁在导演阐述里，声明了影片比之前的作品更巧妙、含蓄，没有太多暴力、裸露或色情的内容。但其独特的电影语言并没有因为“暴力”和“情色”的缺失而削弱，叙事依然复杂，镜头始终讲究，人物依然在道德边缘试探。
一边埋下“杀人就像抽烟，只有第一次很难”的伏笔，一边用最纯情的电影语言让你相信这份触及了犯罪、背叛的不伦之情，有多么纯粹原始。海俊一边刮着胡子一边飞车奔向徐来的画面，徐来那份可以在海俊身上18个口袋里准确找到润唇膏的笃定，无法不让人为成年人的爱情动容。
她进入他的生活，烧毁那些他曾经见证过的罪恶，让他安眠。他给她做饭，给她粗糙的手擦上护手霜，凌晨4点偷跑出去给她发信息。情感走向炙热，却因警察的职业敏锐所发现的细节戛然而止。重现犯罪现场的那场戏，他走她走过的路，却不能真正贴近她的心。137和138的步数很接近，但相差的那个1是什么？可能就是徐来犯罪的因由，也是两人将永远错过的距离。
徐来一直在收集的乌鸦黑羽，海俊时时刻刻需要的眼药水，精妙的悬疑设置，让你在逻辑上无法分辨这究竟是真情流露还是精心设计的欲擒故纵。
朴赞郁通过大量富有想象力的镜头、错综复杂的剪辑更新了他的悬疑惊悚类型，甚至用出人意料的幽默在悬疑和压抑的情感间做了很好的调节。观众会全程为汤唯的角色心动，但一直到结尾字幕升起，也不知道真相是什么，只能选择要相信什么。
镜头并没有给到画面之外的可能性，海水冲刷了一切痕迹，究竟是生死无悔的离开，还是下一次重逢的伏笔，见仁见智。
每个个体不同，对爱情的体悟不同，对事件的角度不同，你从片子里感到动心也好，被汤唯迷倒也好，把她看成蛇蝎美人，期待着更大的阴谋什么都好。整部影片就像一个会讲故事的阿拉丁神灯，朴赞郁做的只不过是用镜头语言制造的精美容器里，拽出了你内心最深层的欲望。你在想什么，就会看到什么。
若不相信爱情，你全当这一切是心机；若相信爱，便把它葬在深海。
（本文源自三联数字刊2022年第2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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