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成立打击虚假信息部门，却成为虚假信息的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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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在右翼社区，从去年开始就流传一则消息，说拜登政府要成立一个“真理部”打击言论。实际上，为了应对虚假信息的挑战，“虚假信息治理委员会”于今年4月27日由国土安全部成立，旨在打击威胁国土安全的虚假信息。而该委员会并没有执法的权力，只是对一些信息做出指引。但由于受到广泛攻击，只运作了三周便停止运作。美国宪法保护公民的言论自由，也包括造谣的自由。本文梳理了一下这个委员会成立的前因后果。

从去年开始，在中文网络上就流传一则信息，说美国要成立真理部来管控言论。

今年4月27日，美国政府宣布成立“虚假信息治理委员会”（Disinformation Governance Board），旨在打击威胁国土安全的虚假信息。于是右翼媒体惊呼美国的“真理部”（真理部——奥威尔所著反乌托邦小说《一九八四》中虚构的部门，是在政府内专门对新闻和艺术作品进行审查和篡改，以达到政治要求的部门）真的已经成立了，从而得出左派要限制言论自由的结论。甚至还有媒体批评，这是拜登政府为了应对马斯克要收购推特而采取的措施。

为什么成立虚假信息治理委员会？

成立虚假信息治理委员会的缘起，是因为去年2021年1月6日，发生了川普支持者暴力冲击国会的骚乱。而Ta们很多人是受了网上虚假信息，或者是福克斯新闻传播的虚假新闻蛊惑，认为大选结果被盗。大选之后福克斯电视台，各个轮媒，油管大V，火力全开，极力造谣。什么美军在德国收缴多米尼服务器、拜登曲线、投票机造假、死人投票、川普的律师鲍威尔说什么大海怪之类的话，各种谣言甚嚣尘上。

图源：MSNBC

川普的支持者们到今天依然有人认为大选结果是被盗，这就是今天媒体上所称的“Big Lie”，不过这个词被川普拿去用了。而川普的支持者，他们当时就是响应川普号召去围攻国会，要夺回”被偷走的“选举结果。

1月6号冲击国会事件发生之后， 民主党籍的议员奥卡西奥·科尔特斯(简称AOC）在自家的自媒体账号上宣称，美国国会正在考虑成立一个专门的委员会来处置美国新闻媒体中越发严重的虚假新闻，避免再出现川普的支持者受假新闻蛊惑而发生暴力冲击国会，侵害美国政治根基的事件。

她说：“我们不得不想办法去限制我们的媒体环境，让人们不能随意地散布虚假和失实信息”。

她的提议立即遭到了美国大量保守媒体的攻击，称她是要颠覆美国的言论自由传统，想要在美国建立一个真理部。

那么这样的一个部门是否就是真理部呢？

人们更愿意相信那些可笑的事情

美国的民调机构发现，随着科技发展，互联网越来越发达，信息传播的速度越来越快，但这却并没有让美国人变得更聪明，或更容易了解事情的真相。而是相反地更有利于虚假信息的传播。虚假信息传播得比真实信息快得多，这就让社交媒体把更容易迎合受众口味和情绪的内容推荐给他们。

美国的NPR和伊普索（Ipsos）去年底发布的一项调查就表明，美国有三分之一的人相信拜登是靠选举欺诈赢得了大选，也有40%的受访者认为新冠病毒是在实验室里造出来的。而只有47%的受访者认为“美国政府和媒体被一群撒旦恋童癖所控制的”说法是虚假的。

根据美国国家公共广播NPR和伊普索进行的一项民意调查，相当多的美国人相信关于新冠病毒的起源是实验室造出来的说法，以及总统选举结果被盗，还有QAnon等阴谋论。

40%的受访者表示，尽管没有证据能证明，但是他们依然相信新冠病毒是在实验室里制造出来的。而科学家们说，这种病毒是由其他物种传给人类的。

有三分之一的美国人认为，是大选舞弊帮助拜登赢得了2020年大选。尽管法院、选举官员和司法部没有发现可能改变选举结果的舞弊的证据。

民调结果提供了越来越多切实的证据，表明虚假信息正在美国社会中越来越有市场，阴谋论正在成为主流。特别是在新冠流行期间，这引起了人们对如何让人相信“基本事实”的关注。

伊普索公司的民意调查员克里斯·杰克逊说，“人们越来越愿意传播和相信符合他们对世界的看法的东西，即使它没有任何现实或事实的基础。”

“这项民意调查对我来说真正说明的是，人们是多么愿意相信那些可笑的事情，因为这符合他们想要相信的世界观。”

全国公共广播电台/益普索公司对1115名美国成年人进行的民意调查于2020年底进行。整体样本的可信区间为3.3个百分点。

图源：ABC

而QAnon的阴谋论可以追溯到2017年底，当时一个名为 “Q “的匿名者或人士开始在留言板上发帖，声称拥有安全许可和一些全球犯罪阴谋的证据，其中许多涉及美国最高政治领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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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过去三年中，QAnon的追随者急剧增加，在网上保守派政治圈子里很受欢迎，因为QAnon的大部分阴谋都集中在著名的民主党人身上，认为他们是根深蒂固的腐败和犯罪活动的来源，而川普总统是试图揭露这一切的隐藏英雄。

最引人注目的民调结果之一与QAnon有关，这个毫无根据的阴谋论在大选年获得了广泛的关注，而它的两个支持者还当选为国会议员。

民调问受访者，他们是否相信QAnon的核心指控， “一群崇拜撒旦的精英，他们经营着一个儿童性犯罪团伙，试图控制我们的政治和媒体”。虽然只有17%的人说这是真的，但另外37%的人说他们不确定。

根据民调，39%的美国人相信QAnon理论的另一个关键内容：有一个深层政府正在努力对川普总统搞破坏。

川普本身就是一个错误信息的主要来源，因为他继续在推特和其他地方提出关于选举欺诈的毫无根据的说法。保守派媒体也用数小时的时间来报道夸大或驳斥的说法。

全国公共广播电台/益普索的民意调查表明，这些说法正在产生影响。三分之二的受访共和党人表示，他们认为选民欺诈帮助拜登赢得了选举，不到一半的共和党人表示他们接受选举的结果。

共和党选民、自称来自亚利桑那州奥罗谷(Oro Valley)的QAnon追随者布鲁克·威廉姆斯(Brooke Williams)在接受NPR的后续采访时说：“外面的信息实在太多了。我不明白怎么会有人不彻底相信拜登是非法当选的。”

相比之下，只有11%的民主党人认为选民欺诈帮助拜登赢得选举，93%的人接受这一结果。

两党的民调受访者都对美国分发的疫苗表示怀疑，尽管共和党人比民主党人更不可能说他们会 “在Covid-19疫苗提供给我的时候立即接受注射”。

住在纽约市的民主党人沙伊娜·卡斯特罗（Shaena Castro）说：“我不应该为人造的东西接种疫苗。我想你可以说我是阴谋论者或其他什么，但是，是的，我确信这是人为的。”

新的虚假信息比老的阴谋论更有影响力

民意调查者说，多种因素使人们更容易或更不容易受到虚假信息的影响 — 包括教育程度、媒体消费和政治派别 — 而且人们更有可能相信符合他们世界观的阴谋论。

例如，几乎一半的受访者说，2020年夏天的关于种族的抗议活动大多是暴力的，而事实上，绝大多数是和平的。所有受访者都错误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 而如果他们是共和党人，如果他们从福克斯新闻或像布莱特巴特（Breitbart）或《每日传讯》（Daily Caller）这样的保守派在线媒体获得新闻，他们更有可能这样做。

图源：politico

新的虚假信息比一些老的阴谋论更有影响力。

大约60%的美国人正确回答了前总统奥巴马出生在美国，以及近年来发生的几起大规模枪击事件不是人为制造的骗局。大约70%的人正确回答了人类确实在气候变化中发挥了重要作用 — 与相信宇航员在20世纪60年代和70年代登陆月球的比例大致相同。

从民调结果中还可以看出，美国人对虚假信息感到担忧，即使没有明确的处方来解决这个问题。

近70%的受访者表示，他们担心在社交媒体上收到的信息是不准确的；类似比例的人担心外国对美国社交媒体的干预。

“我担心看到这么多人生活在一个虚假的现实中，看到亲戚们真诚地相信这是某种被操纵的选举，”住在密西西比州东北部的威廉·-史特说。

“让我感到害怕的是，人们会被误导并相信这样的阴谋论，”史特告诉NPR。”我担心，哪怕只是在这个人的办公室里稍加鼓动，他们就会被引向做非常绝望的事情。”

言论自由的界限

2021年1月6日，在华盛顿特区，忠于当时的总统川普的叛乱分子涌向美国国会大厦。

根据NPR/Ipsos的一项新民调，美国人对导致当天国会大厦被围攻的事件仍然存在激烈的分歧。

去年1月6日美国国会大厦遇袭一周年之后，美国人对民主的未来感到悲观。

一项新的NPR/Ipsos民意调查发现，64%的美国人认为美国民主 “处于危机之中，有失败的危险”。共和党人对这种情绪的感受最为强烈。三分之二的共和党受访者同意 “大选欺诈帮助拜登赢得2020年大选 “这一可证实的错误说法 — 这是选举结果被前总统川普那里偷走的 “大谎言”的关键支柱。

只有不到一半的共和党人说他们愿意接受2020年大选的结果 — 自去年1月以来，这个数字几乎没有变化。

图源：TheGuardian

“确实存在一种双重现实，党派人士不仅在对待一年前1月6日发生的事情，而且还在对待我们的总统选举和我们的民主制度，”进行民调的益普索公司副总裁马洛里·-纽沃尔说。

“纽沃尔说：“”正是共和党人在推动这种信念，即存在重大的欺诈性投票，它改变了选举的结果。”

近三分之二的民调受访者同意，与一年前相比，美国的民主现在 “更加危险”。在共和党人中，这一数字达到了五分之四。

总体而言，70%的民调受访者同意国家正处于危机之中，有失败的风险。

各党派对1月6日发生的事情存在深刻分歧。这个国家甚至无法决定如何称呼对国会大厦的袭击。只有6%的民调受访者说这是 “合理的抗议” — 但对于是否有更好的描述却没有什么共识。超过一半的民主党人说，1月6日的袭击是 “未遂政变或叛乱”，而共和党人更倾向于将其描述为 “失去控制的暴乱”。

“我认为民主党操纵了选举，”来自罗得岛州沃恩索克的共和党人斯蒂芬·-韦伯（Stephen Weber）说，“而且谁他妈的会投票给拜登？”

超过8100万人投票给拜登，而超过7400万人投票给川普。拜登以306张选举人票胜出，川普只获得了232张。

但韦伯持怀疑态度。在后续采访中，韦伯说他不相信邮寄投票，也不相信民主党立法者把国家的利益放在心上。

“他们想把它改成别的东西。我们不希望它被改变，”他说。

民主党人也对民主的现状表示失望 — 但原因非常不同。他们对共和党控制的州立法机构在2020年选举后通过的投票限制表示关切。而且，他们努力想弄明白川普获胜这一虚构事实的顽固信念。

民调发现，对有关选举舞弊和1月6日袭击事件的虚假说法的支持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直非常稳定。

例如，三分之一支持川普的选民说，对国会大厦的袭击实际上是由川普的反对者，包括安提法(Antifa)分子和政府特工实施的 — 这是一个毫无根据的阴谋论，自袭击发生以来，保守派媒体一直在宣传，尽管它已被驳斥。

“他们可能有一些安提法分子，或者他们付钱给那些人去做，并试图说这是支持川普的人，”，来自伊利诺斯州卡特维尔的共和党人克里普斯在后续采访中说。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克里普斯说，民主党全国委员会很可能要对这次假旗行动负责。

图源：NPR

基于这些原因，成立一个打击虚假信息的部门是有必要的。我们知道，宪法第一修正案所保障的言论自由，是有一个明确的界限，这个界限就是不能带来“即刻而明显的危险”。而蛊惑支持者围攻国会的言论，就带来了这种及时的危险，那这种言论就不会得到法律的保护。

但是，对于网络言论能否带来即时而又明显的危险，却很难界定。所以这个虚假信息治理委员会的成立就会存在一定争议。因为传播虚假信息应该也受言论自由的保护。

不过正如白宫新闻秘书普萨基所说，这个委员会没有执法权力。“该委员会的任务不是在网上或其他地方裁定什么是真实或虚假。它将以无党派和非政治的方式运作。它基本上是为了协调正在进行的许多工作……重点是虚假信息和对国土的威胁。”

成立该委员会是为了研究打击虚假信息的有害影响，并帮助国土安全部打击可能威胁国内安全的病毒式谎言和宣传。与乔治·奥威尔的《1984》中的 “真理部”不同，该委员会和扬科维奇都没有任何权力或能力来宣布什么是真的或假的，或迫使互联网供应商、社交媒体平台或公立学校对某些类型的言论采取行动。事实上，委员会本身没有权力或能力做出任何操作决定。

成立三周便“暂停”

4月27日上午，国土安全部宣布成立这个虚假信息治理委员会的时候说，其既定目标是 “协调打击与国土安全有关的虚假信息”。拜登政府任命打击虚假信息和极端主义领域的知名人士尼娜·杨科维奇（Nina Jankowicz）为委员会的执行主任。

在任命33岁的扬科维奇管理这个新成立的委员会时，政府选择了一个在虚假信息领域具有丰富经验的人，而打击虚假信息已经成为一个紧迫而重要的问题。她是《如何在网上做女人》和《如何在信息战争中失败》这两本书的作者，她的职业生涯还包括在多个无党派智囊团和非营利组织任职，并包括专注于加强民主机构的工作。在虚假信息研究的小圈子里，她的工作受到了好评。

但在她被任命的几个小时内，扬科维奇就被她致力于打击的力量推到了聚光灯下。委员会本身和国土安全部因其有点不祥的名字和具体任务的细节不足而受到批评（国土安全部部长亚历杭德罗·马约卡斯说，委员会 “可以更好地宣传它是什么，它不是什么”），但扬科维奇受到了严厉的攻击，她的角色被错误地描述成为右翼互联网的主要目标。她受到了无休止的骚扰和谩骂，而对她工作的不实报道则继续疯传。

在宣布成立仅三周后，据国土安全部的多名员工称，虚假信息治理委员会就已 “暂停”。

5月18日，拜登政府打击虚假信息咨询小组的负责人已经辞职。她当天告诉路透社，国土安全部说它已经暂停了该小组的活动。

打击虚假信息咨询小组的负责人，图源：NYTimes

该委员会的成立以及上个月宣布任命杨科维奇管理该委员会，引起了右翼批评者的激烈反应， 并引起了该领域一些专家的怀疑。

在攻击她的极右翼人士中，很多人散布了前总统川普关于民主党候选人拜登窃取2020年大选的谣言，指责政府成立了一个“真理部”。就像乔治·奥威尔的《一九八四》中描述的极权主义宣传机构一样。杨科维奇本人成为了一个被辱骂和攻击的焦点。

国土安全部说，该委员会的目的是向政府建议如何打击诸如俄罗斯等外国传播的谎言，或利用虚假保证引诱移民越境进入美国的人口贩子。

但这一信息在来自右翼的反击中消失了，国土安全部受它正在暂停委员会的活动，等待彻底审查。

教科书式的造谣运动

专家说，右翼的虚假信息和诽谤运动经常遵循同样的剧本，公众和机构领导人，特别是政府、媒体和教育机构的领导人，更充分地了解这些循环的运作方式是至关重要的。

这些运动无一例外地从确定一个人开始，将其描述为一个恶棍。攻击不露面的机构是很困难的，所以要找到一个人物（几乎总是一个女性或有色人种）来充当其代言人。这个人在该机构中是否有实际权力，往往并不重要。通过诋毁那些他们试图打倒的机构的代表，他们诋毁了机构本身。

骚扰和名誉损害是攻击策略的核心。机构往往把声誉损害和网上攻击当作人事问题，倒霉的员工只需默默忍受。

图源：Time

大西洋理事会数字取证研究实验室的常驻高级研究员埃默森·布鲁金说，扬科维奇的例子是这个系统发挥作用的一个完美例子。布罗金说：“他们试图通过这些单一的、非语境化的时刻来定义人。”在尼娜的案例中，它是几个TikTok视频，或者在成千上万次公开露面中的一两个评论。他们固定在这些小事件上，他们定义了这个‘恶棍’。”

几位虚假信息研究者说，任何机构在面对这种攻击时，最糟糕的事情就是保持沉默。

针对扬科维奇的运动所产生的影响可以从不断升级的攻击中看出。据Advance Democracy报道，针对她的暴力威胁在网上大行其道。极右翼社交媒体平台上的用户继续在关于扬科维奇的帖子中使用厌女和偏执的语言，许多用户呼吁使用暴力。

针对Gab上的一个帖子，即塔克·卡尔森讨论扬科维奇的视频，用户评论说：“是时候把他们都杀了”。另一个介绍卡尔森对扬科维奇的报道的帖子被分享到一个右翼论坛，标题是 “这是我们必须划清界限的时候了”。评论说，扬科维奇应该被 “用12号弹头先生来迎接”。4月30日，Gab上的一个帖子刊登了科罗拉多共和党籍Lauren Boebert议员的一条推文，告诉她的追随者 “这是个死山”，引发了大量对扬科维奇的生命威胁的回复。”如果我们有一大群训练有素的刺客，先把很多政府混蛋干掉，那就更容易了，”一位用户写道。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尼娜的作用是为部门提出战略来对抗这种类型的运动，而现在他们只是自己屈服于它，”一位了解情况的国会山工作人员说，他以匿名的方式发言，因为他们没有被授权在这个问题上发言。“他们甚至没有反抗，他们只是翻了个身。”

国土安全部的工作人员担心，在白人民族主义暴力蓬勃发展和中期选举即将到来之际，扬科维奇的情况处理不当可能会损害他们招募人才的能力。

“我们将需要另一个扬科维奇，”国土安全部的一名工作人员说，他不愿意透露姓名，因为他不方便发表意见。“而任何采取这种立场的人都将容易受到虚假宣传或攻击。”

参考链接：

https://www.npr.org/2021/12/23/1065277246/trump-big-lie-jan-6-election

https://www.npr.org/2020/12/30/951095644/even-if-its-bonkers-poll-finds-many-believe-qanon-and-other-conspiracy-theories

https://www.ipsos.com/en-us/news-polls/npr-misinformation-1230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