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晓波:你也许不知道,工厂正在发生什么
从2013年4月,德国学者孔翰宁在汉诺威博览会上提出工业4.0这个概念,到我此刻写这篇专栏,刚好整整十周年。
3月上旬,去昆明的云南白药。这是“走进标杆工厂”的第九站了。
这家企业,我去的次数快凑够一只手掌了。它的牙膏工厂原本在市区,以前去都能看到繁忙的景象,尤其是来来往往的铲车,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十年前,云药总部搬迁到了呈贡,新的牙膏工厂经过了几轮的技术迭代,最近的一次是在去年年底完成的。我们这次走进的,便是这家新工厂。
云南白药牙膏在全国市场的占有率高达24%,是名副其实的行业老大,年销售额60亿元,年产牙膏约4亿支,全部产能都在我们去的这家工厂。在这里,先请大家做一个选择题吧:
是的。只需要50人。
如果按产量计算的话,人均年产牙膏8000万支,按人均营收计算,每个人高达1.2亿元。
我仔细地观察,制膏车间和灌包装车间已经完全实现了无人化操作,在仓储环节,码垛机器人替代了搬运工,铲车则被AGV车取代。在质检车间还有十多个工人,他们与监测设备协同工作,纸板包装线上也有一些人,他们之所以还在,是因为机器替代的成本高于人力。
厂长告诉我,目前制膏环节还有添料和维护清理的工人,在人工智能的技术应用上之后,这部分的人员还可以省下几位。
随我前去参观的学员,大多是制造业的中小企业主,他们的脸上都写着同样的问题:以后,制造工人去哪里?中小牙膏企业怎么办?
如果不走进工厂,你可能无法想象那里正在发生的变化。
——在海尔的洗衣机工厂,一台洗衣机从一块钢板到最后的成品,全部生产时间约38分钟。原本一台洗衣机的人工质检时间约五分钟,现在被5G质检机器人替代,约只需要45秒;
——在极氪的新能源汽车工厂,从一块钢锭到整车总装完成,为一条庞大而不间断的生产线,年产30万辆车,约需1000名员工;
——在慕思的寝具工厂,日产一万张床垫,约需200名员工,生产线可以同时制造不同尺寸规格、不同填充材料的床垫,实现了以前无法想象的大规模定制;
在陶瓷卫浴工厂,施釉工是最苦最累的一个工种,由于长年被釉料所包围,他们是最大的尘肺患者群体,如今,随着施釉机器人的出现,这一工种已经消失。
在皮具工厂,裁皮师傅因为对各种毛皮质量的娴熟了解而备受尊重,也是收入最高的一个工种,然而随着带有扫描计算功能的裁皮机的出现,他们已经集体消失了。
行走在一家又一家的标杆工厂,我一次次地陷入沉思。
如果说,车间是制造业最基础的计算单元,那么,在这里发生的翻天覆地的变化,则意味着,我们必须重新思考中国新型工业化的路径和可能性。
我有几个判断,写在这里:
▶▷判断一:中小制造工厂将面临前所未见的大淘汰。
随着云药牙膏、海尔洗衣机等巨型智能化工厂的出现,以组装为核心竞争力的中小工厂,在未来将没有存在的必要性。大工厂的成本下降和产能外溢,将在一个又一个的行业发生“规模通吃效应”,这一态势其实已经正在发生。
▶▷判断二:机器人及智能化工具的广泛应用,彻底改变以往的劳动力模型。
制造业对劳动力的强大吸纳能力将减弱,缺乏技能的蓝领工人将大规模减少,而高水平的技师和工程师则出现短缺。这将对现有的高等教育和职业教育造成挑战,同时也意味着新的机会。在未来几年,制造业的劳动力优化,是一次极速而残酷的过程。
▶▷判断三:产业集群的配套,将是区域工业的核心竞争力。
在区域型的产业集群带,大型企业将扮演“链主”的角色,它们提供技术研发、新产品中试、集成整合以及资本联结能力,从而带动整个地区的专业化分工。在这一过程中,每一家工厂的“围墙”都将被拆除,传感器和大数据把订单串联起来,重新进行价值链上的利益分配。
▶▷判断四:中小制造企业必须专注于“专精特新”,心无旁骛,拒绝做大。
再小、再普通的一个工业制成品,都在零部件上有自己的技术门槛,以及可以深耕和迭代的部分。中小企业只要能在一个点上,形成自己的专利性优势,都可以在国内乃至全球市场上拥有一席立足之地。企业主必须放弃“规模幻想”,向产业的深度拓进,甘于当配角,努力成为不会被抛弃的隐形冠军。
从2013年4月,德国学者孔翰宁在汉诺威博览会上提出工业4.0这个概念,到我此刻写这篇专栏,刚好整整十周年。
这是工业革命历史上最宏大而残酷的十年,也是中国制造业脱胎换骨的十年。它的光芒一度被消费互联网的浪潮所掩盖。今天,大潮退去,工厂重新回到镁光灯下,“神女应无恙,当惊世界殊”。
在今年接下来的时间里,我还将继续走进一家又一家的标杆工厂,把我看到的、想到的,在这里向大家汇报。
你若有意,约你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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