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十娘｜谁不是又可怜又可恨？

2023-04-20 23: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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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桑尼树

编辑｜渡十娘

《鲸》—— 谁不是可怜又可恨

飞行途中自己一个人又细细地把《鲸》（The Whale) 看了一遍。如果说今年大热的奥斯卡获奖电影《瞬息全宇宙》赢的靠从万花筒中看光怪陆离的大千世界。那单场景电影《鲸》的最佳男主角靠的就是小钝刀子割肉，慢慢地让观众沈溺于剧情，和一个离奇故事产生关联，和主角一起寻求和解，直至最后的解脱。

单场景的电影其实就是舞台剧的延伸，如果演员演技过硬的话，会有一种神奇的力量。这种设定下的沟通方式直接又密集，表演者和观众之间犹如打开了一条私密通道，让观众沉浸于场景的设定，直观地了解。最后和演员们同喜同悲，在最大的层面上达到共情。

好的单场景美国电影远的有《十二怒汉》(Twelve Angry Men ), 近期有Jake Gyllenhaal 《The Guilty》（翻拍自同名的丹麦电影，我认为丹麦的版本甚至略胜一筹)。这类电影对演员的要求极高，也难怪《鲸》的导演Darren Aronofsky 为电影筹备了近十年，请了原著作者Samuel.D. Hunter 改编, 但主角却迟迟定不下来。毕竟这是一个关于重度肥胖症患者生命中最后几天的故事，肢体表现力，情绪调控，气氛渲染缺一不可。不过到底也是导出过《黑天鹅》这种对人性幽暗处抽丝剥茧的作品的大导，整部电影一共只有六个演员，但是张力之强，可算近年少见。

男主角Brendan Fraser 的故事大家都知道得不少了，年轻时帅得花见花开，几部《The Mummy》(盗墓迷城）下来,大家都多少记住了这个憨帅憨帅的帅哥。但到底也不过是一出爆米花电影，剧情说得过去，特效一级棒，再来俊男美女大怪物，搞笑场面加持一下，也就上及格线了。

这之后Brendan Fraser就慢慢消失了，好莱坞哪会缺男主角人选，没有憨帅，还有蠢帅萌帅丑帅来替补，偶尔看到旧电影海报会想对了，那个Brendan好像很久没岀来了。不过到底也是些不太用演技的角色，没什么太可怀念的。谁又会想到堂堂大帅哥也会是“Me Too”的受害者，会深陷于被大人物一手遮天而无戏可接，婚变又受伤的困顿中。

过了好久，我看到了几张《鲸》的剧照，一开始根本没认出来，这简直是摔到泥泞里的残了，虽然知道有化妆效果的原因，但还是很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

《鲸》的故事情节基本上就是描述一个重度肥胖症患者在世的最后几天。是一个从一开始就被死亡气息笼罩的故事。一个在爱达荷州的小镇，民风淳朴保守，大家共生共息，暗里却有无数的教条束缚，甚至是残酷的黑白界限。查理（Charlie）是教写作的老师，有一个可爱的女儿，婚姻虽然不是十全十美，日子也算细水长流。直到他在教授夜间课程时碰到了同性恋人艾伦（Alan），一时间天雷勾动地火，恋火催枯拉朽，身不由己。查理顶着巨大的骂名和愧疚离开了前妻和八岁的女儿。同性伴侣生长于极端保守的新生命教会牧师家庭，更是被父亲第一时间驱逐出家庭和教堂。众叛亲离，不被祝福的关系注定要经历磨难，查理和Alan同时经受着巨大的压力，之后Alan的抑郁症越来越严重，随之而来的是厌食症和厌世情绪。最终Alan选择了跳河自尽，而查理，因为“不算是家属“，甚至不被允许去认尸。重重压力和悲伤之下的查理开始向另一个极端发展，你不吃东西对吗？或者我可以成倍地帮你补回来？五年之后，查理吃成了一个重六百磅的巨型肥胖症患者，除了在网上教课（从来不开摄像头）谋生，还有掂记女儿艾莉（Ellie), 其他时间就是真正地“混吃等死”。

整个故事里只有6个演员，而Brendan的演出当得上令人惊艳。即使角色本身如此不堪，可是他眼神中的表现出的清澈纯净却让人心碎。纵使当所有人都对他关上门离去的时候，他的内心却依旧是柔软善良的。到了生命的尽头，他固执地捍卫着自己的爱情，固执地希望能修复一点点和问题少女女儿Ellie的关系，同时也固执地选择放弃治疗，好把手头的存款全数留给女儿。故事里每一个角色，也都在固执地用自己认为最好的方式去表达自己好恶。

前妻玛丽（Mary）善良而易怒，对前夫当年出轨一个异性无法释怀，也因为自己没有教出一个优秀的孩子而极度内疚，甚至为此拒绝让女儿和父亲多沟通。

因为怀疑新生命教会的传道方式，因而产生抵触，一时之气偷了教会公款，出走外州的年轻的传教士托马斯（Thomas)，一厢情愿地认为同性恋人之间尽是邪恶的诱惑，只有他能帮助查理忏悔罪过，死后到达永生。

查理唯一的朋友，死去伴侣的妹妹Liz的角色设定非常巧妙，保守白人家庭里唯一的一张亚洲面孔，原来是被收养的弃婴。自小就是只黑羊，半大后更拒绝去教会。心里很爱有同性恋倾向的哥哥，也深知他的抑郁症由来已久。Liz本身是个护士，一方面她希望查理可以活下去，每天去照顾他的饮食起居。另一方面却又尽力满足他那些不合理的饮食需求，糖果炸鸡软饮料从不断供。她藐视有违人性的教义，愤世嫉俗，但也满足于自己相当于查理生活中的救世主的角色。

女儿艾莉（Ellie）对父亲当年抛弃她一直不能释怀，满身伤痕也满身尖刺。在学校是不交功课随意逃学的问题学生，在妈妈眼里是天生邪恶无可救药的孩子。她对所有人都出言不逊，咄咄逼人。用最蛮横尖锐的方式表达对他人的关心。只有父亲查理依然执着地相信她是个很棒的孩子，而她早几年写的一篇关于（白鲸》（Moby Dick)的读后感更是被父亲视如珍宝。

比萨饼的送货小哥丹（Dan）对从不现身的顾客充满了好奇，也愿意释出善意。可以在最后见到查理真身之后的反应却成了压垮查理的最后一根稻草。

Brendan Fraser成功地演绎了一个充满内疚，身不由己，饱受撕扯濒临毁灭的矛盾角色。难得的是在悲伤的调子里却依然有偶尔一现的温情火花。剧本固然绝妙，但是Brendan对细节的把握，情绪爆发时饱满又克制的状态，凤凰涅槃时的高光都足以证明，一个当年靠帅出道的演员，也是可以因为生活的磨难而互相成就角色，再成就了自己的奥斯卡影帝的位置的。

角色在生命最后的时光带出了作者的信念 “Do you ever get the feeling that people are incapable of not caring? People are just amazing”.(你有没有这样的感觉？人是不可能不去关心别人的。人就是这么的妙不可言“。

既使是那些长短不一的相互折磨，相互伤害，深陷其中的人又何尝不是在固执地用自以为对的方式表达着自己的care(顾念)。你我皆可怜，你我皆可恨。时光就在那些大大小小的拉扯里慢慢流逝，或者可以和解，或者可以淡忘，又或者可以尽最大的努力相信人心底的善意。Because people are just incapable of not caring。

《鲸》的剧名，一是点题鲸这种动物的本性，身躯巨大却天性害羞，在暗夜的海中孤呜，对标男主人公。二是关联女儿所写的《白鲸》读后感：“我这才明白，作者反反复复，事无巨细地描写的细节，是为了让读者在那巨大的悲伤中，获得一点小小的歇息”，

虽说这世上长的是磨难，短的是人生（扎心了张爱玲）。可是，我们总归会关心的，关心家人，关心群体，关心彼此关联的生命。可能只是因为“people are just amaz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