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十娘｜罗翔老师，今天我不能站你

2023-05-12 16: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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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Sunny

编辑｜渡十娘

离开五一小长假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了。但火车上两位女性为了“熊”孩子大开骂戒以至于动手被处罚的新闻却不断刷屏。然而事件的“高光时刻”则是罗翔老师也站出来表示：各打五十大板的方式不合法也不合理。因为家长方是过错方，而且先动手，所以女孩应该属于正当防卫。

但这一次，我不站罗翔老师。

让我们先看两段视频，然后自己做一个判断吧——

很遗憾，这些视频因为都是事情爆发以后旁边的乘客拍的，所以多多少少都只是事情的一部分和一个角度。然而关于整件事流传出来的视频还不少，所以我们拼凑起来大致可以还原过程中两位女性争执以及周围人的反应。只惟独缺少事情的起因，那就是——王女士在“劝阻”孩子的时候，到底是怎样的一个状态？

我猜，她应该还是蛮严厉的，以她后面的气势来判断。

好了，写到这里看客们肯定要嘘了，因为这句话你恐怕耳朵都磨出茧子来了：每个熊孩子后面都有一个熊家长！现在你不管，将来社会替你管！

骄纵孩子的家长自然是有的，但断然不到比比皆是的地步。相信绝大多数家长是希望自己的孩子有礼貌受人欢迎的，但由于各种主观甚至客观原因，导致孩子的行为有问题，并不是简单一个“纵容”就定义的。否则怎么解释同一家庭出来的孩子长大成人后境遇大相径庭呢？所以一概断定孩子不当行为背后就一定有“熊家长”，这恐怕在逻辑上也是讲不通的。

放下自己的主观判断，那么我们再来商讨一个问题：孩子犯错，我们（旁人）该不该管？

当然该管！我记得很久以前有篇写德国老奶奶管熊孩子的事情，经过已经淡忘了，但有句话说得很对，那就是，孩子不仅仅是父母的私有财产，他们也是这个国家的未来！所以孩子犯错，人人该管！

那么问题又来了，既然“该管”，难道我还能管错了？！还别说，因为一不小心，你就真的错了。

在法律面前，成年人和孩子所受到的保护是不一样的：孩子踢椅子固然有错，但作为未成年人不属于“主观故意”的骚扰（认知局限导致的顽皮而已），虽然属于侵犯了王小姐的休息权，但属于无意识。反过来，王小姐如果在没有跟孩子的监护人沟通的情况下就大声吼叫导致孩子受惊吓的话，是侵犯了孩子的人身权。

很遗憾，相当部分的网民之所以一边倒指责“熊”孩子的行为却忽略成年人对孩子的“加害”行为，归根结底是源于大部分人并不认同孩子有与成年人相同的权利。试想，如果有个成年人踢到你的位置你会吼他指责他父母没有管教么？

所以“管”的界限是至关重要的。孩子也是生命个体天赋人权，他如果妨碍了你的休息也请有话好好说，相信绝大多数孩子还是会接受的。很可惜，很多人的法制意识会被自己的情绪冲昏头脑，导致我们将一件又一件小事转换成惊天大事甚至家破人亡也不为过。（还记得一家三口吃火锅么？）

只是我们绝大多数人都不是杀人犯，也不会因为一个孩子做错了事情就要人家灭门。但其实即使没有杀人的胆子，训人的戾气则是一点就着。所以，对于“熊”孩子这样的事情，“怎么管”才是我们今天应该讨论的问题。

我们家娃是六岁半来美国的，这些年来当然也遇到过各种状况。除了耐心引导之外，我也很切身感受到美国包容的氛围带给孩子的正面影响。

在美国这些年，可以说我从来没看到有大人（包括家长，老师）在大庭广众下训斥孩子的。即使批评教育，也都是语气平缓坚定，更不要说大声嚷嚷了。相反，如果我遇到有孩子淘气的情况也总是小心翼翼去沟通，就怕一不小心拿国内那套随便教训别人孩子的做派会引来官司。

公立小学的老师更是苦笑直言：我们是不可以惩罚孩子的（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瞬间脑补了一下儿子一年级在上海上公立小学时全班被老师大骂二十分钟的情形）。大概也正因为从小被善待被教育不要以情绪对抗吧，我总觉得美国人，尤其是受教育程度高的人，情绪都超级稳定，耐心也都超级好。这无疑是减少各种社会内耗的根本。

在美国，即使孩子再“熊”，大部分情况下被干扰的人肯定第一时间找监护人。告诉家长，孩子的行为干扰到别人了（但绝大部分的时候，对于孩子偶尔的不危及他人安全的不当行为大家都还是比较包容的）。在一些公共场合，为了避免矛盾，也可能去找管理人员来跟对方直接说。所以我在美国那么多年，几乎没看到过公共场合吵架的。除了有一次在纽约开往新泽西的列车上——

那天其实车挺空的。一开始也都挺好。事情是从两个男孩淘气开始的。其中一个，是我们家儿子。那年他大概三四岁的样子，对方那个男孩也差不多。孩子妈妈应该是拉丁裔，跟我说她今天很开心，要去见自己很多年没见到的母亲。

因为车子空，两个孩子一开始还在后面自己游戏，但玩了一会儿就开始在车厢里跑来跑去了。我提醒了几次看娃还是很兴奋就索性拉他坐在旁边了。那个男孩却一把吊住后面的行李架荡起秋千来。我转眼扫去，就见前面一对老夫妇忍了又忍，然后不断皱眉头。

事情如何起来的我也不知道。就带娃上趟厕所回来发现车厢里孩子妈妈开始大声喧哗了。她口吐莲花，即使我英文再烂（尤其是吵架英文），但几个敏感词还是听得出来的。

乘客们大多都不响，任由她在那里骂骂咧咧。我因为之前跟她搭讪过，尤其自己娃刚才也挺闹的就试图想平息一下事态。不料女人一点面子也不给。反而大骂白人种族主义。虽然我也是少数族裔，但想想这件事从头到底都是自己孩子不对。而且这一车的人根本都是看上去很有教养的样子（这个列车主要是在纽约上班的新泽西人的通勤），哪里扯得上歧视了？！

有个中年白人男子大概实在看不下去了，就语气平静但措辞比较严厉地告诉她不应该再说脏话了。没想到女人一听有人搭茬就更起劲了！这一来，把周围乘客彻底惹怒了，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我真的很佩服美国人的情绪控制能力啊！吵架都跟好莱坞电影讲台词似的），开始指责女人不应该在公共场合大声喧哗。

很快，有人报了警。很快，火车到站上来两个警察很礼貌地把女人请下了车。

这件事过去很多年了，但我还是记得很牢。让我震撼的是从头到尾除了那个女人大声辱骂别人之外，其他人要么摇头要么努力压住怒火好好说话。在眼看着女人crazy的情况下还不忘保持自己的理智，最后让警察解决了问题。

所以在公共场合遇到“熊孩子”是不是要管？假如你不能做“忍者神龟”的话，那请你一定要记住一件事：不要嘴上是说“替社会教育熊孩子”，实际上就是在泄私愤。因为你的那万丈怒火孩子父母是完全能体会到的。当他（她）接收到你指责的信号时，第一反应就是一定要保护自己的孩子。所以假如你真的想让事情圆满解决，那就学习如何好好沟通。

那么“熊”孩子就真的应该得到“教训”么？这不得不又要说教育理念的问题。我常常会在一些相关短视频下看到一大堆喊打喊杀的。最最过分的还要诅咒人家孩子“长大进监狱”的。我倒是祈祷有这样语言暴力的人应该去关几天禁闭。

“熊”孩子之“熊”，归根到底是孩子在成长的过程中尚未掌握服从社会公德的能力。这个时候，不管是监护人还是其他社会中的成年人是都有责任来承担起教育的义务来的。即使你不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但也不能借“教育熊孩子”的名义来发泄自己被冒犯的怨气。

这是根本。

一个高度文明的社会必然是对弱势群体高度关爱的社会。而随意的吼叫孩子（哪怕是亲身父母），其实都不是在“教育”孩子，而是在用一种语言的暴力试图压制孩子。这种“解决问题”的方式看起来短平快，但其实从长远来看，危害极大。很快，你就会发现这个社会始终循环在以强压弱的怪圈里。孩子长大后会一模一样重复这样的处理方式对待他们的孩子甚至你——因为那时你是老人了，是弱势的一方。

过去我们父母一辈都是遇到事情先责打自己的孩子（哪怕不是孩子的错），其实现在想来，造成很多悲剧的结果就是在于别人来告状，爸妈不分青红皂白就指责孩子“惹事”，表面上“管教”孩子，其实是为了自己的面子也为了推卸责任。

然而，现代父母学习了一点心理学，往往就容易反其道而行了。也就是对外界给孩子造成的影响反应过激——

看完这个视频我只能说，不管那个老外对你孩子是不是礼貌，孩子父亲的所作所为给孩子带来的影响却是毁灭性的。

中华民族有个美德，叫做“礼让三分”。什么意思？就是“得理要让人”。绝大多数的小事变成大事都是因为得理的那一方执念于“我是对的”“凭什么我要让他？！”

前段时间我带娃去Aruba度假，同行的是另一对母子。我们因为晚一天到，朋友就跟我分享了第一天的经历。其中有件事让我很感慨：

她的孩子是一位患有自闭症的特殊儿童，但因为长得聪明伶俐，很多时候一些不当行为容易被看作是“熊”孩子。为此他们总是小心翼翼的，随时准备跟人解释以求得谅解。

那天母子两在泳池边上，孩子很好奇别人喝的啤酒，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旁若无人就拿起来看。啤酒的主人在泳池里看到了急得大叫Stop。我朋友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孩子是A娃……谁知对方起身出来跟她抱歉，不好意思我那么大声，啤酒不值钱，但是那么小的孩子如果误喝了就糟糕了，所以我才急着赶快叫住他。

朋友跟我聊起这件事，我也很感慨，有时候文明不是因为对错，而是因为善良。

回到主题。罗翔老师一直都是我很钦佩的，少数几个愿意说真话的中国知识分子。但他这次在没有看完所有视频仅仅凭借网络上自媒体的文字描写就断定“法院判定有误”，我觉得是有失偏颇的。

好在鉴于罗翔老师影响力太大的缘故吧，警方在案发那么多天后终于推出了警情通报——

作为一个受过严格新闻训练的人，我在判断任何一件事的时候都是先寻找证据，而不是判断先行。看完逐步流出来的各方视频之后，我更加坚定了自己最初的判断：整个过程中王小姐自始自终是得理不让人的骄横状态（当然，如果你觉得理直就要气壮，那我们没有讨论的空间，您可以弃读了）；而从各自的肢体判断来看，第一下是因为杨女士被噎得气不择言，甩手要打人（但很显然，她“手下留情”了；只是手背挥到了对方面部）。而王小姐的那一下，是重重的的一个耳光！而且似乎还不够，两轮口舌之后她抡起来又狠狠一下！假如罗翔老师认为这也算“防卫”的话，我主张法律条款应该重新定义。

“孩子讲对错，成人看结果”。这句话不仅仅用在商场上，更应该用在我们现实的生活中。万事如若不纠结对错而只着眼于解决问题的方案，情绪稳定，内心善良，那么我相信，这个社会不仅“熊”孩子会越来越少，“熊”阿姨和“熊”妈妈也会越来越少的。

说实话，在这件事的处理上我认为成都方面还是基本公正的，而且也开了一个好头——那就是面对未成年人不当行为，你的过激反应首先导致了侵害。内心腹诽家长不管教就可以随意越权处置，伤害没有反击能力的未成年人，这是可能导致法律后果的。而作为家长，杨女士更应该在别人有反应之前先行管教孩子的不当行为。即使对方反应过激，也需要保持克制和冷静（没办法因为你还有一层义务，就是为孩子做榜样，这也是保护他们），你可以告诉对方，一码事是一码事，孩子不对，但你同样没有权利随意吼叫孩子。

所谓一个碗不响两个碗叮当，但凡有人愿意理性解决问题，事情就不会这样一团乱麻了。所以说，整件事里没有赢家，而最大的输家则是两个孩子。

有人说，“中国人是对孩子最差的”。虽然有些偏激，也没有任何依据。但只要看看孩子脸上的表情我们就能做出判断了。家长拿孩子撒气；老师不断给孩子压力；连社会方方面面都仿佛多长了一只眼睛让你不能乱说乱动。

依我看，假如双方真的为了彻底解决问题的话，是不是都应该给孩子做一个好榜样？否则有一天长大了，要么是王小姐要么是杨女士，而不会是“好好说话”的文明人。

善待孩子，就是善待自己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