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十娘｜今天川普会被捕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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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4-04 18: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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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孔捷生

编辑｜渡十娘

纽约是川普的龙兴之地，美国保守派从来都排拒纽约人，认为他们很不美国。自富兰克林·罗斯福之后，纽约就没出过总统。直到川普现世，才打破魔咒。

这回川普“衣锦还乡”，却无祥瑞之象。他作为史上首位被刑事立案的前总统，被纽约曼哈顿法院传讯，从“陪都”佛罗里达海湖庄园前往纽约下城出庭。

图源：nytimes

川普对此发出他招牌式咆哮语言：“这是历史上最高级别的政治迫害和干预选举！”“激进的左翼民主党——这个国家勤劳男女的公敌，一直参与这场政治迫害，以摧毁让美国重新伟大的进程！”

于是华洋川粉如闻鼙鼓，激愤得爆浆。包括一些远方朋友，向来赞颂美国司法独立和法律面前人人平等，这回也跟着川普起舞，却忘记2016大选时川普到处领喊：“把她（希拉里）关起来！”MAGA铁粉山和谷应。这算不算最高级别的政治恐吓和干预选举？“把她关起来”这句暴戾口号，直到川普上台还在使用。

庭讯马上就开始了。关于纽约大陪审团裁决起诉川普，是否一场“政治迫害”，的确有必要科普一下。

大陪审团的性质

大陪审团 (grand jury) 和陪审团 (jury) 在司法体系里是不同性质。两者都由普通民众组成，而且是电脑随机抽中，就像摇彩票，没有刻意遴选的可能。我在新泽西和现在居住的州，都被抽中过。

当陪审员是公民义务，一旦被抽中接到法院通知，没有特别原因，不得拒绝，否则会被起诉。陪审员都是普通公民，不分种族和教育程度，只要没有犯罪记录，有正常思维和英语能力即可。美国民众被抽中不会推辞，虽也未必人人情愿。但如是名人大案，免费吃瓜，有谁会逃避义务？川普摊上的并非大案，但还有比他更有名的嫌疑人吗？

陪审员制度原在古罗马时代就有。美国直接承袭英国的普通法，根据英国1215年《大宪章》的平民权利和法律程序，被告有权让平民陪审团来公平审判。那还是南宋嘉定八年的事，这年成吉思汗刚攻陷金朝中都（北京），而元世祖忽必烈刚刚出生；同年金朝司法改革是禁止用刀杖当庭处决犯人，而南宋还要熬过一个甲子才灭亡，华夏沦入最黑暗的朝代。世界史从此分流。

由16-23位普通民众组成的大陪审团，不受法庭管辖，他们听取检察官提出的证据，然后独立作出判断，经闭门讨论（法院与检方不得在场参与或聆听）后投票决定是否立案起诉。裁决之后，大陪审团便解除公民义务，就地解散，再没他们什么事了。注意——如果被多数大陪审团成员否决，检控立即撤销，该案就不复存在。

图源：northwestern

大陪审团不参与法庭审判过程，无权判定罪名是否成立。大陪审团只面对检察官，听取他陈述的证据和起诉法理。从司法制度条文上，法官有权拒绝大陪审团的决定和提议，但这种情况极少发生。大陪审团虽无定罪权，但有指控与调查的双重司法权力。有了大陪审团的批准，检察官的指控得到法理加持而变得更强有力。当然，被指控者有权到庭面对大陪审团作自辩和申诉，但辩护律师不得参与。

此番川普面对的就是这种情况，估计他不会咆哮公堂，只简单表示：不认罪。流程就结束了，后面就进入另一司法程序，案子交由另一群陪审员——随机抽出来的12人陪审团来讨论和裁决。这时辩方律师和被告都出庭，面对陪审团和法官，与检方作“口舌之争”。

大陪审团制度虽起源于英国，但在祖家已于1948年废除，其他英联邦国家如澳洲、新西兰、爱尔兰、加拿大亦先后废除。美国是目前世界上唯一保留大陪审团制度的西方国家。就像尺寸、重量、里数这些英制量词，连祖家英国都已采用公制，惟美国不动如山。

不过，美国现在已有一半的州改用调查庭俗称初审庭 (preliminary hearing) 取代大陪审团功能，另外一半的州则立法规定，特殊案件才启用大陪审团制度。当然联邦司法体系除外，大陪审团制度依然雷打不动，如同镌刻于青铜大鼎上的律条。

这回纽约州级法院显然认为，前总统川普此案属特殊案件，因此启用大陪审团制度。经大陪审团批准起诉，比起检察官起诉而后法院直接受理，更能避开“政治检控”的嫌疑。

一直追求司法独立的远方朋友，他们的理念面临检测真伪的时候了。

川普绕不过的法律麻烦

这回川普面对主审法官胡安·M·默彻恩 (Juan M. Merchan) 是哥伦比亚出生的移民，6岁来美，法学博士，先前有任检察官的履历。川普在社交媒体上发帖说这个人“仇恨我”，他还故意拼错默彻恩法官的姓。

默彻恩主审过班农挪用边境墙捐款的欺诈案，他也是主审川普集团首席财务官的艾伦·韦塞尔伯格 (Allen Weisselberg) 的法官。韦塞尔伯格在这件税务欺诈案中与检察官达成协议，承认了15项重罪。而这两个案件，默彻恩都是被抽签选中当主审法官的。

韦塞尔伯格（右），图源：nytimes

在法治社会不守法，难免周身法律麻烦。如同拒认选举结果，川普对国家基本制度缺乏起码尊重，遑论区区个案。这回川普也是未审先喷法官，指默彻恩是为政治猎巫而“精心挑选”的。以致代表他的律师乔•塔科皮纳（Joe Tacopina）也出来打圆场，谓：“不认为法官会不公”，但前总统“可能会有另外的看法”，这位律师希望川普应讯到纽约过堂会是“无痛和优雅的”。

问题是川普与“优雅”二字绝缘。2016年另一法官贡萨洛·库列尔(Gonzalo Curiel)负责审理川普一宗欺诈案。川普就在推特上喷库列尔对他不公，只缘这位法官是拉丁裔和“墨西哥人”，无非是川普在美墨边境建墙而生出恨意。

川普的种族主义唾沫飞流直下三千尺，被喷得更狠的是曼哈顿首位非裔地方检察官阿尔文·布拉格（Alvin Bragg），指他是“反向种族歧视”。这就有意思了，前任曼哈顿地方检察官小赛勒斯·万斯（Cyrus Vance Jr.）2018和2019年就已对川普非法商业行为进行广泛调查，传唤索要川普集团八年来的纳税记录。

川普为此抢先起诉万斯，两次打上最高法院，结果高院支持地方检察官，川普被迫交出纳税记录。万斯握有证据后准备起诉，然而这时有了人事变动，非裔阿尔文·布拉格接任曼哈顿地方检察官，他决定不予起诉。川普就此称赞了布拉格。

此举使得两位负责此案的检察官愤而辞职，其中一位在辞职信中写道：“根据现有证据，布拉格不起诉川普的决定是错误的，完全与公众利益相违背。”

谁知布拉格是隐忍不发，进退有度，收放自如。这回起诉文书仍在密封之中，据纽约时报透露，多达30项罪名，根本不是区区一桩桃色秽闻封口费。前任检察官万斯跟进的商业犯罪，估计一件都没漏掉。

还有一宗未知是否来得及放入诉状的案子，川普前私人律师科恩已将另一件桃色封口费的相关文件交给检察官布拉格。原来川普不止和“风暴姐”丹妮尔斯有婚外情，他还和“花花公子”前玩伴女郎麦克道格（Karen McDougal）有一腿。麦克道格要爆料给八卦小报《国家询问报》，该报社花15万元买下独家版权，却从未刊出。这笔款项的来往交易证据，都在科恩交出的文件里。

丹妮尔斯（左）和麦克道格（右），图源：CNN

麦克道格的15万比起丹妮尔斯的13万更贵，看来川普百忙之中还真闲不下来。两笔封口费原不犯法，但据华尔街日报分析，川普付钱之后涉嫌毁灭证据，此属犯罪性质。

说来纽约起诉的全部罪名，都比不上乔治亚州大陪审团正在审理的“干预选举”以及特别检察官追查川普煽动1.6事件的两件刑事案来得严重。尤其桃色交易相较其他罪名的杀伤力要轻，但丹妮尔斯口吐真言，对川普的“人格”真是杀人诛心。她嘲讽川普为“tiny”，这就不翻译了，反正和某女子用在吴亦凡身上那个词是同一意思。

今天周二（4月4日），纽约3万多警察严阵以待，会应验川普的末日威胁，出现“死亡和毁灭”吗？现只知川普女护法、众议员玛乔丽·泰勒·格林声称要到纽约法院外叫阵，尚未见其他志士签下生死书捍卫偶像。

倒有一个极端主义论坛呼吁发动内战，来一场“真正的起义”，并威胁要对布拉格检察官实行私刑。这个网站因在1.6暴乱蛊惑暴民而臭名昭著，这次死忠川粉互发短信：“留在家里”，更指该论坛是“FBI设立的蜜罐”（钓鱼执法之意）。

今天纽约曼哈顿是何景况，马上就会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