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十娘｜华裔小哥，逐梦万里事竟成（二）

2023-08-30 23: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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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夏维东

编辑｜渡十娘

作者简介

夏维东，祖籍安徽。出版/发表长、中、短篇小说、文学评论、散文及诗歌若干。其中诗歌《习惯用语》获首届“淮风全国诗歌大奖赛”佳作奖，评论《西西作品印象》获第二届《台港文学选刊》征文一等奖、《余秋雨的心态》获书友会评论一等奖，长篇小说《纽约梦幻变奏曲》被评为皇冠第一届“大众小说奖”推荐作品、短篇小说《解决》获2006年汉新文学奖小说一等奖、短篇小说《拼版游戏》获“五大道文学奖”三等奖。目前致力于写作系列历史随笔“我的五千年”，第一部《上古迷思》于2019年出版，后续待出。

万水千山始于足下（之二）——小哥侧记

疫情妨碍了小哥探访他乡的脚步，但他与异乡的联系却未中断。他每天都跟世界各地的‘家人‘视频，说着我听不懂的语言。我在《逐梦小哥》一文里说；“小哥除了中英文，还会日语、西班牙语、法语、俄语及韩语”，有误，他不会韩语，但略通斯瓦西里语（Kiswahili，非洲三大语种之一）、以及流行于肯尼亚和坦桑尼亚的LUO语。他在肯尼亚的岛上就是用斯瓦西里语或LUO语与人交流（只有受过教育的人才会讲英文）。

小哥的西班牙语大概于中文相当，他的俄语和日语似乎也还不错，在俄罗斯及前苏联加盟国游玩时，当地人问他是从周边哪个城市过来的。小哥说起这个，神情有些小得意。我有个亲戚在日本大学教书，她说小哥的日语非常好，难怪他经常看日剧。他的语言能力也是让我吃惊的地方，他其实都是用零碎时间学的，而且多数语言是在两、三年内学的。常言“兴趣是最好的老师“，那么是梦想与激情让他成为一个好学生，所谓“事半功倍”大概不过如此吧。我其实很想请教他是怎么学外语的，结果还是没问，因为我能想象他会怎么回答我：就是学呗。我印象中，他甚至都没有买纸版的教材，只是在网上下载了电子版。不过他学习语言的执着令人钦佩，在家里总看到他边走边旁若无人念念有词。有一次我问他在说什么，他说在练习南非当地语言。

小哥在学习上似乎不是那种特别刻苦的人，花了很多时间看剧，各国的剧，给我推荐了不少，但我根本没时间看。当然看剧也是他学习语言的方式之一，这么说来，他还是蛮刻苦的（我想附上一个龇着牙的笑脸）。西班牙神剧《Money Heist》就是他向我推荐的，但我一直没看，因为片名太糟糕，“抢钱“有啥好看的？还能抢出花来？在他第N次的追问之后，我终于看了”抢钱“，原来”抢钱“真的能抢出花来，人性与智力之花在逼仄的空间里怒放。小哥听说我在看，还不时问我观感，听我说”很好看“，他笑得很开心，好像那剧是他拍的。

小哥挺爱读书的，都快赶上我了😊

2020年美国接受了十万多阿富汗难民，其中新泽西的两个军事基地被用于安置难民。小哥对阿富汗感情很深，那是他探访的第一百个国家，那里人的淳朴与善良给他留下极其美好的印象。小哥厌恶塔利班，但热爱阿富汗人民，视之为家人，他曾动情地说他们教会了他人之为人的意义。

听说阿富汗“家人“来了，小哥马上戴着口罩就跑去探视，并且在基地做义工，晚上就在仓库打地铺。几天后，他回来一趟，让我们找一些厚衣服和鞋子，他要带给难民。他自己已经准备好了一袋子。

他带着几袋子衣物赶了回去。过了几天，他又回来了，我们以为他要带更多的衣物，哪知道他让我们什么都不要准备了。因为很多人捐赠，多得把仓库都塞满了，捐赠品远远超过了需要。可怜小哥要登记捐赠品，累成了狗。我没看到媒体上有类似什么“放下衣物就跑“的报道，事实上我没看到任何报道，如果没有小哥这个”内线“，我一无所知。

此后不久，波多黎各受飓风袭击，损失惨重，无所房屋受损，有些屋顶都被掀掉，很多人流离失所。美国的退伍军人组织救灾，小哥也想去“掺和“，在网上报名参加。几天后，他忧心忡忡第对我们说，他不一定能去波多黎各救灾。我问为什么，他说报名的人已经一千多了，但只选一百人，录取率低于百分之十。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事，支援救灾居然比上名牌大学还难。我让他好好吃饭，说如果上帝不让你去，一定会有更好的安排。很多美国人真是有爱心，他们让我想起周星驰的台词：助人为乐是我最大的业余爱好。

没过多久，小哥兴高采烈地通知我们，他被录用了，可以去波多黎各救灾了。他拿到大学的early decision通知书时，我也没见他那么高兴。后来得知他之所以被退伍军人看中，不光是因为以前有过在宾州肯塔基等地救灾的经验，还有就是一口流利的西班牙语和少许波多黎各当地方言。小哥在波多黎各忙得不亦乐乎，跟着退伍军人清理灾后垃圾、修屋顶。我很难想象这个在家扫树叶都扫不利索的孩子还会修屋顶。

2020年12月，美国的疫情管制放松，小哥立刻飞往肯尼亚，来到Mfangano（梦帆敢诺）岛上。他此前来过肯尼亚，结识了一个叫做Sam的小学老师，梦帆敢诺就是Sam的故乡。我尚不清楚小哥跟Sam有过什么样的交流，让他义无反顾地来到这个一万多人的岛上。

岛上的生活条件极差，没有一个家庭有卫浴设备，小哥在岛上待了四个月，都是在湖里洗澡。我问他冷不冷，他说习惯就好。岛上的食物很单调，主要是鱼，烹饪手段单一，小哥说主要是水煮，加一些当地的香料。小哥回来后，有一阵子不吃鱼。不过我做的鱼跟梦帆敢诺的方式很不一样，后来他又开始吃鱼了。

岛上的生活水平不好，人却极其淳朴，让小哥与他们同吃同住，视其为家人。小哥在岛上生活一、两个星期后，告诉Sam,，他要为岛上建一个诊所。

Sam当然很高兴，但是顾虑重重。建诊所需要很多钱，而他们只有鱼，而且鱼还卖不出去（交通不便），就算诊所建成了，哪来的医生？没有医生，诊所还不如一个餐厅。小哥拍着腱子肉说他会解决这些问题，诊所会有的，医生也会有。

小哥的信心强大得让我吃惊，在只有一千多块美金的情况下他就在岛上做了一次演讲，号召大家投入诊所的建设。岛上的男女老少都纷纷响应，拿着最原始的工具一点一点地挖地基。

小哥一方面在网上募捐，同时身先士卒在工地上和大家同甘共苦。他既然连屋顶都会修，开挖地基自然也没问题，但我仍然不相信他能帮我把家里草地上的树叶扫干净。我现在想开了，他服侍众人，而我服侍他，挺公平。

小哥在诊所施工gongdi1，右边的是Sam

他们没有钱租用挖掘机等机械，是用最原始的“冷兵器“:锄头、铁钎、铲子和铁锹一点点挖出地基，老女老少齐上阵，像蚂蚁筑巢一样，三个多月后，诊所的建筑雏形总算出来了。照片看上去很不起眼，那个毛坯房看上去像个小小的储藏室，连仓库都算不上。后来看了小哥拍的屋内时频，空间其实挺大，有一间会诊室、一间病房和药品存放间。

小哥骄傲万分，笑容满面站在毛坯房前。这段时间，他筹到12500美金，诊所前期阶段的建筑资金够了，接下来就是装修。好在他们不缺人力，他们每个人都愿意出力。

小哥、Sam与志愿者

2021年3月，小哥放心地启程回美。他离岛那天，岛上的小学师生们集中在毛坯房前，唱着歌为小哥送行。小哥工作之余，也在学校教书，他把那些孩子也当作自己的学生。小哥很感动，他在Instagram上留言：My students at Kitenti Primary School sending me off with a song（我在Kitenti小学的学生们唱歌为我送行），并附上泪流满面的表情——我相信那是他真正的心灵表情。岛上的居民还执意要赠送一样非常珍贵的礼物给小哥：一头山羊，小哥无限感激地婉拒了。

小哥回来后，非常关心诊所的施工进度，一直与Sam保持密切联系。诊所建设完毕后，小哥让一个西班牙志愿医生来诊所坐诊断，至此诊所的软硬件俱全。那位医生是志愿者，不需要发工资，但基本的生活费是要给的。这笔钱当然可以名正言顺地从诊所募捐的账户里出，但诊所没有钱，于是小哥用自己教SAT和MCAT挣来的钱支付医生的生活费。一年后的6月15日，诊所被纳入肯尼亚的官方的医疗系统，小哥当时在岛上，他和岛上所有的人一起庆祝。这一天，对于小哥来说，意义非凡，我相信他一辈子都忘不了。

小哥去读医学院之前，又去了一趟肯尼亚，看到一切都步入正轨，非常满意、感恩。他已经在考虑如何扩建，让诊所能够接受更多的病人。他在gofundme（https://www.gofundme.com/f/global-health-expedition）上的最近一次更新里说：“ Now, this fundraiser will be more focused on the development of a health clinic on Mfangano Island in Kenya.“（目前筹款将主要集中于梦帆敢诺岛的诊所建设）确实，在接下来的几年里，医学院的繁重学业将让小哥无暇他顾。如果在他毕业前，诊所扩建完成，小哥一定会和一万多的岛民一样开心，或许更开心。

我曾问过小哥如何管理账户里的钱，他说收到多少马上就转给Sam，筹款的户头里没有任何钱。Sam保留了每一份收据，哪怕是买一卷绷带和一瓶酒精都留下收据。小哥对Sam完全信任，就像信任自己的弟弟Sam一样。我曾问Sam，如果有一天哥哥需要你资助，你愿意帮忙吗？Sam一秒都没有犹豫，说当然。余心甚悦。

梦帆敢诺的Sam也对得起小哥的信任，对得起自己的故乡。小哥说岛上的人都欢迎我们去，并且声明食宿免费。我们到底还是沾光了，可能这是服侍他的回报吧。

小哥去学校前两周，突然拜我为师，学做菜。那时我的成就感像长江之水一样连绵不绝，看来我的厨艺被他充分认可了。在此期间，我每次做菜都会把小哥叫到身边，详细讲解烹饪过程及调料。小哥很好学，比较复杂的菜肴他都拍了视频。为了让小哥做出地道的中餐，我给他配齐了我所有的调料，装了满满一箱子，酱油、耗油、辣酱、传霸王炒菜酱、黑椒汁、日式味增、小苏打、烤肉酱、八角、香叶、桂皮、花椒、胡椒……等等。

前不久我们全家去参加小哥的白大褂仪式，小哥笑得合不拢嘴，我们也为他高兴。我在心里对他说：虽然你能力有限，但你有能力将爱传递下去。愿你梦想成真，愿天下所有孩子都能有自己心爱的玩具、愿所有的病人都能得到医治。

就在我准备高大上地给文章收尾时，小哥给我发来一条信息：酱牛肉是怎么做的？我回到：“这个挺复杂，等你回来做给你看。”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