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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雨净
编辑｜渡十娘
作者简介
雨净，五年部队生涯；五年公务员；五年欧洲外企；10年美国外企；2年与友创业；3年金融民企的职业生涯；喜欢吃肉并喝两口的六零后大妈。
住在上海的东北人小于给我留言，语重心长那种：“大姐呀，你在美国怎么净跟一群老头老太太玩耍，这哪儿还有希望。你得跟年轻人打成一片，你要与时俱进啊”。我在美国的熟人不多。我唯一的旅美大学同学在一个已经成立355年的德国药企工作。时差和工作性质的缘故，她早晨七点坐在电脑前，一直忙到下午四点多。晚上经常和中国同事开会到十点多钟。忙起来连吃饭的功夫都没有。她的业余爱好是专业摄影，周末经常和摄友去打鸟，根本没有时间陪我玩耍。中国女性退休的年龄依据学历、工龄、职级等划分为50岁、55岁和60岁。我是属于可以干到55岁退休，但是改成工人身份提前三年强行硬退了。因为医疗保险等原因，我美国的同学要工作到63岁或者是65岁才可以退休，掐指一算还有七、八年。美国没有退休的强制年龄，有人雇你，干到80岁也没有问题。
你们和我有同感没有？在国内的任何单位，若不是位高权重，女性过了45岁，就已经闻到了强烈的被嫌弃的味道。或许我过于敏感了，连滚带爬的撤退，现在看来并不是一步臭棋。
法式餐厅的三明治
81岁的Janet在七月初的一个周六早晨请我们到卡顿小镇的法式面包店吃早午饭。黑板上手写体的几行大字，看着选择不多，只有三款三明治。法式土司或可颂里夹有牛油果、煎的酥脆的培根、炒鸡蛋、菜叶子啥的，旁边点缀点儿新鲜的时令蔬菜。咖啡也分法式、意式，或低咖啡因的。果汁有瓶装或鲜榨的。我扫了一眼结账的屏幕上跳动着67元的数字。这是我们四个人点餐的价格，通常还会再加百分之二十的小费。实际花费是80美元，合人民币大概576元。我亲妈看见一定会摇着头、摆着手说：“划不来、不好吃、吃不饱。”法式面包店里既有各式面包、还有各式饼干。窗台上、墙上的展示柜里、推拉玻璃盖儿的冰柜里，有俄勒冈当地出品的葡萄酒、橄榄油、风干肠、芝士、巧克力等。巴掌大的店铺里面也是琳琅满目，让人目不暇接。
Janet那天把齐肩的银发扎起来，穿着一件肉粉色的花衬衫，内衬是质地优良的白恤。灰色亚麻的七分裤，包脚的凉鞋。她手里拎着竹编的敞口手提袋，里面放着墨镜、钱包、口红等。手腕、手指和脖颈上都配有我看不出名堂的首饰。十多年坚持上瑜伽课，她的身体是挺拔的。说到更早的时候，她喜欢骑马，也参加越野跑。
Marti的部分厨房用具
在我夸Janet衣服穿的很好看的时候，她看着我笑了笑说：“不记得我是不是给你讲过，以前我们家开一个百货商店。我妈没事儿就带着我们姊妹几个去转悠。我妈才叫是会穿衣服。她特别爱打扮。我不喜欢逛商店，牛仔是我的风格”。她一边讲，一边手里比划着。我脑海里闪回着很多图片的记忆。去年年初我在Janet家住过几个月，看过她全家的照片。她妈妈年轻的时候真和艳星一般。我听着Janet的描述，小声和娃爹说：“人家这才是凡尔赛呢，以前家里开百货商店”。
Janet还说：“我就喜欢和你们这些年轻人交往。我身边的朋友一见面，不是这疼，就是那疼，听着就让人不高兴。你们就没有这些问题”。
Marti家茶几上一直有花
在Janet的眼里我们是年轻人。我们这些在国内已经不得不退休的人，在美国人的眼里是年轻人。听说我们已经退休，他们都张大了嘴表示惊讶，并很惋惜的样子。放在美国，我们这个年龄确实至少还可以再干十年，甚至十五年才能退休。这两天刚听了一则新闻，韩国六月份的就业率增长了百分之三十四，但是就业人群全是60岁以上的人口。证明很多退休的人又重返职场。我也经常琢磨着是不是把手工水饺、四川凉面和陕西肉夹馍的手艺再精进一下，在美国谋生呢。
吃完早午饭，十一点，走在安静的小街上，太阳爬高了，耀眼地照着。Janet提议走走路，并径直到车上拿了太阳帽，换了双走路的鞋。这几次见到她，还没有看她穿过重样的衣服、裙子和鞋子。她们闺蜜之间见面总是用真诚而夸张的语气：“你今天看起来太美了、太漂亮了”。
看到两边的店铺都已开门，四下立着的牌子上都写着“试酒”，我就好奇了。Janet说：“我刚到俄勒冈的时候，只有5个酒庄，现在得有上百个。”话是这么说了，回程的车上，她拿着手机鼓捣着，然后庄严宣布：“俄勒冈现在有700多家酒庄”。
Marti有两个书架的菜谱Janet是大家闺秀，小时候家里有厨娘操持饭菜，又跟着父母吃香的喝辣的，嘴是养叼了。她跟我们说起她20岁的时候在法国、意大利、瑞士三个国家兜兜转转了一年。她把想吃但是吃不起的那些餐厅名字都记下来，拉了一个单子。等着父母来看她的时候，挨着个儿的吃了一遍。她讲这一段的时候，是个夕阳西下，落日穿梭在林间，我们刚从俄勒冈州的“独立”镇大河边吃完了汉堡包，行驶在麦浪滚滚的乡间小路上。她的回忆竟然是扯到了60年前，彼时我爹刚从河南农村到青藏高原，因为饥荒而瘦的皮包骨，吃了毒洋芋舌头和脸肿胀了好几天。上个世纪的七十年代中期Janet阔别自己的故乡来到俄勒冈创业。从筹建学校、招兵买马、招募新生等工作点点滴滴做起。吃住都在学校，有点儿共产主义大锅饭的味道，她更没有了做饭的热情。
来到美国以后我和国内来的朋友都发现美国人喜欢下馆子。尤其是老年人喜欢下馆子。或许和他们祖辈移民美国的历史有关，也因为美国是移民国家，在美国的任何地方都能找到世界各地的美食。为了吃到中国美食，他们可以开车一个小时去吃排大队的鼎泰丰。也计划和我们再去吃一次小肥羊火锅。
Marti家的小花园
有报道说美国的家庭有百分之六十的存款不足一千美元。美国是个提倡和鼓励信贷的国家。从别墅、飞机、游艇、汽车、房车、电视和手机，到大学的学费，都可以贷款和分期多年付款。也因此美国人是敢于消费的。比如我闺蜜的女儿刚工作，年薪就是七万多美元。每个月两次发工资，周末经常要去爬山、远足、野营。为了满足自己的爱好，他们置办了很多装备，还开发出野营烧烤的各种菜品。81岁的Janet虽然不爱做饭，但是她的厨房设备也是应有尽有。尤其她置办了几把价格不菲的刀具。隔一阵子她还用布把刀具裹好，拿到集市上让专业人员给打磨一番。我仔细观察过，她的几把刀具最多切个鱼片，柠檬和蔬菜。她磨刀纯粹是一种仪式。
Marti家待客的样子
上个月Janet到洛杉矶度假两周。去看望儿子、孙女和曾孙女。她新换的苹果14手机里存了海量小宝宝的照片，翻出来给我们看。Janet一直在多邻国上学法语，去年说起有法国之行的计划。这次问起来她有些沮丧。因为一月份她的浴室水管爆裂，原本两个星期就可以搞好的事情，拉拉扯扯了半年。一会儿是找不到干活的人，一会儿是缺少零件。作为一个对生活有要求的女人，看着屋里堆放的一天一地的东西，让她很是郁闷。另外额外的花费，导致她的法国之行不得不从今年的九月推迟到明年的九月。
浴室完工三天后，Janet邀请我们去她家喝下午茶。由于当天气温高达30度。她提议把热茶改成冷饮，并发来一个冷饮单子让我们选。按照邀约的时间我们到达，餐桌上已经摆好了下午茶的点心，我们挑选的饮料，还配有彩色的吸管儿。意外的是在桌上有两个小纸袋，里面鼓鼓囊囊的。
西方人有当面拆礼物的习俗。她给我先生买了榛子巧克力、咖啡粉和到古董店买的一只深蓝咖啡杯。给我买了纯天然植物制作的唇膏、香水、厨房用品等。Janet和许多老人一样，有些控制不住手抖。所以她给我们的杯子里添加饮料的时候，我都有些担心。但是也非常佩服她的努力和自控。
餐桌文化
2022年的一月到五月，我租住在Janet家里。所以这次娃爹到俄勒冈心心念念想看看我住过的小屋。最主要是我在到达Janet家后的两天就“阳了”，在小屋里，我隔离了两个星期，每天都是Janet给我送饭。为了邀请我们喝茶和参观她的家，Janet忙乎了一阵子。推开她的小办公室，有个角落是她在非洲拍的大象和犀牛的照片。架子上摆放着非洲来的小纪念品。她指着一个浑身彩绘的非洲巫师的照片说：“他给我算命，说我这辈子没什么钱，但是我孙女很有钱。他说对了。”Janet的孙女是好莱坞的演员和导演，日子过得很殷实。Janet确实有点儿谦虚了，我曾默默地在心里算过一笔账。年龄介乎我婆婆和我妈妈之间的Janet，这一辈子旅行的次数、换过的几辆汽车、换过的几个男人、拥有的房屋、衣柜里的服装、鞋帽，几层首饰盒的珠宝。眼睛能看得到的消费总和，她一个人碾压了几代、上千中国女性的消费。当然我知道这种比较没有意义。我们是发展中国家的女性，她们是发达国家的女性，国力不同，消费观念不同。
Marti家紧凑型的舒适客厅
我家娃爹不会说英文，我的英文也很蹩脚，但并不耽误我们和几个美国老年人的正常交往。有天娃爹和我感慨：“这个Marti真是我见过的最周到、能干、处处细节的美国人了。”
这次在俄勒冈，Marti想尽量让刚从国内退休的我娃爹对美国产生好印象，做了一系列的活动推荐和安排。比如我们在她家的餐桌上吃了两次烤三文鱼和一次烤鸡胸肉。吃过一次早餐和制作了一次饼干。她带领我们到酒庄品酒，还带我们去看电影、买爆米花和预定日料。当然还有带着我们到她家的山坡上看烟花爆竹，并告诉我们购买烟花爆竹的经费是募捐获得，负责烟花爆竹燃放是小镇的消防队员。
Marti是个时间观念非常强的人。即使是已经退休了，她的脑子里还是一盘棋的严谨。她的茶几上放着几本杂志，里面有俄勒冈交响乐团的演出季；一些酒庄的活动安排；新电影的上映排期。
准备下午茶的Janet
是的，美国加剧的通货膨胀，严重的影响了美国人的生活。在去看电影的路上，Marti告诉我们在哪里加油最便宜，到哪个超市买肉蛋奶最划算。如果我给她送了三鲜馅儿的饺子，她一定会烤个司康送给我。她记着身边所有人的生日，到点儿就有祝福的文字、卡片、甚至礼品到达。不可思议她从哪儿弄来的，从来都不随便的、爱不释手的小礼物。在Marti家的厨房，她习惯了肩头搭一块儿纯白的、柔软的棉布。洗好的锅碗儿瓢盆儿随时擦拭，不留水渍。即使只有他们夫妇两个人吃饭，也一定要Set好餐桌。每一套桌布和餐巾她都会洗过后熨烫。她的先生Bruce有时会撒娇的口吻：“我的衣服都是自己熨的，Marti没有帮我。”是啊，这两口子的衣服全都熨烫平整，从来不随便出门。
每一次见面，Marti都穿着颜色鲜艳的衬衫。有时甚至是有意穿着从中国买的衣服，让我们的见面更有喜感。
Marti家的厨房所有的柜子里都满满当当，世界各国的调料。光是辣椒就分墨西哥、意大利和中国的。她还有一个储藏室也全是厨房用品和食材。在车库的两侧还放着几个架子，上面码放着形状各异的锅具。
我目测Marti家的厨房用具是我儿子最会做饭的朱妈妈家的两到三倍。
赶上中国的改革开放，工作30年，换过七、八份工作的我，实在不能体会81岁的Janet、79岁的Bruce、69的Marti这三位一起工作40多年，至今还在兼职工作的“老人”。他们每家的墙上挂的小画或照片，都可以讲上一阵子，也衬托着房主的用心和品味。他们定期聚会、看电影、听音乐会、聚餐、读书、逛店。在家里的电视上追温布尔登网球赛。他们从谷歌上查最新的信息和资讯。他们为一个新颁布的法案争论到面红耳赤。他们把一生中挣的很多钱都捐给了自己的信仰。他们并不铺张浪费。他们很是适可而止的生活是别处的人一生都无法企及的高度。
我是想告诉生活在上海的东北人小于，我确实体会到了：人民有信仰、国家有力量、民族有希望。还有，这几个老年人是真喜欢中国，特别想还能在上海的街头走一走，吃北京烤鸭，并让我陪着去中山音乐堂听场音乐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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