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十娘|被拦在国门之外的游子们,夏天终于要回归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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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戴耘
编辑|渡十娘
作者简介:戴耘博士,出生上海,就读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曾任教上海大学文学院,1991年赴美留学,获Purdue University心理学博士学位,现为纽约州立大学(UAlbany)教授
(五)
刚到上海便去了母校华东师大。2012-2015我在母校担任了四年的讲座教授,这儿有我很多的朋友。丽娃河畔的“祥麟”书吧和“学术中心”咖啡吧是我常去的地方。这次分别和教心系的向东、小马吃饭、喝咖啡、聊家常、聊研究,聊未来可能的合作。心理学院教授、好友赐平,维国分别请我吃饭,也见到了多年未见的周老师和太年。没见鑫锫,听说刚生了孩子。鑫锫几年前是心理学院的博士生,赐平的学生,到我那里访学过一年。拿了博士学位后,已在上海师大任职,我都忘了疫情前托过她买几本关于苏东坡的书。这次得知我回来,她寄来了书,还“闪送”了抹茶蛋糕,真是惊喜连连。我跟母校有太深的渊源和情愫。也许,我能与母校再续前缘。
丽娃河边上的咖啡吧和亲水平台
我的同学们都已经退隐江湖,颐享天年。漂泊的我归去来兮:是叶落归根,还是漂泊天涯;是收官断念,还是再寻归宿。人生总会陷入某种尴尬和两难,选择题总是似是而非。一切尘世烦恼来自牵挂,来自不甘。询问朋友我退休回中国怎样,我的大学好友的反应是:不要回来!我的发小的反应是:回来吧,你在这里比美国有更多机会。
在武汉的“光谷”,我与一位优雅的知识女性作了一次长谈。她的生活刚刚经历一次职业的跨越,从一个小学校长转型为大学教授。她说这样做,就是想挑战一下自己。她夸我勇敢,能摆脱物质的羁绊而追求纯粹的自我,这让我汗颜,事实是有些事我无法面对,这何尝不是一种人生的逃避。但既然选择了孤独,只有毅然前行。
在上海静安寺一家五星级酒店的餐厅里,我和一位有着四十多年交情的友人也有一番推心置腹的交谈。友人早早获得了财务自由,很早就退休了。他的生活很充实,玩古董,玩豪车,玩厨艺。他说,到这个年岁,看淡了性事。他的意思是,支撑生活的是内心的坚强丰富,必须能够主导局面,而不是自乱阵脚。
朋友对国人的“拎不清”,不分是非,多有愤世之言。他说,在这里,你可以生活得如鱼得水,五星级酒店,最好的居所,最好的饮食。但是如果出了像疫情这样的幺蛾子,或者得罪了什么人,谁都无法幸免,连说理的地方都找不到。这点我不无同感。自忖在国外生活了三十余年,有时还不如这位老友的人情练达、人间清醒。我这位朋友,有“当代主角”的气质:睿智精明,决绝的个人主义立场。相形之下,我比较温情主义,可能是年轻时读屠格涅夫“中毒”太深,会憧憬美好,会磨叽,也会叹息情感关系的无疾而终。
和大学同学们的告别聚餐后,在丽娃河畔的“祥麟书苑”,我和建渝喝咖啡聊天。建渝是我同系同年级的同窗好友,上次聊天还是一年前在他加州“硅谷”的家里,我到涅华达给“门萨”(“Mensa”高智商组织)年会作个报告,顺道去加州看望了在那儿教书的女儿和建渝夫妇。建渝的“爱飞翔”乡村计划已经耕耘多年,今年他又回来重拾被疫情阻断的公益事业。建渝和我一样,身在美国,却和母校结缘很深。他在上海的人脉更广,在国内呆的时间也更多。或许我会步他后尘,换一种活法。
(六)
6月24日,上午,在华东师大“红楼”参加了王智量老师的追思会。下午,去福寿园拜谒老师的亡灵。那天大雨瓢泼,脚差不多浸泡在水里了,十多个人打着伞,在一个拥挤的过道里找到了智量老师的墓碑。
智量老师是在去年底挡不住决堤的疫情而离世的。我23日去看师母,师母说最后几天他已经拒绝进食。可能为了输液需要,医生建议在锁骨处插管,被他拒绝。智量老师知道自己来日无多,宁可泰然离去,绝不为苟活而吃尽苦头。师母离开病房的那一刻,智量老师定定的看着师母,没说话。他可能已经知道,到了该走的时候了。师母刚到家,医院电话就来了。师母说,他走时面容很安详。
2007年夏天,我们学生辈为智量老师举办了他的80岁诞辰聚会,地点是我二姐推荐的位于青浦的市农委所属休闲农庄。2017年夏天我们又为他办了90岁生日庆祝。他那是精神头相当不错,大家建议到智量老师95岁时再给他祝寿,不曾想到他没熬过疫情的突袭。回头想,在很多方面,尤其是学术上,智量老师不仅是我的硕士导师,也是我人生中的贵人。从他身上,我感悟到一个学者应有的品格。
智量老师八十寿辰聚会,笔者和智量老师及其外孙女竻琪在一起,(2007年夏,程怡摄)
智量老师在董卿的“朗读者”节目上
在上海的最后几天,我专门坐地铁去了徐家汇上海音乐学院一带,那里不仅有时尚的“巨(鹿路)富(民路)长(乐路)”打卡地(可能和电影《爱情神话》有关),而且有普希金铜像。站在普希金铜像前,能感受到普希金高贵的血脉,高昂的头颅,和自由的灵魂。诗人短暂的一生(1799-1837),为维护尊严不惜以生命为代价(死于决斗)。虽不能至,心向往之。智量老师人生坎坷,五十年代的政治运动中落难,成了流落上海的无业游民,却坚持翻译普希金叙事长诗《奥涅金》,历时数十年,这也是一个传奇。智量老师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显示了他的坦然和硬气,94岁的高龄,半世蹉跎,半世功名,活够了沧桑岁月,又何惧死亡。
(七)
每个人有不同活法,虽然归途只有一个。
如海明威或三毛那样决绝,自我了断,或者像渡边淳一的《失乐园》男女主那样把人生定格在生命高点,都值得仰慕。而百岁老人杨绛则活得明白:世界是自己的,和他人无关。而她也注定要给年迈的费孝通吃闭门羹的,如同弘一法师注定要抛下妻儿,遁入空门。世间必有人间清醒到冷酷如杨绛和弘一法师,也必有痴情到老如费老和金岳霖。
老了,就是一扇扇门向你关闭;而你,是否也应该关上一扇扇窗,哪怕风景依然美丽。
但是,弘一法师临终一刻依然泪流满面,虽生无可恋,却悔意满满。生活,在弘一法师眼里,是一笔笔孽债,写满泪水。
向死而生的“此在”,如何救赎和解脱?
上海的“环球港”(金沙江路)
在上海的最后一天,我去华东师大,路过金沙江路的“环球港”这座熟悉而陌生的商城。环球港的华丽外表,让人恍若掉进了一个纸醉金迷的时代,我想到的是《了不起的盖茨比》,“爵士时代”的膨胀和浮华;靓丽的躯壳里,是灵魂的焦虑和前程的茫然。外面的世界,外卖小哥的电频车又开始玩命式的风驰电掣,小业主或打道回府或战战兢兢地重拾旧业,上千万的大学毕业生,手上捏着单程车票,哪里是本次列车终点?失业,饥饿,战争,暴政,须臾未曾离开过这个世界。我瞬间明白,我所有的未来规划都是一个很奢侈的梦,以生命的不能承受之轻感受他人的生命之重,我的一切不甘,都容易放下了。
(八)
终于到了返美的时候,临行前的晚上,和大我十岁的两位大哥在南京西路老上海图书馆里一个餐吧里聚会。我和友直兄的上次见面在18年前,未曾见思善兄则更长。
1979年我考取了大学,在四川北路上遇到了思善兄。
“我考进了师大,”我高兴地告诉思善。
这一别,就是四十四年。
我同这几位大哥的交集(包括在美国的以义兄)要追溯到我的童年。五十多年前,我跟这帮复兴中学高材生一起混,看他们打篮球,下围棋,打桥牌,谈我似懂非懂的天下大事。因为我长得瘦小,思善兄还给我起了个“蚂蚁”的绰号。几位大哥都是当年的学霸,他们那代人的佼佼者,如今都已经年逾古稀。
当年,我和友直兄住对门,我和友直的弟弟严方是发小。他家的前门对着我家后门。住过石库门房子,就知道“前门”原来是正门,由高墙、天井和厚重的大门组成,“后门”如今成了“正门”,进到厨房,上海人叫“灶坯间”。
小时候,严家的前门一开,我就会去串门,毫不顾忌礼节和规矩。那时还没有读小学,我最喜欢听友直兄的外公用苏州话讲三国故事,尤其是诸葛亮死后魏延篡权马岱斩魏那段,外公的神态话音至今还记忆犹新。
友直的外公外婆都说一口苏州话。这个“苏州好婆”身材矮小,慈眉善目;好婆对我总是笑脸相迎,我和严方玩捉迷藏,我躲进他被窝里,好婆也听凭我在屋子里胡闹。好婆去世时,我正读大学,没有及时问询,错过了她的悼念活动,当时很是懊恼。
我和两位大哥的聊天大部分是叙旧,难免也谈到最近退休人员加薪的情况。但毕竟是读书人,总会聊一些国家大事。思善兄谈到美丽国和中央国的爱恨情仇,有点上头,我则道有话好说打不得。
我想起以义兄的话,我们这些入了籍的华人只能作壁上观,没有资格说三道四。不过,当思善谈着战争与和平时,我的脑子里出现一幅画面:一头大象在瓷器店里晃悠,千万不要惊动它!
这个餐吧叫Roof325,位于上海老图书馆的六楼屋顶,除了室内餐厅,有一个很大的露台,供露天餐饮。六月底上海的夜晚,依然暑气升腾,但我们三个还是走出餐吧,兴致勃勃地在露台上拍了几张夜景照。整个露台被周围高楼簇拥着环抱着,灯火璀璨,夜色勾勒出市中心的天际线。面前,是那个刻着历史年轮的上图大钟,而远处最靓丽的,是精心打扮的新世界城。
夜晚的上海,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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