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血到底能不能降低心血管疾病风险？他们“吵”起来了……丨医起推理吧

心内科大夫王乂的通讯录里有很多冠状动脉支架术后的患者，有的人谨小慎微、如履薄冰，有的人大大咧咧、毫不在意，还有的人……

那件事已经发生半年有余，王乂才迟迟提出质疑，他为何如此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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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简单的问题

患者今年52岁，有高血压病史2年，1年前，她因“活动后胸痛1月”入院。

在这72小时的住院时间里，她“收获”很多，包括一种名为“不稳定型心绞痛”的诊断，一枚安置在前降支近端的支架（因为前降支近端90%弥漫狭窄），一个微信好友——王乂——一位把微信二维码明片打印出来贴在胸牌后面的心内科大夫。此后，她多次与王乂联系。

她与王乂的聊天内容，主要涉及心脏放了支架还能干什么。

春天时，她会问支架是不是铁的、能不能取出来。

王乂回，支架是钴基合金的，不能取出来。

夏天时，她会问能不能打第三针新冠疫苗。

王乂回，可以，记得出门带好口罩。

秋天时，她会问能不能跳广场舞。

王乂回，可以，但要注意保暖。

深冬时，她会问能不能使用电褥子。

王乂回，可以，不过要注意安全用电。

王乂觉得，就她这么一位谨小慎微的人，应该不会做出太独特的事。

但在2023年1月29日（正月初八），她再次联系到王乂，奇遇就此开始。

我们来看看二人的聊天记录……

2.独特的问题

对话伊始还比较正常，但慢慢的聊天内容就变了。

➤患者：“王大夫新年快乐，我放支架一年多了，药还没用完，停下行吗？”说罢，她上传了一张正在服用的四种药的照片，分别是“阿司匹林、替格瑞洛、瑞舒伐他汀、雷贝拉唑”。

➤王乂：“安置支架超过一年就可以替格瑞洛，但别的药需要继续服用。

➤患者：“好，那阿司匹林和瑞舒伐他汀啥时候可以停？”

➤王乂：“这两种药在支架术后需要长期服用，除非特殊情况，一般不停。”

➤患者：“那两天吃一个阿司匹林吧。”

➤王乂：“不行。”王乂心生疑问，她为什么非要停药？

➤患者：“王医生我和你说实话吧，初六那天（两天前）我献血了，回来没吃药，昨天晚上吃了一顿，今天早上吃完药后有点头晕，我就把药都停了。”

➤王乂：“啥，献血！？”王乂右手抚额，他感觉自己也有些头晕，这是第一次听说有支架术后献血的，他连忙问：“您献了多少？献血多了也可能导致头晕。”

➤患者：“四百多吧。那药不能导致头晕吗？”

➤王乂：“那些药一般不会导致头晕，而且你已经服药一年多了，要是有副作用早就出来了。”

➤患者：“我以前献过一次两百，也没啥感觉。”

➤王乂：“无偿献血很伟大，但是要量力而行。献血前不是得体检吗？你做了支架能通过体检？” 王乂心中升起一股敬佩之意，大过年的不在家里休息，竟然去无偿献血。

➤患者：“人家没查出来，我也没敢说。”

➤王乂：“可是你需要长期服药，服药期间献血不合适吧？”

在沟通了十分钟之后，患者终于说出了自己献血的目的：“可是人家说，献血之后血液就不稠了，以后血管就不会堵了。”

这句话乍听起来好像挺有道理，但是这个措辞却又很不专业，王乂一时间也不知道她说的对不对，只能劝说：“您支架术后得长期服药，服药期间献血是不合适的，您可以把为人民服务的精神体现在其他方面……”

聊天结束后，王乂搜索了国内外的数据库，不出所料，目前尚无PCI术后患者献血的相关研究，毕竟长期服药的患者也不符合献血者的要求。

王乂只能查明另一个真相，献血到底能不能降低心血管病风险？

结果犹如一场辩论，我们先有请正方选手登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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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正方——献血可以降低心血管病

献血可以预防和缓解高粘血症、预防和降低心脑血管疾病的发生，这并不是空穴来风。曾有研究发现，献血者急性心肌梗死的风险可降低88%。

分析其机制，最流行的就是“降低体内铁存储”和“降低血液粘度”，虽然后者在普通民众中流传更广，但是在学者心中，前者比后者更有道理。

早在40年前，有学者提出假说，男性和绝经后女性心脏病发病率较高的原因是这两种人的体内铁储存水平较高。因为动物模型表明，铁有助于活性氧的形成，从而损伤内皮，促进斑块破裂和血栓形成。根据这个假说，男性和绝经后的女性比绝经前的女性更容易患心血管疾病，可能是因为他们有更多的铁储备；而发达国家相对于缺铁更为普遍的发展中国家，心血管疾病风险更高。

还有一些学者认为，献血的有益效果可能是通过降低血液粘度来实现的，而血液粘度是舒张期血细胞聚集的已知危险因素，高血液粘度会增加剪切应力，从而导致易损斑块破裂。

但这些理论在近几年的研究中并没有得到印证，现在反方登场。

4.反方——献血不可以降低心血管病

首先挑战“献血者急性心肌梗死的风险可降低88%”这一研究结论的便是“健康供体效应（HDE）”。

由于健康状况不佳的个人不太可能成为献血者，更不太可能频繁献血。长期献血者的身体状况是优于普通人群的，而“献血者心血管疾病风险减低”的结论应该归因于献血者选择的影响，而不应该归因于献血。

2019年，荷兰一项“举国之力”的研究纳入了159934名全血捐献者进行研究，长期、高频率献血对女性捐献者的心血管疾病有保护作用（HRR=0.91，95%Cl 0.85-0.98），但要做到“长期高频献血”，需要10年内献血16~115次，这个频次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即便你同意，血站也不会同意）。但是，低频献血（10年内献血1~11次）的女性和长期献血的男性（最伟大的献血者10年内献血154次），心血管疾病风险和非献血者相似。

2022年的系统综述认为，HDE是目前研究献血与心血管疾病风险时难以跨越的坎儿，研究得出的献血的有益效果可能受到选择偏差的影响。目前还没有一篇综述探讨血液粘度与心血管疾病之间的关系，但有相当高质量的研究在质疑献血的保护作用。所以，尚不能确定献血在心血管疾病方面的保护作用。

尾声

无偿献血是光荣的，献血者自愿献出血液去挽救垂危病人的生命，这不但保障了临床用血的安全，也遏制了有偿卖血造成的弊端，更防止了经血液传播的疾病。

“无偿献血”本来就是不追求任何报酬的高尚举措，如果献血不能利己，那这专门利他的行为不更值得我们学习和推崇吗？

王乂知道，这篇文章可能会引来争议、非议和断章取义，这大概就是他在故事发生半年多后才肯动笔的原因吧。

最后，向所有无偿献血者致敬！

参考文献：

[1] Riško P, Pláteník J, Buchal R, et al. Long-term donors versus non-donor men: Iron metabolism and the atherosclerotic process[J]. Atherosclerosis, 2018, 272:14-20.

[2] Quee FA, Peffer K, Ter Braake AD, et al. Cardiovascular Benefits for Blood Donors? A Systematic Review[J]. Transfus Med Rev, 2022, 36(3):143-151.

[3] Peffer K, den Heijer M, de Kort WLAM, et al. Cardiovascular risk in 159 934 frequent blood donors while addressing the healthy donor effect[J]. Heart, 2019, 105(16):1260-126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