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人电影月 东丨仇晟：时空缝隙和时光隧道

仇晟做梦很少。或者说，因为睡眠的运行机制，大部分的梦他都记不起来。能记住的很少的梦里又常常都是特别无聊的梦。

他记得有一回，第二天他要去杭州的出入境管理局办港澳通行证上的香港签注。晚上仇晟梦见自己去了出入境管理局，顺利地办完了香港签注。醒过来之后的第二天早上，仇晟去了出入境管理局，顺利地办完了香港签注。

当时在办签注的时候他觉得特别无聊。“就是我已经梦过一遍了，还要自己把事情再做一遍，或者说我本来就要做一遍，为什么还梦一遍。”

仇晟不相信自己的梦都是那么无聊的。对此不满。所以他就想，如果有机会能够读取，并且记录下自己的一些梦，它应该还是有一些有趣的东西的。这是他在大学本科时的一个愿望。

他那时候学生物医学工程，在清华大学。很长时间都觉得挺格格不入。

“因为我读的专业跟影视没什么关系，再加上大家都还是比较以GPA（平均学分绩点）为重，所以其实在学校里面大部分时间是觉得挺无聊的，直到后面加入电影协会，找到一个自己的小团体，一起拍短片，一起做放映。这个时候才是在清华觉得有归属感的时刻。”

这段经历在之前的很多采访里，仇晟都讲到过。他拿着大学制作的短片申请了香港浸会大学的研究生offer，学习电影制作。香港的那段学习经验对他影响很大，仇晟觉得他是在那段时间懂得了电影。

香港的空间常常狭小、拥挤。在这样的空间里面，很自然地就会去想摄影机该往哪里摆，怎么去表现这样的空间。

浸会大学的学生作业很多，同学们互相帮忙，什么工种都要做，仇晟有一个学期参与了30多部片子，做导演、做摄影，还做过录音，累到气胸发作，这种肺病的状况是会肺泡破裂，肺会开始漏气，肺的容量缩小以致无法充分地呼吸。那一次生病，仇晟在杭州养了一个冬天才好。

仇晟接受的电影教育他自己觉得其实很不学院。浸会大学的教学机制是师徒制的，每个学期会有不同的导演来代课，每个导演的方法论都不太一样。他得到的养分很杂，除了大学时候看的电影，几个导演老师的影响，还有特别重要的一部分养分来源就是看同班同学拍的电影，他甚至觉得是他们班里两个特别优秀的同学教会了他怎么拍电影，让他得到很大启发。

2015年从浸会大学毕业之后，仇晟回到了杭州。他的第一部长片的开始是在2016年。那时候在杭州待了一年很烦了，他报了2016年FIRST电影节的训练营，被训练营选上了。他特别开心。“我当时的计划是拎上我所有的行李去完FIRST之后，就去北京，就不回杭州了。对于我来讲，那好像是一种私奔一样的体验。”他去FIRST的当天 下午就把行李箱给忘在出租车上了。当时太快乐了，那一整天他都没想起来行李箱丢了的事。

在FIRST训练营里，他做了另外一件很重要的事。“当时跟着导师罗泓轸一起学拍电影的一些东西，然后晚上我们在一起喝酒，有一个训练营的导演，他说我要先回去了，大家都觉得他很扫兴，问他说你回去干吗？他说明天是金马创投的截止日，我要回去赶材料。”

因为这个，仇晟知道了金马创投是什么。当天晚上喝完酒之后，还醉醺醺的，他就开始琢磨大纲，花了一晚上把大纲写出来，第二天就赶着截止日报了金马创投，然后顺利入选了。

他写的是后来他的第一部长片的剧本《郊区的鸟》。

在《郊区的鸟》当中，一部分就是基于过去他们这帮城郊的孩子写了一个故事。另一部分则是关于一个在当代的，一个游荡在破落的街上的地质勘测员。

“我觉得很多事就是注定的，因为我之前一段时间，一直在写一些短篇小说，这些短篇小说的名字都是我的小学同学，我是想做一个给每个人立传的事，写那些比较城乡结合部的野小孩们的故事。”

至于地质勘测员，是当时仇晟自己的一个写照。“就像我刚才说的，这个片好像在弥合过去的我和当 下的我，或者说我想把这两个人拉到一块，让他们说说话，让他们能够聊聊天。”

2016年有了《郊区的鸟》的初始想法。2017年电影开机。2021年2月，《郊区的鸟》公映。一年半的时间过后，当我们采访仇晟的时候，他的新片《比如父子》将要开机了。这个故事源自他亲身的经历。

其实《比如父子》比《郊区的鸟》开始的时间更早，在2015年，仇晟研究生毕业的时候，他就写了一个短片的剧本，讲一个少年在父亲过世之后在城市里面游荡。他不愿意回家，不愿意面对父亲死亡这个事实，就一直在逃。

“我就觉得，我用这么一个故事来面对我的父亲显得有点太轻了，后面我就继续去发展这个故事，我又长出了第二部分，第二部分是这个少年在他父亲还健在的时候，他的父亲怎么样和他一起去生活，每天带着这个少年去练拳击，然后再后面又生长出了第三部分，就是说当少年他成人结婚之后，他也将成为父亲的时候，他却一直放不 下对父亲的一份思念，然后他就在虚拟现实里面再造了一个他的父亲，所以到最后的部分还带一点科幻的成分。”

弥合，这好像是一件他很执意要做的事。与“弥合”这个动作对应的是缝隙。仇晟的经历和叙述当中，常常会出现缝隙这个词语或者是意象。

他的印象里，杭州这个地方也是一个到处都是缝隙的城市。“它的建筑工程一直在如火如荼地展开，然后它的地质也比较软。比如说在造地铁的时候，它有的时候就会塌陷，就形成一个洞。我想起来，我小的时候踢球，一不小心就掉进河里。然后我们高中是建在山脚 下的，周围有几片湖，晚上跟女朋友往宿舍走，一不小心就掉进湖里了。”

时间好像也有很多缝隙，他挺喜欢喝酒，喝完酒之后就会断片，断片了之后其实就丧失了一段记忆。那其实就是一个时间的缝隙。

“我总觉得成长是断裂的，比如说此刻的我，我觉得是我。三个月前的我，我觉得也是我，只不过是早一点的我。2020年的是我，2015年的我也是我。我会想到8岁的那个我，坐在外公的车上。我再长大了一点，就变成12岁的我，但这两个点的中间永远是缝合不了的，就是说从什么时候开始是以前的我，从什么时候开始又是现在的我，这里永远是有一个断点，或者说有无数的断点。”

在他叙述的那个最好看的风景里，时光隧道的这头是现在的仇晟，时光隧道的那一头是坐在外公的自行车上的仇晟，浪漫一点地想，“当我跨过一道门或者走过一条路的时候，我就变了。”这个时候，时间根本就不存在了，沿着现在的他光速追踪回去，那个坐在自行车上的他还在。树荫在，阳光在，外公也还在。时间就是空间。很多东西都变成了永恒。

M.C.

你觉得什么样的电影

是好的电影？

M.C.

好的导演呢？

M.C.

你喜欢的电影常常是什么样的电影？然后喜欢的人呢？

感觉你的电影里边悬疑的部分常常会出现，比如《郊区的鸟》，还有春夏给你演的那个短片。你喜欢的人会跟你喜欢的电影一样吗？

M.C.

那你觉得最好的爱是什么样的？

然后你觉得最理想的亲密关系是什么样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