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家庭伦理小说 《嫁接》 第二十四章 郎心似铁(1)
夏禾一走就是十几天不见人影儿,蔚然原以为他也就是出去躲个三天两日的,等心里的怨气过去了,他自会主动回家来的,毕竟,他的生活能力很差,若没有人帮忙,恐怕他连口热饭都吃不上。
可是,左等右等不见夏禾回家来,蔚然不禁心慌得有些沉不住气了,她很想跟他说说话,想好好劝劝他,可怎么也找不到他,办公室里根本没人接听电话,于是,她给志强打了个电话,志强告诉她,夏禾最近老在外面出差,全美、全世界到处做报告,他也不知道夏禾现在何方。
蔚然想起了那个姓柳名絮儿的姑娘,她是他的助手,她大概能知道夏禾去了哪里。想了想,她觉得潇潇应该有柳絮儿的电话号码,于是就给她打了个电话过去,寒暄了一番,好不容易耐着性子等潇潇夸完了儿子,蔚然赶紧扯了个谎子,跟她要来了柳絮儿家的电话号码,匆匆又聊了点儿婆婆妈妈的事儿,便找个理由挂了电话。
蔚然心慌慌地拨通了柳絮儿的电话,那边传来一声甜美的问候:“Hello”。
蔚然心里一动,她听得出,这是那个姑娘的声音没错,她定了定神,正要说声“打扰了”,却赫然听到电话里传来粗粗的一声高喊:“絮儿——,帮忙拿条短裤过来,我刚才忘了。”
柳絮儿好象是回头喊着,“哎——,你稍等会儿哦,有个电话进来”,说完,她又对着话筒说:“Hello——”。
那男人的声音于蔚然是如此地熟悉,她呆呆地愣在了那里,恍惚之际差点将手里的电话给掉到地上,直到柳絮儿再次问候,她才慌乱地扣上了电话,心却在“咚咚咚”急速地跳着,仿佛它一直要冲出胸膛一般。
夏日的夜晚,天是热的,地是热的,就连风都是热的,热浪逼得人无处可逃。
夏禾下定了决心要快刀斩断他跟蔚然的关系,这既包括结束他们的婚姻也包括拿掉她肚里的孩子,因为他,还有他们不能再等了,柳絮儿的肚子也就要捂不住了。
就在这天的中午,午饭后不久,柳絮儿突然吐得厉害,她那种昏天黑地般的呕吐让他不由得联想起了蔚然:是的,是妊娠反应没错!他激动地跑过去,搂着她,千遍万遍地说着感激的话语,恨不能下辈子为她做牛做马也心甘情愿。
一想起他跟柳絮儿将要出生的孩子来,他便情不自禁地开心。他希望这次是个女儿,像妈妈一样美貌,象爸爸一样聪明,他还希望这个女孩儿乖巧伶俐,是爹娘的贴心小棉袄。
怪不得人家都说女儿是爸爸的小情人呢,这闺女还没见着,我倒先爱上她了,等到她出嫁时,我还不得哭死?唉,将来不知哪个臭小子有这等福气,能娶到我的千金宝贝儿。宝贝儿啊乖,你千万不要长得太快,爸爸恨不能跟你呆一辈子哦……噢,不行不行,我可不能太自私,闺女大了留不住,再怎么不舍得也不能留哇。
夏禾这么胡乱地想着心事,不知不觉中,车子开到了那个他曾经住过几年的家,他收住了笑容,定定神,快速转换了一下心情,便打开门下了车,“噔磴蹬”地上楼去了。
蔚然见到夏禾时,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她既盼着见到他,因为她在梦里还是常常思念着他,毕竟十多年的感情不是说断就能一下子断了的,可她又很害怕见到他,她知道,今番他一定是为了离婚的事而来的,除此之外,还有什么能让他牵肠挂肚的呢?就连亲生的儿子都不能够打动他那铁石一样的心肠。
“今儿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啊?还那么忙吗?”她不由自主地重复着以前说过千遍万遍的话,她站身起来,本想过去帮他接下包来,却突然意识到,她的丈夫这次不是下班回家,而是坐坐还要走的。
“禾,要喝茶吗?家里有现成的开水”,她知道,他下了班回来,一定要先喝一杯绿茶的,茶水不能太浓,也不能太淡,而且太热、太凉都出不来那个沁人心脾的清淡味儿。
他客气地推辞着:“呃,不用费心了,我最近喝习惯了咖啡,茶的味道不厚。”
噢,这样子啊,如果我是杯隔夜的凉茶,而她,则是一杯滴滴香浓的咖啡么?
想到这里,蔚然鼻子一酸,差点忍不住要流泪,她见他站在门口说话,显得很生分,心里想着,他分明是没把这里当家啊,就叹了口气,说:“禾,有事进来说吧,站在门口做什么?”
夏禾在门口脱了鞋,走进来,在沙发上轻轻地坐下。他的身子向前弓着,不似他以前回了家那样,大大样样地占着半个沙发坐实落了,而只让半个屁股搭在了沙发的边上,这显得他很拘谨,看他那架势,又好象是坐不住,有话说完就走的样子。
半个多月没回来,他竟然感到有点拘束了,手都不知该往哪里放,显得多余:“蔚然,我今天是特意来跟你道歉的,是我对不起你,我想求你原谅”,他慢慢地说着,眼睛不敢看着蔚然,他的语气很谦卑,似乎是有许多难言之隐埋藏于心中。
听夏禾这么一说,蔚然心下一动:他究竟不是个没有良心的人啊,我当初还是没有看错人,只要他肯回头,我今生绝不会再提他跟柳絮儿的事情,就当它从未发生过,我也从来都不知道。
“禾,你这么说就过了,这也是你的家啊,想回来就回来吧”, 蔚然在心里天真地这么想着,顺嘴就说了出来。
夏禾沉默了片刻,“唉”地一下长长出了口气,然后轻轻缓缓地说:“蔚然,咱俩今天走到了这个地步,缘分真地尽了,这些年来你对我、对这个家的付出,我其实是很感激的,可是,我也真地对咱俩的婚姻厌倦透了……我没有办法欺骗自己的心,与其这样毫无希望、行尸走肉般地活到死,我还不如现在就死掉算了,我死了也就不会再有这些烦心事来折磨我了。”
他抬起头来,可怜巴巴地看着她:“蔚然,尽管离婚是我先提出来的,可我心里也照样难过啊,我不是不念你的恩情,我实在是身不由己,身不由己哇”,说到这里,他摘下眼镜来拿在右手里,用左手抹了两下双眼后,又用双手将眼镜端端正正地戴好了。
“这一切不是你的错,都是我的错,我自私!我该死!死后该下地狱!我今天是来请罪的,我想求得你的原谅,哪怕你让我跪下来我也愿意照办,我只希望你不要恨我……不不,要恨你就尽管恨吧,我他妈的不是个东西,你要骂也尽管骂,不要憋在心里,骂个痛快你就不会难受了。”
蔚然默默地听他说着,眼泪不争气地一直在流,她不去擦,就让泪水这么流吧。
如果蔚然是条蛇的话,夏禾最清楚她的七寸在哪里,他就是要一把捏住了她的七寸让她乖乖地就范。
夏禾在婉转地请求蔚然答应离婚,他试图用温情和眼泪来打动她,然而这一刻,蔚然真地看透了,心也随即变得冰冰凉,她问自己:眼前这个正在表演着的小丑真的就是那个我痴心爱着的人吗?他怎么,竟然是这副嘴脸?!
她的心象被千百只马蜂同时扎过一样痛,她实在受不了,真地想放弃了,放他一条生路,只要他过得好。可是,她突然想起了肚子里的孩子,心里叹道:唉,无辜又可怜的孩子,不不,无论如何,妈妈也得给你一个完整的家。
蔚然泪流满面地央求他:“禾,你要是厌倦了我,那不是还有孩子们吗?想想可爱的孩子们,你就不会觉得寂寞了。”
夏禾叹了口气,道:“唉!既然你提到了孩子,我本不想说来着,话说到这份儿上,我看我还是直来直去吧。”
蔚然见他沉着脸,以为他又要提流产的事,心里不免烦乱。
夏禾迟疑了一下,又道:“蔚然,我知道你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你那么喜欢孩子,你一定能够理解一个做母亲的心。”
他坐在沙发上往前伸出腿去,双膝一弯,人顺势滑到了地上,他跪在那里求她:“蔚然,我的女友怀孕了,我在这里给你跪下了,求你看在可怜的孩子的份上,饶过我,饶过我们吧,我下辈子为你做牛做马再无二话。”
蔚然惊得大张着嘴巴出气:天哪,竟然都怀孕了,他怎么可以这么造孽?!
她扭过头去,不忍看着这个自己心爱的男人如此下作,她把双手捂住了脸,再也无法控制自己,放声大哭起来,她不甘心,边哭边道:“禾,我们才是合法夫妻……”
蔚然掩面痛哭,不是为了面前这个屈膝跪着的人,而是为了自己,当初,他也是这么跪在自己的面前,求自己嫁给他,而如今,星换斗移,他依然是这样子在苦苦哀求,却是要跟自己离婚。
时间仿佛凝固了,地球也停止了转动,四周静悄悄的,象是黑夜里的茫茫大海,只有她还在一个孤岛上,无助地仰望着远方,盼着天边能有条船出现,然而,这条救命的船注定是不会来的了。
“起来说话吧,万一让孩子看到了怪不好的,影响你在他心目中的形象”,蔚然哭过了,脑子冷静了许多。
夏禾道:“不,你不答应我就跪在这里求你。”
蔚然叹了口气,说:“禾,你不要逼我,这么大的事情,一时半会儿我下不了决心,容我再考虑考虑。”
夏禾感觉蔚然的口气似乎是有了点松动,他便站起来,重新坐回到了沙发上,沉默了一会儿后,他耽心蔚然变卦,便试探地问:“你不想知道那个人是谁吗?”他想告诉她,那个人比她强百倍,她最好知趣地退却。
“我只在乎这个人存不存在,假如她存在,那么,她是谁对我来说有分别吗?”蔚然冷冷地反问,恨到极致心里竟没有了波澜。
夏禾急切地问:“那,你要多久才能给我回信儿?下个礼拜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