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家庭伦理小说 《嫁接》 第四章 求子心切(3)&(4)
颍川正庆幸老婆大人终于闭嘴了,乐得躺沙发上接着看他的电视,可是,却隐隐约约地听见潇潇好象在嘤嘤地哭,声音是从厕所的方向传来的,他惊得一个鲤鱼打挺,赶紧从沙发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冲进洗手间,见潇潇果然站在那里抽抽搭搭地抹眼泪儿,便问道:“怎么了?啥事儿这么伤心啊?”
潇潇一头扑进颍川的怀里,说:“完了,‘大姨妈’来了,这月又完了,我怎么这么倒霉啊,人家我姐办个事儿都得加双保险,就这样还人流过两次,一个娘养的,怎么到我这里就这么难啊,呜呜,怎么办?怎么办?!”
颍川见潇潇哭得伤心,便安慰她道:“算了,别搞得这么紧张,有就养着,没有拉倒,咱乐得吃香喝辣地,怎么不是一辈子啊,孩子不孩子的我无所谓。”
“我有所谓!”颍川这么一说,潇潇哭得更伤心了:“就怨你,刚结婚那会儿,我说要个孩儿吧,你偏要先出国,等条件好了再要,这下倒好,国也出了,条件也好了,可孩子没了,真不知道哪头上算,我宁愿不出国也想要个孩子。”
颍川安慰她说:“到现在了,说这些有什么意思呢?你才34,还不算太老,咱再试几个月,不行咱就死了心,回国去领一个。我单位一老美,领了一中国小女孩,小模样可爱死了,我那同事见了人就显摆照片,听说她还要领养老二呐,弄得我都动心了,咱也领个来家养着,一样亲。”
潇潇说:“不,我要自己生,我同学她姐,老大都上大学了,她自个儿45了还能生老二呢,我比她年轻这么多,凭什么就没生了呢?我不甘心。”
潇潇抹了把泪,小心地问:“要不,你去检查检查?有毛病咱早治。”
颍川一听就不乐意了:“噢,你什么意思?敢情是我有毛病啊?不去!我跟头种猪似的,我怎么可能有毛病呢?!”
潇潇见颍川恼了,便说:“我不是那个意思嘛,男人检查又便宜又方便,你过关了,我再去检查,这样省钱也省事,你要是不过关,我就不费那心思了。”
颍川闷着嗓子撂下了句,“再说吧”,便转头回了客厅,心情烦乱地接着看电视去了。
潇潇见颍川拉着个长脸,一付不愿意配合的样子,尽管心里着急上火,却也拿他没有办法,只好搁下不提,想想满怀的希望再次落空,忍不住又“嘤嘤”地哭起来。
颍川闷闷地看了会儿电视,觉得好像什么也没看进去,看看墙上挂着的时钟,差不多已是国内的早上9点了,便进屋去给弟弟颍水拨了个电话过去。
打完电话,颍川回到厅里,在沙发上坐下,一边吃水果,一边跟潇潇说:“刚刚给颍水挂了个电话,他说想跟咱合伙做生意。”
潇潇本来就被这月的计划再次落空而搅得心情不好,一听这事儿真有点儿急了,她眼睛瞪得溜圆儿,急问:“你、你答应了?”
“还没呢,我说要跟你商量商量。”
“你弟怎么个意思?”潇潇含混地说着,嘴里含着一口苹果,都没顾得上往下咽。
“他说想投资开个修车铺,听说挺挣钱的,他有这个技术,但缺资金。”
“又要多少?”潇潇一口将满嘴的苹果勉强咽下,因着急,那大块的苹果在胸口处堵了一下,顶得她难受,过了片刻,待那苹果块下去,她才缓过气来。
尽管有点吃惊,她心理上还是有准备的,婆家人来要钱又不是头一遭了,每次都有各样的理由,合理或者不合理的理由,但寄回去的钱从来都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他说,他投技术跟人力,咱投20万人民币,赚了钱对半儿分,本金5年后还给咱。”颍川轻描淡写地说,不敢抬头看潇潇。
潇潇面带微愠,道:“既说是跟我商量,那我就说说我的看法,不行!20万人民币不是个小数,我也不是说拿就拿得出的。再说了,你家人什么时候说话算数了?上回颍江借了两万美元,说是买房打不开点儿了,不愿跟银行借高利贷,就跟咱借半年,喏,三个半年快过去了吧,还你了?还哪儿啦?反正我没见着钱……要跟你弟合伙也不是不行,你先把你妹借的那两万刀要回来,咱再说你弟的事儿。”
颍川就知道潇潇会有反应,便说:“颍水张次口不容易,我做大哥的,总不能不顾及兄弟情谊吧。”
潇潇一瞪眼,说:“噢,我这儿开印刷厂的啊,美刀可以敞开了随便印?我自己还背着一屁股的债呢,颍江不愿意借高利贷,噢,我白痴,我愿意啊。咱房子30年的贷款,且要还一阵子呢,你我都没有稳定的工作,再说了,说不定孩儿明年就来了呢。你倒好,大巴掌一抖擞,家里总共那几个保底的子儿都漏没了,没钱,咱几个排队喝西北风去啊,反正,我这儿说什么都不行!”
颍川杠着头,说:“你怎么这么不通情达理呢?钱没了还能再挣,兄弟姐妹一场,关键时刻我这个大哥不帮忙谁帮忙?!”
潇潇一撇嘴,道:“这话我不爱听,你弟是缺吃了还是少穿了?俗话说,救急不救穷,他家要是真揭不开锅了,不用你说我也会给他。可话又说回来了,我的钱也不是大海潮来的,真有心还钱,那就找朋友、找银行借去,我可没打算赚他的便宜。”
颍川气鼓鼓地,闷头不言语,潇潇反倒沉不住气了:“以后再遇到这种情况,你也甭说跟我商量,我早就给你打预防针了,反正我一个子儿不出。你倒好,落个好人,回头跟颍水说不同意,他一准儿认定是我不乐意,我没好人做,还赚王八蛋。”
颍川知道跟潇潇说不通,心里堵得慌,便过去看电视了。
潇潇也在生闷气,心里这个委曲,偏她是个有话憋不住的人,就“呼”地站起来,过去立在颍川身边,说:“潘颍川,咱有话说明里去,这事儿是你挑起来的,咱今儿非得说清楚不可”,说着,她拿起遥控器来,将电视“啪”地给关上了。
颍川歪着头,斜眼看着她,不满地说:“我明儿就跟颍水说‘不行’,行了吧?你还要怎么样?没想到你是这么个守财奴。”
“潘颍川,你怎么这么没良心!”潇潇火刺刺地说:“我什么时候小气了?每年过年我都给你家寄三千美元,哪次落下了?我才给我娘家寄一千,每次我妈还总是说,要给我存着,等我回国时好花的。你说说,我怎么守财奴了,啊?!你弟、妹结婚,你妹的孩子上幼儿园,你弟妹开刀,你妹搬新房子,我哪次不给寄钱了?孝敬父母我没得说,他们养了你,那是你的义务,你该!可兄弟姐妹就是另一回事儿了,那是情谊,你不欠他们的,你愿意给就给,不愿意给谁也说不出啥。”
颍川说:“我家不是比你家困难吗?小县城里的人,指着工资那几个死钱儿活,咱现在不是比他们日子过得好吗?家里兄弟姐妹几个,就我上了大学,我弟、妹因为早早出来工作,现在混得不好,我总不能看着不管吧?我上大学时,我弟到深圳打工,每月赚了钱,先给我寄生活费,人不能忘本呐。”
潇潇急了,拧着脖子,道:“你欠下的人情,总不能让我来替你还吧?结婚前的事儿,我不管,我也管不着,但结了婚以后,俩人挣钱俩人说了算,我不同意,你就甭打谱。”
潇潇越说越气,干脆把多年的陈芝麻、烂谷子也翻出来了:“你看你家的那些人,我结婚,你妈就出了两千块了事儿,你弟、妹一人二百,这是潘家娶长媳吗?打发要饭儿的吧。”
颍川也气哼哼地,回她道:“什么时候的事了,敢情你想记一辈子啊,想起来就翻拉,你是图钱才跟我结婚的吗?这么说不怕掉你价!”
一说起这个来,潇潇就满腹牢骚:“你白捡一媳妇还好意思说,我要图钱还找你啊。人家谁家媳妇进门儿婆家不给几件金银首饰,我有啥,啊?婆家连个破铁片子都没给我买过,我图钱,亏你说得出!”
颍川指着衣架上一个小包,说:“还嫌上你身上的少啊,你一个LV包少说也得几百刀,你节俭点儿,省出点来就够人家吃半年的了。”
“那是我自己的钱!”潇潇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本想妥协一下的,见颍川拿她的手提包说事儿,便又不乐意了:“我李潇潇凭本事吃饭,一不偷、二不抢,我买个包怎么了?架不住我乐意!什么人什么命,我辛苦赚钱,自己犒劳自己还不行啊?又不是没钱穷摆,你自己养不起老婆就直说,我幸亏没指着你吃饭,就算我一个子儿不挣,我给你当老婆,你还不应该?!你去嫖娼也不能提裤子就走人吧。”
说完,潇潇觉得不解气,又气咻咻地说:“感情是感情、钱是钱,别搅和一块去,要谈感情就别扯着钱,要谈钱就别掺和感情!”
颍川见潇潇又上来不讲理的劲儿了,忽地从沙发上爬起来,鼻子里“哼”了一声,径直进卧室躺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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熄了灯,颍川躺床上,与潇潇背对着背,他们各自满怀心事,却互不理睬。
潇潇越想越来气,又找不着个发泄的地方,便用脚将床垫打得“咚咚”作响,嘴里还“讨厌,讨厌”地嘟囔着,颍川被吵得无法入睡,便坐起来,顺手拉起潇潇来:“起来,别闹我一人儿,要不睡大家都别想睡。”
潇潇用手捶打着颍川,撒娇道:“讨厌,没你这么讨厌的,欺负我老实。”
颍川一把抓住她的手,说:“潇潇,好了好了,别闹了,听我说。”
见潇潇安静了下来,他便缓缓地说:“我也不是不知道,咱家并没有家里人想象得那么富裕,可是,我这不是也为难么。我小的时候家里穷,我爸在矿上挖煤,我十二岁那年,井下瓦斯爆炸,他一下子就去了。后来,赔偿的那几个钱很快就花完了,靠我妈一个人种点责任田能有多点儿收入啊?到我上大学时,我妈愁得,人一下子就老了。她一个寡妇,把婆家、娘家的亲戚全都借遍了,也就只凑够了我几个月的生活费,我弟当年学习还是不错的,正好那年他初中毕业,他一咬牙,就自个儿做决定退了学,跟家里连个招呼也没打,一个人去深圳打工去了,那年他才16岁。刚开始时他在个建筑队干民工,后来,他到了个修车铺里当小伙计,他脑子不笨,自己又肯钻计,学了点手艺,眼下他需要钱,咱能帮就尽量帮帮他吧,毕竟这也是他的生计。他当年自毁前程,资助我大学毕了业,我如今虽没大出息,好歹比他混得强不少,人不能忘本,我总不能翻脸不计兄弟的恩情吧,没他的帮助,我今天说不定还在潘家店土里刨食吃呢。”
“嗐”,颍川感慨了一番,又说:“颍江也不容易,为了脱离农村,嫁了个有残疾的城里丈夫,她自己没工作,靠着给人当保姆、做清洁工过日子。我妹夫最近下岗了,一家三口日子艰难,咱给她那点钱,拿出来最多咱少去几次餐馆儿,大不了不去旅行了,再不济,咱风格高,就权当是咱做慈善事业了,可这钱到了他们手里就不一样了,他们不用再那么勒肚子、扎脖子省了。上回听我妈说,我妹夫给一单位看大门儿,中午饭都不舍得在外面吃,饿得实在难受,就去看会儿人家老头打牌,牙缝里省点钱,好为了孩子以后上学,老来干不动了,不至于没钱看病。”
“还说我唠叨,你这些陈年谷子不也时不时地拿出来晒”,尽管潇潇很同情丈夫家里的这些生活在底层的人,可还是忍不住发牢骚,她满腹委屈地说:“你看看,我大姑娘头一次结婚,啥好处没捞着不说,你欠下的人情债还得由我来还,这公平吗?我虽没指望着嫁给钱,但也不能让我这么为钱受罪啊。”
颍川搂着她的腰说:“别这么小心眼儿了好不好,我整个人都是你的了,还计较那点钱就没意思了。”
潇潇撇着嘴说:“瞧瞧你这天大的委屈,敢情还是我讨了便宜呢。”
他笑了笑,说:“我这么个会搂钱的耙子,你哪儿找去?甭担心,面包会有的”,然后,又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膀子,小声问:“家里还有多钱存款?”
“大概,三万多吧。”
颍川一听,说话顿时有了底气:“这不还有不少的钱吗,我先借点儿,行不?”
潇潇翻着白眼儿瞪了他一眼:“你以为你很富,是不是?咱说好的,一万的压箱底儿钱该死不能动,万一咱俩有个人失业了,房子的贷款不能欠着,至少得有三个月的储备,现在这个IT工作市场这么差,不定哪天你就被解雇了,不防着点儿怎么行。”
颍川见有门儿了,便赶紧说:“那不还有两万吗?搁银行那儿也是白搁着,如今的利息就跟没有一样,拿那点儿利息到手,回头还得交税。”
“谁在乎那几个利息”,潇潇把头靠在颍川的肩膀上,温柔地说:“川,我今年都34了。”
颍川用手摩挲着她的头发,说:“怎么了?我没觉得你老啊,再说了,老婆老婆,越老越好啊。”
“唉,生孩子可能真的是太老了”, 潇潇轻轻叹了口气,幽幽地说:“川,咱去做IVF吧,好的诊所有40%的成功率呢。”
“啥是IVF?”颍川第一次听说这名词。
“呃,就是试管婴儿”,潇潇说:“我网上看了,要做IVF,一次就得一万到两万呢,听说,最好在35岁之前做,我明年就35岁了,时间不等人,过去了这关键的两年,兴许我们真的一辈子都没有自己孩子了,不试试,我这辈子怎么死心,可那都是往里砸钱呐,还不知道能不能成。”
颍川知道,潇潇满脑子都是孩子,经常傻愣愣地发呆,想孩子想得难受,她不管看见谁家的小孩儿都忍不住要逗两下,回家就跟受了刺激似的,唠里唠叨,没完没了,尤其是每个月的那个日子,头着几天就坐立不安,每次看到她那失望、沮丧的样子,他心里都不忍。
“做也行,你只要能受得了那份苦,我没意见”,颍川嘴上这么说,心里感到对不起潇潇,没早要个孩子,如今却要让她一个人来背负不能生养的责任。他知道,潇潇要面子,人前总是蛮不在乎地说些“不想让孩子拖累”之类的话,可心底里其实是极痛苦的,那份无助、无奈,无人可以诉说的苦闷,满怀的希望屡屡遭受打击,期待的越多,反而受得伤越重,唉,真要是绝望了,反倒可以放得下了。
潇潇说:“那,怎么也得留出一万来吧,这个钱是我攒了半年才攒起来的,没见我最近很节省吗?好久都没添置新衣服了。”
颍川沉默一会儿,说:“要不,就拿一万出来行不行?咱也甭跟他分红了,让他五年后把本金还给咱就行了,算是你这个嫂子赞助的。”
“既给了,我连本金都不指望着要回来了”,潇潇叹道:“唉,真架不住你能磨跻,咱可说好了啊,就这一万了,别看我好欺负,待会儿又过来挤牙膏。”
颍川见潇潇松口了,喜笑颜开地搂着她,说:“干吗要等会儿再欺负你,现在就下手。”说着,就动起手来。
潇潇一边往外扒拉他的手,一边嗲嗲地拒绝:“不行,‘大姨妈’造访,闭门谢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