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稳的四年缓坡:《我和我的年轻痴呆老伴儿》之十八
平稳的四年缓坡
一度极其悲观的我,怎么也没想到杨琼的病情竟然走了长达四年多(2018.2—2022.6)的平稳缓坡。其中除了2018年6月那次走失险情外,几乎没再发生过断崖式的大“情况”。
平稳主要的表现是,杨琼始终顺从地按时按量服药,从没为此闹过脾气。尽管记忆力在不断衰退,但她一直能够认出我母亲、弟弟、弟媳妇,她哥哥、姐姐、亲人、外甥等亲人,并能叫出名字。
尽管生活能力也在不断减弱,但日常的穿衣、吃饭、方便等还不用别人帮助。也就是说,中重度痴呆的她,还保持着生活基本能够自理的状态。平稳中的老伴儿,“软件”虽然废了,但“硬件”良好,体重由不到90斤增加到110斤,脸上总是红润润的,很少皱纹;除了便秘(药物反应),几年里从来没闹过其它病,连感冒也没得过。一日三餐,足量吃完,晚上睡觉安安稳稳。如果把她比作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那可以说,她是一个不哭不闹、比较好伺候的乖孩子。
当然,平稳缓坡并非一马平川,间或也有些沟沟坎坎。2021年5月、7月,就又给了我两次惊吓。两次又都是源自我的大意。那年5月31日,午饭后杨琼照例上床午睡。我也躺在沙发上休息了一会儿。两点半,我看她还关着房门睡着,就自己到另一个房间,打开电脑写作。
可能是由于精力太过集中,竟然不知不觉地对着电脑写了整整一个小时。突然我意识到应该去看看老伴儿了。可是推开睡房门后,我发现她不在了,客厅里没有,去了厨房还是晾台?分别找后,还是没有!我高声呼唤,但没有回音。她是自己出去了!外面下着小雨,她穿着拖鞋和睡衣,也没带雨伞。我一下子就慌了,换了鞋,抄起雨伞就往外跑。
细雨中,我边叫边找,先到小区东门出口,值班的保安说“没看见”;返回往北跑,十多栋楼宇间也没有她的踪影。到居委会求助,几个热心的年轻人打着伞帮助在附近楼区找,也没找到。没办法,只能打110报警了。几分钟后,呼家楼派出所打来电话,让我去细述情况。我小跑着赶到一公里外的派出所,讲述了老伴儿的装束,出走的时间,并给他们调出手机里的照片。
他们说,报社宿舍区就东南、西北两个出口,都有摄像头,时间不长,应该不难找。安抚我之后,他们就进去翻看监控录像了。在接待厅等待的我焦虑万分,一怕她自己上了某路公交车,二怕她被雨淋病……煎熬,分分秒秒都是煎熬!怎么还没找到啊?我感觉过去很长时间了,其实刚刚10分钟。
又过了10分钟,我急切地询问:“不是说不难找吗?怎么这么半天还没找到啊?”窗口里的民警只能好言安抚我。突然,我的手机响了,对方先问了我的姓名,然后告诉说:“我们是六里桥派出所的,已经在甜水园附近找到您的老伴儿,把她送回家了,现在就在您家隔壁邻居那儿。”我一下子高兴得跳了起来,边道谢,边与接待的民警挥手道别,然后大步往家跑。
看着坐在邻居家的老伴儿,我急冲冲地说,你跑哪儿去了?把人快急死了!浑身湿漉漉的她却没事人似的:“我出去找你去啦!”谢谢邻居回到自家后,我赶忙给她上下擦洗、换上干衣服,又让她喝了一杯热开水。
前后两个来小时,总算有惊无险。她穿着拖鞋、淋着雨出东门往北走了足足有一公里,还横穿了几十米宽的两条大马路!而此时问她什么,她都回答不上来了。我只能一个劲儿地自责,并接受儿媳妇的建议,立即亡羊补牢:在大门上安装了出入能发警示声音的门禁;每次回家进门后都把大门反锁上。
其实,对这一点,我早就应该有所防备。因为自打出院后,老伴儿对我就特别依恋。在我母亲或者她姐姐家,只要我短时间出去一下,她就要不断地问:吴长生呢?吴长生在哪儿?有时甚至会发点儿小脾气。如果看到我准备出门,她一定要跟着走,别人拉都拉不住。因此我临时外出,都要看准时机,趁她不注意“溜”。她已经离不开我,我也离不开她了。我俩相互成为对方的不可分离的另一部分。5月31号午睡起来后,她在睡房、客厅都没看见我,就很自然地出门找了。
从这次中度惊吓之后,除了有别人看护,或是我短时间出门办事把她反锁在家里,我俩就总是形影不离。但两个月后,我的大意又酿出了一次小惊:在报社大院里走路时,我居然把她弄“丢”了!
那天上午在大院里循着既定路线走路,在一个十字岔口,恰好与一群人交汇,我放开了牵着她的手,自己先往东面走去。十来米之后,我想回头叫她跟上,却发现她不在身后,正西方向,空无一人,难道她自己向北或者反身往南走了?我赶忙跑回岔口,四下张望,全无人影!到哪去了?我跑进北面的一栋楼,以往走路时,我俩曾经多次去那里卫生间方便,叫了七八声,没人回应。我又往刚才的来路方向跑,一直跑到家门口,还是没有。怎么会在报社院子里“蒸发”了呢?
无奈之下又打110求助,只几分钟,报社保卫处就电话通知我去领人了。原来在与人群交汇时,她懵懵懂懂地跟着那些人拐向西南,进了一栋办公楼!这是我怎么也想不到的。没有工作证,没戴口罩,大楼门卫拦住了她,对问话又回答不清楚,门卫就报告了保卫处;保卫处恰好接到110的通报,于是就通知我领人。前后不到半小时,又是一场小惊吓。
虽然与2018年6月23新侨饭店的第一次走失,这后两次只能算是平稳中的小波澜。但我依然反复自责:“你怎么就这么没记性呢?!她离不开人啦!离不开人啦!”不能不承认,与四年多前相比,我的确是老了不少。
看来,家里有老伴儿这样的病人,照护者做其它事时还真不能太过专注,因为“忘我”就可能“忘她(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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