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崖”之后是缓坡:《我和我的年轻痴呆老伴儿》之九
“断崖”之后是缓坡”
第一次“断崖”之后,杨琼进入一段相对平静的缓坡期,除了不时丢些小东西,没有什么其它特别的变化。这可能与活动频繁、经常变换环境有关。
我继续“积极逃避”,她的两个姐姐,她的朋友,还有社区党支部,也不断有一些“活动”,有时带她去外地旅游,有时去北京的公园或者郊区景点,有时相约聚会。对这些活动,杨琼都兴致很高。再加上隔不久到哥哥姐姐家住几天,我俩单独在自己家的时间减少了许多。
此外,她还经常到十三陵那边的养老院去住三五天(最多一次十来天)。那是两年前,在一次参观推介活动上,她当场签约租下的。提前选好养老院和买一些商业保险,是她自诩的“超前”意识和行为。对这一点,我赞同,但事先不商量地“独断专行”,我既反感也已习惯。
在她的嘴里,那家养老院简直就是天堂:环境好,位于十三陵景区边缘,大宫门东边、水库南侧,周围都是树林、果园,远离闹市区和交通干道,没有废气、噪音污染;设施齐,活动室、医务室、小卖部、食堂,一应俱全,还可以租小块地种菜;房子好,一楼一底,60多平方米,楼下是客厅、厨房,楼上是卧室、卫生间,南北通透,楼上楼下都有前廊,台阶下是花草绿化带,前面是一个小湖,湖边有水榭、假山;服务好,专人打扫卫生,行动不便有人送饭,每周有两次定时班车接送去昌平城区大超市或农村集市购物,生病有急救车送大医院;价格低,一个月才三千三;人际关系好,同住一个大院,老人们相处和谐,隔壁的退休医生(80多岁),经常和她一起坐在前廊晒太阳、聊天……(图1、2,水榭后面就是杨琼曾经租住的房子)
尽管她再三邀请,但我仅去过几次,最多住两天,因为我并不认为那里是“天堂”。一是交通不便,坐公交车单程要两个多小时,下车后还要步行15分钟乡间路;二是太闭塞,没有电脑,没有网络,手机信号不佳;三是食堂的饭菜很一般,还不如报社食堂的,而且就餐环境差,看着那些老态龙钟拄着拐杖或推着轮椅的老人们排队买饭,感觉实在不好。
但她乐意在那儿住,我也不反对。房间里没有燃气灶,只有电磁炉,她可以用电磁炉烧水、煮鸡蛋、热牛奶,没什么安全之忧;从我家到那里,从那里到她姐姐家,往返的线路,她都很熟悉,也不用人担心。
就这样,不时“运动”、不断“换地方打枪”,我和杨琼过着分分聚聚的相对平静日子,直到2015年11月的一天。
我趁她在养老院住的机会到外地参加活动之后,晚八点多回到北京。看到我家窗户里有灯光,知道是她回来了。可是走到户门外时,我纳闷:怎么门镜没有亮点呢?开门进屋,并没关灯啊,回头一看,门镜被从里面糊住了!
杨琼对刚刚进门的我问的第一句话是:门口有人吗?我说“没有啊”,她说,你不在这两天,总有人从门镜往屋里看。我说,从外往里看不见的,而且门里是光线很暗的玄关,对着门的是冰箱,能看见什么?不信你试试。
紧接着她更紧张地说,这几天白天楼下总有两个穿着黄袍子的和尚,指着咱们家的窗户指指点点地说着什么。我说,不会吧,大白天,俩和尚站在这儿活动?还好几天?我不信。你是不是看错了?她咬定肯定没错,让我明天早上看。我半信半疑,转移了话题,洗漱后就分别睡觉了。
没想到睡到半夜,杨琼突然走进我的睡房,焦急地说:“我的银行卡和存折都不见了!肯定是被那俩和尚偷走了!”我问:“他们来咱们家了吗?”“没有。”“既然没来咱们家,他们怎么偷啊?”“他们有法术,而且是和东大桥那家银行的业务员联手干的。”怎么回事?她接着说:“昨天去那家银行办事时,那个业务员特别热心,要帮我操作机器,我没让。她就站在一边看。然后和那俩和尚勾结,把我的银行卡和存折偷走了,把里面的钱全都转走了。”“什么时候转的?”“就是刚才,我看见他们在那家银行用我白天用过的那台机器转的。”“我说,现在是半夜,银行早关门下班了,不可能的。”她坚持说“已经全都转走了”。我说,这会儿没办法,咱们明天早上报警吧。
当时,我认定她说的肯定有不少幻觉成分,但白天在银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业务员是不是真做了手脚,我不知道、心里也没底。
谁知道挨到天亮起床,她不再说银行卡和存折的事儿了,只是说“那两个和尚要来,这里不安全,咱们得躲一躲”。我正好要去天通苑看我母亲,就顺水推舟说:“咱们一起去看看妈,在那边住几天。”她顺从地跟我一起去了,出楼门后,根本没见到和尚的踪影。
到我母亲家后,我没放下银行卡和存折的事,问她:“是不是找到了?”她说:“就在家里。没丢。”没丢就好,转款也就不可能了。可谁知,第二天半夜,杨琼又走进我的睡房,说银行卡和存折丢了,让我给她。我说我没拿,她不信,就高声地喊叫起来。被吵醒的老太太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这之前她已经知道这个儿媳妇有病了……
天亮之后,杨琼像没事人一样,正常地洗漱、吃早饭。我妈问我夜里为什么吵闹?我简单说了几句。老太太说,银行卡、存折不是小事,要保存好,不能丢,丢了就赶快补。杨琼说,没丢没丢,就在我们自己家里。老太太说,那就好。
当天下午,杨琼又变了,说“银行卡和存折丢了”。我母亲说,你不是说没丢,在你们自己家里放着吗?她说,是吗?那我得赶快回家看看,找找。于是我们就一起往家赶。到家后,一通细找,没能找到。她说,肯定是被偷了,得去银行报失、补办。我看还没到银行下班时间,就陪她赶到银行。到柜台窗口前坐下后,杨琼突然抬头问我:“来这儿干什么?”“报失,补办银行卡和存折啊。”她立即站起来生气地说:“补办什么?也没丢,就在家里呢。”没辙!我什么也没说,只能跟业务员说声对不起,跟她回家。
十多天里,杨琼好像进入了“死循环”:一会儿说银行卡丢了,要去补办—到银行又变成没丢,就在家里……反反复复地折腾。不夸张地说,那些天里,除了去公园,白天的其余时间几乎都在家到银行之间的路上,多数时间是还没进银行,她就变了。
直到12月的一天,她再次重复这一动作时,我实在忍不住了,就大声对她说:“别再这么折腾啦?洋相出得还不够啊!连银行都烦了!”听了这话,她竟满脸怒气地说:“肯定是你勾结银行把我的钱偷走了!跟你没法过了,离婚!”说完就扬长而去。
一直到晚上十点多,她既没回来,也没来电话。我打电话也不接。我只好挨个给她可能去的地方打电话。得知她去了她三哥家、已经睡了之后,我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下。对方问起她离家的原因,我就如实说了这些天的折腾情况,并请他哥哥抓机会看看她的银行卡、存折等证件在不在她那不离身的小背包里?如果没有,就陪她到附近的银行补办。换个环境,换个人,也许她就没那么抵触了。对方答应尽力帮助。
负气离家,这是第一次。而出现幻觉和妄想,是不是预示着第二次“断崖”的到来?我真是害怕了,觉得这么拖下去真不是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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